淅淅瀝瀝的雨聲裡,一切都變得平靜,像一頭扎進水裡,只剩一陣空靈,沒有半點雜聲。
山腰小鎮的黑磚白牆在雨裡隱匿,一瞬沒了人間煙火氣,像從不存在。裡面的教員也消失不見,下雨天,他們都有各自愛做的事。有的躺在牀邊睡覺,有的去做一碗酸辣紅薯粉,必須要夠辣夠酸夠熱,才適合這等好天氣。
雪花前幾日便化了,學院四季如春,雪是待不久的,可人能待很久,見證雪花到來和歸去,還將見證無數個年份的輪迴。
回房間的路上,夏蕭始終捂着胸口,腰難挺直。舒霜先前元氣耗盡,只能扶着他,頭頂句芒和曉冉擋雨,不靈半滴雨水落在他們身上。
下雨天清冷,雨霏霏微涼,更顯得他們此時的一絲落魄。這是學院的一種傳統,遇到困難前,或遇到困難後,總有專配教員前來相助,他們像及時雨,雪中炭。可經歷困難的途中,他們不會主動出現。因爲夏蕭他們需要成長,成長的前提是面對,面對需要勇氣需要決心需要非同小可的敢於!
進了一處廊道,句芒和曉冉護在兩邊,唯恐夏蕭出意外。舒霜口中唸唸有詞,都是安撫夏蕭的話,讓他慢慢走,沒事兒的,還有自己在。
夏蕭從來沒這麼精神不振,就算再激烈的大戰也不至於這般,可他此時極爲不爭氣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發出一聲極爲痛苦的深沉慘叫。
見自己所愛之人承受痛苦,恐怕是最痛的事。舒霜手臂上的晝紋亮了,她感覺到夏蕭的痛意,可她無能爲力。
夏蕭如處一片混沌,忘了這是那,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被一股劍意釘在木樁上,一把金燦色的劍不斷刺穿他的胸口。
這是金靈獸的暴躁劍意?是他刻意爲之還是不經意間的威能?
夏蕭沒有答案,沒人爲他解密,他想捂住胸口,但彎曲不了手臂。可在舒霜身邊,他瘋狂的護住胸口,就這麼昏死過去。
從鎮外到現在,夏蕭沒淋一絲雨,可渾身溼透,衣服能擰出一把水來。現在天氣涼,但舒霜並不介意,將其背在背上,於一股寒氣中帶他回家。
等過了廊道過了巷道過了屋檐,渾身發抖的舒霜推開門,將背上的夏蕭放在客廳的椅上。然後燒水拿毛巾,爲他脫衣擦身。至於自己背上的一片浸溼,可以稍後再管。舒霜向來如此,先將夏蕭放在首位。
因爲怕受寒,舒霜關了門,只留了一扇窗。窗外,句芒和舒霜浮在半空,淋着甘露,雖很舒適,可不忍驚歎。
“春天來的太快了。”
“那也挺好,萬物將復甦。”
句芒的長髮和曉冉一樣,因爲能掌握風,沒有因爲淋了雨就披在肩上,反而依舊瀟灑俊逸。可萬物復甦並不是好事,隱藏於深處的帝王不該甦醒,否則便是一場巨大的劫難。
曉冉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準備向句芒道歉,可後者輕搖了搖頭,看雨中溫柔的她,輕聲說:
“我們淋雨成長,他也將迎難而上。”
微微點頭時,句芒和曉冉腳尖點地,雙翼將自己裹住。
光暈中,他們腳尖和身上都長出藤蔓,鑽地的成了根,四下蔓延生長的成了枝椏。樹枝伸的很寬,因爲能接住更多的雨,根扎的很深,因爲山腰的元氣很充沛,他們能通過自己吸收元氣,增進夏蕭和舒霜的力量。
自從知道金靈獸的事後,他們也在想辦法。禍鬥是火,小語是水,都難以在這學院有大的作爲,可句芒和曉冉能吸收天地元氣以反饋給自己的主體。
漸漸的,夏蕭和曉冉化作兩棵樹。一棵翠綠,修長的樹葉如銘雷電狂風。一棵白紅,在雨中煞是驚豔。
一深綠一白紅,如成各自半邊心,它們挨在一起,開始吸收學院這座通天山的元氣。
曉冉在句芒的元氣帶領下逐漸肆無忌憚,她一開始有些擔心,可逐漸大膽。因爲她發現,不管自己吸收多少元氣,都不及這通天山自身呼吸間產生的元氣多。
房間裡燈光微暗,或許是被窗外的幾點雨水滴溼,可在其下,舒霜將夏蕭扶回牀上,蓋上暖和的被子,纔開始寬衣解帶,爲自己着想。
小手攏着腰帶,舒霜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夏蕭,關上了門。
夜裡,夏蕭沒了知覺,只是沉睡。金靈獸還沒覺醒,劍氣便已縱橫,不愧是沾有神氣的存在。可這等存在,夏蕭該如何將其制服?
少了五行中的任何一個,夏蕭都會沒命。因爲他與句芒之間的聯繫不靠靈契,不能簽署或解開,而是一種自然和天成的產物,是一個整體。整體一旦分開,便不完整,便會出問題,小命也難保。
隱約中,夏蕭腦海裡出現一道敲門聲,隱隱約約的響個不停。
舒霜。夏蕭的第一反應是叫她的名字,可他陷入昏沉,自以爲的張口發聲,實際還是沉默。夏蕭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自己也沒開口,所以強行令自己睜開雙眼。
這種感覺太過虛假,只能用虛假的語言來比喻形容。夏蕭的雙眼似被縫住,針線反覆穿行,令其擡不起眼皮。身上如有山嶽,夏蕭難以坐起。可越是如此,他越掙扎,似頗爲不甘,就要做到自己想做之事。
夏蕭即便暈倒也在和自己慪氣,在他看來,除了吸收元氣,吃飯睡覺愛一個人也都是修行。擺出怎樣的態度,就該有怎樣的收穫和結局。雖然世間很多事都與這理相駁,可夏蕭還是醒了。
因爲窗外有雨,房間便很暗,比平時有雪的時候暗得多。它還在旋轉,不斷翻滾,令夏蕭心頭一沉,可敲門聲還在繼續。
這是夏蕭最討厭的一種聲音,一直敲,沒有任何節奏,始終在催促自己,像很着急,像在求救。只要想象力夠豐富,這種敲門聲便有無數個不同的含義,令人心煩,令人神經一緊。
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門?
夏蕭打開自己房間的門,熟悉的客廳漆黑,正對着舒霜的門正關着。按道理說,這種事舒霜會比自己跑得快,可她沒任何動靜。
敲門聲還在響,夏蕭煩了,可下意識又隱隱後怕,這漆黑的環境,配上微涼的雨,簡直就是一個殺人的好場景。抄起朴刀,夏蕭去開門,走向那扇門時,像走向遠古的恐懼。
“誰?”
夏蕭先問了一句,可無人回答。
“誰?”
夏蕭又問了一句,纔將自己的手掌放到把手上,可無人發聲。夏蕭心裡畏懼,可不知這股心怵從何而來,他殺了那麼多人,走過那麼多地,淋過那麼多雨,豈會在夜裡雨中害怕?
夏蕭將門往後拉,一股氣,猛地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