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的這一番訓話直過了大半個時辰,然後各堂堂主召集各自堂下仙師和煉體士,再單獨訓話,安排下一階段的任務。
對於張地所在的靈谷堂而言,就是提高了獎懲標準,若是盡心種好靈谷,可以得到比以前更多的獎勵,比如畝產每增高十斤,就會多獎勵十枚靈石,種植冠軍還會得到額外的獎勵;同樣的,若是不能完成種植任務,也會受到相應的處置,比如罰沒資產、鞭笞、直至驅逐出靈谷堂。
當然這個驅逐出靈谷堂可不是攆回家去,而是發配到煉體堂,成爲最低等的雜役,隨時會跟隨煉體士開上前線,等同於充軍。因此對於靈谷堂的弟子而言,若不想上前線成爲炮灰,那就得好好種植靈谷才行。
到了最後,那位金堂主宣佈郝副堂主因事會離開一段時間,由他另外安排兩名副堂主來管理外門靈農,今後宗門會加倍重視靈谷種植,望廣大靈農全力以赴,決不可掉以輕心。
看着這肅穆的氣氛,衆位靈農都緊張起來,張地也突然感到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心裡開始暗暗盤算今後自己種植靈谷的安排。
散了之後,郝仁又對張地一番勸勉,讓他好好種田,好好修煉,等他回來考覈,瞧那笑眯眯的模樣,真像一位慈師似的。
張地只好嗯啊應付一番,那恭順的樣子落在旁人眼中,還真以爲他是位乖徒兒。
總算忍到郝仁訓話完畢,張地急匆匆趕回山,見到老驢頭後,把郝仁之言轉述一遍,但卻隱瞞了郝仁收他爲徒一事,問道:“師父,現在怎麼辦?我父母家人就任憑那郝仁扣押?”
老驢頭點着旱菸杆,吧嗒吧嗒抽了兩下,琢磨片刻道:“方纔掌門訓話你也聽到了,現在宗門上下所有中低階弟子的家人都被遷移到了南方,我跟我那幫老兄弟打聽了一下,應該主要集中在南方趙國和楚國兩地,距離越國足有數千裡。
我早就跟宗門提出了退出的申請,眼下大戰臨近,我再不走,只怕會被重新留下來。所以我打算即日帶着田兒離開,去趙國和楚國尋訪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若有訊息,我會設法讓你知道的。”
“師父!”張地叫了一聲,喉頭忽然哽住了,師父考慮如此周詳,實在讓他感動。
“師哥,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呂田兒在旁一直聽着,此時忍不住拉了拉張地衣袖,大眼睛裡滾起了淚珠,淚光閃閃地望着他。
“咳!傻孩子,你師哥現在走不了了,大戰臨近,他是靈谷堂的正式靈農,隨意脫離乃是叛門之罪,抓住要被殺頭的啊!”老驢頭撫了撫呂田兒的秀髮,嘆息道。
張地心裡也很難過,他從小體弱,在村裡沒少被人議論,因此性子內向,很希望得到別人的關愛。來到這青嶽山,老驢頭和呂田兒是對他最好的兩個人,在他心裡已經不知不覺把他倆當做了自己至親至愛之人。
他沉默片刻,忽然對着師父跪倒,磕了三個響頭,擡起頭來目中閃爍着淚光,大聲道:“師父請帶着師妹南去吧!徒兒會留在青嶽山好好種田修煉,將來若有大變,徒兒必會竭盡全力保護師父和師妹周全!”
老驢頭聽懂了他的意思,這是說一旦天魔攻破北方封鎖,殃及到越國,甚至南方的趙國和楚國,他張地至少留在宗門內,還有保護他倆的餘力。
“好!乖徒兒,就這麼定了!你留在宗門好好發展,我帶着田兒去尋你父母蹤跡,就算浪跡天涯也要找到他們!”老驢頭一把攬過張地,將他緊緊摟在懷裡,目中也泛起了淚光。
“師哥!”呂田兒一把抱住張地,哇哇大哭,小臉兒上淚水橫流。
張地心裡酸酸的,張開手臂緊緊抱住師父和呂田兒,也忍不住流下眼淚。
此時此刻,他是多麼想隨着師父和師妹浪跡天涯,一起尋找父母家人啊!對於這個宗門,他沒有多少感情,一直面臨的都是勾心鬥角,爲了爭奪修煉資源和長生的機會,不論仙師還是煉體士,都在蠅營狗苟。
他數次爲了活下來,不得不違心地說着假話,甚至漸漸變得冷血殘酷,被逼殺人。他真怕自己留下來久了,會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了!等到將來再見到師父和師妹,他們……他們還會認得自己麼?
他心裡感到很苦澀,很無奈……
但旋即,他就攥緊了拳頭,在心底大聲地道:“不!我留下來是爲了追求更強的力量,徹底打敗郝仁,擁有在這亂世上保護親人和朋友的力量。就算變成冷酷無情的人,也不得不這樣做!”
三人溫情一番,老驢頭取出自己的靈鋤,又從手腕上褪下一個手鐲,遞給張地:“徒兒,你的靈鋤壞掉了,今後就用爲師的吧!這手鐲就是控靈手鐲,以後你可以用它來佈施小云雨術了。”
張地又驚又喜,趕忙從師父手中接過,手裡摸着控靈手鐲上古樸的花紋,心裡似乎也起了一絲悸動,“這東西就是能釋放法術的控靈手鐲麼?”
“師哥,這是……這是我給你秀的荷包,你……你貼身帶着,就會想起師妹,想起田兒的。”呂田兒抹掉了眼淚,取出一個白色的荷包遞給張地。
摸着荷包軟軟的質地,看着呂田兒紅撲撲的小臉,脈脈閃爍的眼睛,張地感覺握在手裡的似乎是少女的芳心一般,暖暖的,柔柔的。
他心神一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呂田兒的小鼻子,柔聲道:“師妹你跟師父好好兒去吧,若是碰到壞人欺負你,你就趕緊回來找師哥,師哥一定幫你教訓壞蛋!”說着,展顏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呂田兒看着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使勁點了點頭,但旋即又哭了出來。
張地心裡很是不捨,但是眼下局勢非常不穩,他也不敢多留師父二人,便強忍酸楚,幫助收拾東西。
第二日一早,便駕着驢車,把師父和師妹送出了山。
站在山外的小路上,張地見到了等候在這裡的師父的五六位老兄弟,其中有兩位便是在黑風崗打劫自己的兩位“匪徒”,張地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若無這次安排的“打劫”,自己哪會謹慎回山,化解了王仙師的危機呢?
感激之下,想起當日差點便傷了這二人,張地連忙鞠躬道歉,那兩人也不大好意思,直誇張地本事好,人又機靈,不愧是老驢頭的高徒啊!
朝陽之中,老驢頭轉過身來,深深看了張地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乖徒兒,宗門之水太深,這對你是一次極大的考驗,我對你謹慎的性子比較放心,但卻怕你遇事太倔,不會放手。還是那句話,打不過,跑!千萬別硬撐着。”
“我記得了,師父。”張地挺起胸膛,點了點頭。
“師哥,你……你可別忘了師妹,記得……記得來找我們呀!”呂田兒俏臉在火紅的朝陽映照下,也變得火紅一片,兩隻大眼睛閃閃地看着他。
“好!”張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把嘴張開。”呂田兒道。
“什麼?”張地不解。
“張開嘛!”呂田兒撒嬌地晃了晃身子。
張地只好乖乖地張開了嘴巴,呂田兒飛快地從懷裡摸出一物,在張地的舌頭上一沾。
頓時,張地感到一股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一直甜到了心裡面,猛然明白過來,那就是他送給呂田兒的糖人兒。
呂田兒笑了起來,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把那糖塊抽了回來,在自己紅嘟嘟的小嘴上也沾了沾,笑道:“那,這糖人兒師哥你吃過了,師妹我也吃過了,這是屬於咱倆的糖人兒。我會……我會留到下次相見,咱們再把它吃完,好不好?”
“好!”張地心中一蕩,忍不住道。
呂田兒瞬間小臉兒羞紅,衝着張地擺了擺手,拿着糖人兒跳上了驢車,不敢再看他一眼。
老驢頭和周圍幾個老哥們呵呵大笑,都用善意的目光看着這對小兒女。
張地很是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一時有些恍惚,似乎又看到那日師妹送他蜂蜜水葫蘆,臨走的時候也是這樣擺了擺手,然後慌里慌張好似一隻小兔子般逃走的。
“師妹……”他不禁在心裡暗念一聲,目光久久地凝視在呂田兒瘦小的背影上。
“乖徒兒,回去吧!好好兒種田修煉,你家裡的事,我和這幾位老哥們,必會替你好好尋訪的。回去吧,回去吧,記得爲師的話,保重自己!”老驢頭裂開豁牙的嘴巴,向着張地邊笑邊揮手。
張地跪倒在地,向着師父使勁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用力地揮手作別。
於是驢車迎着朝陽慢慢地走遠,直至在火紅的朝陽下縮小成了一個小黑點……
張地依然久久地佇立,沒有回去,在他心裡,師父和師妹臨別時揮手的一幕,已經凝固成了一副畫面,永遠地留存在了他心裡。
與此同時,靈谷堂密室內。
郝仁也收拾好了行囊,向兒子郝逑叮囑道:“我這次出行快則兩年,慢則三年回來。你小子在宗門老實一些,別給老子惹亂子。阿明我就留給你了,他乃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將,乃是法體雙修的煉氣三層仙師和"三--級"煉體士,便是我不備之下,也難以應對。有他保護你,應該沒什麼人能傷到你。”
隨着說話,一名周身黑衣的神秘人跨前一步,站到了郝逑身後。
“爹,那我看上了煉體堂那妞兒,我也能讓阿明幫我給弄上牀嘍?”郝逑嬉皮笑臉地道。
郝仁把臉一沉,衝着黑衣人一擺手,“把這混小子給帶出去,在我回來之前看好他,別讓他給我惹亂子!”
“是!”黑衣人單手一提,就把郝逑整個人提了起來,腳不沾地地退了出去,動作猶如狸貓般輕盈。
這時屋裡只剩下他一人了,不禁揉了揉太陽穴,往太師椅上一靠。
“呵呵,你收張地爲徒,不會真得以爲那小子會當你是師父吧?還有你竟捨得把龍虎開元丹給他服用,到底打得什麼主意?”郝仁的腦海中,又響起了那個聲音。
郝仁眯着眼睛,不緊不慢地道:“我自然不會以爲那逆徒會當我是師父,今日我心情好,便跟你解釋一二吧!那龍虎開元丹我服用已經無效了,乾脆捨棄給他服用,助他開了經脈,接下來會有三種可能。”
舉起了一根手指,“一,這逆徒感恩戴德,從此對我死心塌地,當我是他師父。呵呵,這種可能性極小,還得看這兩年間他的表現才知道,所以眼下還不能下這種定論。”
“二!”又舉起而來一根手指,“這逆徒心中惶恐,擔心我會害他,便偷偷去找神秘流星那人商量。呵呵,我已安排了黃靈鳥監視,自會彙報給阿明,他會帶人去捉拿此人的。”
“哼!我看那小子沒那麼沒用,我不信他會去找那人。”那個聲音譏笑一聲。
郝仁微微一笑,“三!”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這種可能性最大,那逆徒開了經脈,開始拼命修煉,想要提升修爲對抗我。不過他眼下只是煉體一級,給他兩年時間,最多也就是煉體"三--級"。
而我已給他下了魔血散,他修爲越高,體內氣血受到污染就越嚴重,等到他無法自控時,就會轉化成一枚血繭,到那時你我尋找佈置魔血吸靈陣的材料回來,就可佈下魔血吸靈陣,將那小子一身旺盛的氣血統統吸納而來,便可延長我的壽元了,嘿嘿嘿!”
那個聲音倒吸一口涼氣,似是極爲驚訝,半晌才道:“佩服!佩服!若論心機毒辣,你簡直無人可比,我也甘拜下風。不過,似乎你的用意並不止這麼點吧?魔血吸靈大法不光能讓你吸取那小子的氣血,還能讓你吸取他的記憶,這纔是你一石二鳥的真正目的吧?”
“哈哈,過獎,過獎。”郝仁得意地一笑。
“但還有個問題,你有把握殺了那張地,不被宗門調查麼?”
“調查?”郝仁冷冷地一笑,“你當我白收他爲徒了?俗話說的好,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便真將他當衆血祭了增加壽元,宗門執法堂又豈敢放個屁出來?”
那個聲音大爲驚訝,“怪不得,你收他爲徒竟還有這一層的用意,好厲害!”
郝仁目光一凜:“我只有五六年的壽元,爲了活命,自然什麼都幹得出來。你若不想死,那接下來就好好配合我,助我佈下魔血吸靈陣,一旦我得了那小子的精血和記憶,所得好處必會分你一半。”
那個聲音嘆息一聲,“我還有甚麼好說的麼?唉,我就是不明白,你有一個堂叔是宗門長老,幹嘛不直接找他幫忙,豈非很容易就搜出了那小子的記憶?”
“哼!”郝仁面帶譏諷地道:“你以爲我傻麼?我那堂叔上次爲了那顆流星也是急得雞飛狗跳的,若真讓他知道了秘密,他吃肉,還能輪到我們喝湯麼?就這麼定了,這次我去趙國尋找一些機緣,也不能全賭在張地這小子身上。等我安排完後手,就回來進行血祭,秘密只有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才比什麼都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