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話落,甩開我的手,徑直離開了。
我僵硬在階梯上,霎那間,整個客棧變得寧靜一片,二樓的屋子緊緊的關着門,在這寧靜過頭的客棧好像凝固了歲月。
我一步,一步的往上走,我的思緒跟隨着清風一樣遠去,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此刻我在想什麼,但當我站在軒轅爵的屋子外時,我突然有些害怕,我不敢推開那一扇單薄的門。
清風從外面吹進來,我有些固執的站在外面。
吱嘎!
面前的門隨着風竟開了,原來,那門竟是不曾關上的,一吹,便徐徐打開了。
我站在外面,隨着風將門掃開,我看見軒轅爵睡在牀上,安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我的腳不聽使喚的,一步一步走近他,可我的心卻不能控制的顫抖,害怕,我想要讓我自己停下來,但我的腳卻依舊往前走,一直到牀前,清楚的看見軒轅爵的臉龐,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可也平靜過了頭,變得清冷,猶如沒有生氣一般。
“皇上?”我輕聲呼喚。
但,沒有人回答我,只有寂寞的風,和牀上安靜躺着的軒轅爵。
“皇上?”我再次喊道,可,依舊只有清風撫摸過我的臉。
我閉了嘴,靜靜的凝視着軒轅爵,他的雙眸緊閉,肅殺的五官在此刻變得柔和了許多。
“軒轅爵。”許久,我開口。
“軒轅爵,你該起來了?”
啪嗒!
我的話剛落,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從我的眼睛裡掉下來。
啪嗒!
又是一滴,兩滴。
我擡手一抹,這才發現,我竟是流淚了。
我已經太久太久不曾哭泣,但,此刻我竟哭了,而我的胸口鑽心的疼,比那日割取心頭肉更疼痛。
我知道的,軒轅爵是死了,因爲我沒有在第二天的日出之前趕回來,但我不明白的是,我爲什麼會流淚,我又爲什麼會心痛。
我的目光凝視着軒轅爵,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撫摸在軒轅爵的臉上,觸摸到他臉龐的這一剎那,我才知道,原來這麼個看似冷漠的人,其實,臉上的觸感也是柔軟的。
啪嗒!
但我的眼淚卻猶如決堤似的,一滴接着一滴,不停的掉落下來,滴落在軒轅爵的臉上。
那年,在南陽,第一次見軒轅爵,便覺得這個小哥哥生的好生好看,想要和他玩耍,無奈,他不喜歡我。
後來上學堂,太傅將我和他安排在一起坐,我面上是害怕的,總害怕這個小哥哥會欺負我,更加厭惡我,但我的心裡卻總在晚上期待着第二天的到來,因爲這樣,我便能見到那個小哥哥了。
但那時人小,什麼都不懂,一直到我生辰那天,軒轅爵來向父皇提親,想要迎娶曲裳姐姐,我是笑着希望她們兩個能幸福,但就是連我自己都忘了,其實,在祝福的同時,我的心,是難受的,很難受。
但,我是不明白的,我只是在曲裳姐姐死了之後,希望軒轅爵能過的好,至少,不能命喪南陽,所以,我將他放走了。
冒着他會回來報復的可能,依舊將他放走了。
我不明白,我總是不明白,但是現在,但是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
我看着牀上安靜的過分的軒轅爵,笑着流淚。
那是愛。
是,想愛不敢愛,因爲,軒轅爵愛的人,從頭到尾都不是我,是,曲裳姐姐,所以,我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不看,不聽,不說。
啪嗒!
眼淚再次掉落下來,正好落在軒轅爵的眸下,好像,就是他在流淚一樣。
“他已經死了,是你害死了他。”突然,原本應該已經離開的小女娃出現在門口,銳利的盯着我。
我的指尖一點一點的撫摸着他的臉,他的劍眉,眸子,他的雙脣,我從未想過我有朝一日能撫摸這個人的臉,我更不會想到,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如果我知道,那麼,我寧願不要。
“顧蘇,你這愚蠢的女人,都是你害死了他,你現在這樣假惺惺的哭,有什麼用。”女娃娃繼續苛責我。
我看着軒轅爵,安靜的搖頭:“沒有用,因爲我的失誤,害死了皇上,我,罪該萬死。”
“那你怎麼還不去死。”
我笑:“死,是我應得的。”我凝視着軒轅爵:“爵哥哥,你可否等等我。”我拿出匕首,鋒利的刃猶如寒光般從我眼前閃過。
我微笑者看軒轅爵,低聲道:“爵哥哥,這一輩子我們相遇的不對,我希望,下輩子,至少你能不要這麼厭惡我,好嗎?”
我說着,拔出匕首,猛然刺下胸口,疼痛驟然炸開,而眼淚順着我的臉頰,慢慢的滑落。
我卻驀然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卻完全僵硬住。
只見,我整個人都在水裡面,但水一點也不深,只是將我整個人都打溼了。我蒙了,我記得我剛剛是在客棧裡的,怎麼還是在水裡?
我環顧四周,確定,這裡就是我剛剛跑回去的地方,可,我都已經跑回去了,怎麼就又在這裡了?
我的思維完全沉浸在震愣之中,卻不曾發現,我眼角那未乾的眼淚順着臉頰滴落到水裡,更不曾發現,我的眼淚竟變成了幽藍色,幽藍色的眼淚融合進水裡的瞬間,湖水竟在霎那間一同變成了幽藍色,但在轉瞬又成了幽紫色,與此同時,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從水裡瀰漫出來,那香味很淡,卻又很香,並且帶着絕望和憂傷,讓聞者不禁流淚。
但我不曾發現這些,也不曾發現,從我眼睛裡毫無意識流出來的眼淚,我只是看着眼前的地方,完全想不明白。
“你從未回去過。”突然,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我趕忙回頭,就看見卻見在後面的黑暗處正站着一個影子。
我不禁站起身來,回頭去看,辨認了許久,我才發現,那並不是別人,就是鬼婆。
“婆婆!”我趕忙回身,想要走過去。
“你不能過來,否則,千里追憶就毀於一旦。”鬼婆道。
我被鬼婆的嚴肅嚇到了,只能站在水中,卻慌忙問:“婆婆,爵哥哥死了,求求你救救他吧,不管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暗影中,鬼婆凝視着我,不緊不慢的開口:“你已經救了。”
“我,已經救了?”對於鬼婆的話,我一時之間腦子有些亂:“可,可我剛剛回客棧,爵哥哥已經——”
“那不過是千里追憶給你的幻覺。”
“幻覺?”我看着四下裡,終於隱隱感覺到不對勁,是啊,我剛剛明明是已經跑回客棧,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卻依舊在這水裡,這詭異的一幕,最好的解釋就是,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可,剛剛看見軒轅爵毫無生氣的躺在牀上,那種心痛當真是——痛的,很痛。
“婆婆,你剛剛說,我已經救了爵哥哥,這是真的嗎,可是我根本沒有回去。”我趕忙確認,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幻覺中的一幕出現在我面前。
“已經救了。”
“真的嗎?”我很是歡喜,卻又依舊擔心,沒有親眼見過,終歸是不放心,我跟婆婆告別,想要早些回去看看。
“一物換一物,千里追憶,從來不會白白救人。”在我要離開的時候,鬼婆開口。
我不禁停了腳步:“婆婆,這千里追憶到底是什麼?還有,爲什麼我在這裡就救了爵哥哥?”這是我一直好奇的問題。
“你想知道?”
我點頭。
霎那間,山野間一片沉默,突然,無數的小蟲子從黑暗中飛出來,密密麻麻,好不噁心,我慌忙的想要驅散它們,但它們卻將我包裹住。
“它們就是千里追憶。”鬼婆開口。
我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密密麻麻噁心的蟲子:“它們就是千里追憶?”
“這些蟲子就是寄生在烏鴉血瘤子裡的蟲子,只是,寄生在它們腦袋裡的是幼蟲,而這些是經過變異之後的成蟲,但一般人吃了它根本沒有用,也根本不是千里追憶,只有愛到絕望的人吃了,才能稱爲千里追憶。”
我聽着鬼婆婆的解釋,恍然大悟:“那隻蟲子,是你故意給我吃的。”
鬼婆婆毫不忌諱的點頭。
我:“.....”
“那,爲什麼我不用回去就能救爵哥哥?”對於這一點,我很是好奇。
“你看水。”
我低頭,這才發現,我身下的水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片幽紫色,與此同時,還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聞着,讓我覺得傷心欲絕。
“千里追憶,只有愛到絕望的人吃了它,才能流出藍淚,而這淚水遇水,才能化處這一場香。”
聽到這裡,我終於明白,真正的千里追憶並不是這蟲子,而是這一場鋪天蓋地奇特的香味。
“婆婆,第二味解藥就是這香味,是嗎?”
鬼婆點頭。
見她點頭,我終於放下懸着的心,若是香是軒轅爵的第二味解藥,憑這場鋪天蓋地的香,軒轅爵是一定聞的到的。
所謂千里追憶,我想,便是千里都能聞香,掉淚吧!
鬼婆卻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尖銳,詭異,她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你還沒失去,便沒有結束。”
我卻揚起嘴角,微笑:“不管失去什麼,都沒有關係。”只是,不要讓幻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