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鈴木太郎和王長生以及一大批工匠,就押運着南洋大木等建材出發了。
這個時間雖然還沒有超過鈴木太郎向平清盛承諾的家廟建成期限,但是按照正常的建造速度肯定是來不及了。
不過,鈴木太郎在臨安蕃坊的時候沒少往楊沅的宅子跑。
他就是想知道,王長生是不是真的有回天之力。
在楊家王長生小試身手,鈴木太郎親眼目睹,他已經確信王大匠將是他的救星,因此心態很穩。
昨晚王大匠從遊廓回來以後,鈴木太郎親口向他承諾,只要王大匠能在工期之前順利完成平氏家廟的建造,那麼待他回國的時候,鈴木會送他八個年輕貌美的日本姑娘。
人是不值錢的,別說八個,就算再翻一倍,買下來能花幾個錢?
對於鈴木太郎來說,這比送給王長生一份財物更划算。
不過,禮物值不值,還要看收禮人喜不喜歡。
反正王大匠對這個承諾是很滿意的,現在對於幫助平氏建造家廟,他比鈴木太郎還要上心,路上他就開始規劃起來。
坤泰跟着鈴木太郎一起上路了,建材沒有運到之前,他自然也跑不了。
留守碼頭的是蓋和靠兩位火長,帶着一些水手。
上午,江州獵帶着兩個赤腳僕從趕到了碼頭,楊沅從船上下來,也只帶了兩個僕人。
一個瘦得跟猴兒似的,一個高大肥胖,正是老苟叔和計老伯。
三上千雅繼續去打聽小野明兮的消息去了,楊沅就只帶了這兩個“老家僕”和江州獵去了大山寺。
大山寺裡已經聚集了一些“八岐商事”的股東,他們大多是當地一些寺社的當家人。
這個國家寺廟多,神社更多,大大小小的神社,供奉着各種奇奇怪怪的神明,還都挺有市場的。
江州獵熱情地給楊沅一一做着介紹,楊沅昏頭脹腦的一時也記不下那麼多。
見了誰他都謙遜微笑,反正絕不丟了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的臉就是。
但是一圈下來,除了大山寺貫主靜海和尚,他連一個人名都沒記住。
這個現代的更名過戶手續非常簡單,股東里就有一個是大宰府政廳官員。
由這位官員帶頭,過半數的股東們都在過戶股契上簽字畫押,楊三元就正式成爲“八岐商事”的股東了。
其實,楊沅不過戶的話,拿着股憑也能來領分紅,這東西本就是認憑不認人的。
不然的話,每年分紅時,難道你讓曹泳曹府尹親自跑一趟日本?
只不過過了戶更方便一些,對楊三元來說,如果他以後想轉賣股份,就必須得是股份先在自己名下。
而對這些寺社領袖們來說,宋商楊三元正式成爲“八岐商事”的一員,那麼他死後,八岐商事纔有資格替他出頭主持公道。
所以,這個儀式很重要,必須得有。
更名之後,楊沅陪着一羣記不住名字的股東喝了幾杯禪意十足的香茗,便即告辭下山。
江州獵意猶未盡,便留在了山上。
他們一起把楊沅送到了山門外,看着楊沅帶着一胖一瘦兩個老僕向山下走去。
靜海和尚合什看着楊沅一行三人遠去,忽然輕笑道:“今天晚上,我們就要吃楊三元先生的‘豆腐飯’了。”
豆腐飯是該國招待弔唁親友們的一頓素食,也叫“吃倒頭飯”。
聽了靜海和尚的話,八岐商事的股東們都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供奉犬神的神社神主笑道:“應該由孝子招待大家吃豆腐飯纔對,楊三元先生的孝子是誰呢?”
大宰府政廳官員笑道:“不若就由江州獵君來充當楊三元君的孝子吧,畢竟他們同爲宋人,關係更親密一些。”
衆股東轟堂大笑,江州獵一邊陪笑跟着他們往寺院裡走,一邊在心中暗罵。
不過,衆股東全都拿他取笑,他也不好表現出強硬的態度。
山上林木蔥鬱,雖然天宇澄淨,陽光明媚,但樹蔭之下卻有一片清涼之意。
楊沅和老苟叔、計老伯一邊欣賞着山上風光,一邊沿着石徹的蜿蜒小徑往山下走。
正走着,前邊的老苟叔忽然擡了擡手,計老伯看到他的手勢,目光頓時銳利起來。
他一把拉住楊沅,把他緩緩拉到自己背後,一雙冷厲的目光緩緩向四下掃去。
一道道人影從兩側山林中幽靈般冒了出來。
他們都穿着白色的武士服,頭上繫着白色的“鉢卷”,手持太刀,趟着草叢,緩緩向楊沅三人逼近。
他們是武士,而不是忍者。
這從他們的服裝打扮上就能看出來。
而且,神社武士着白,寺廟僧兵着黑,這一點楊沅剛剛在大山寺時已經知道了。
難不成,這是某個神社豢養的武士?
可他們爲何要對我下手?
楊沅心中剛剛浮現出這個念頭,正前方的古拙老松下,一個身着白色和服的女子便現出了身形。
她邁着小碎步,款款地向楊沅走來,臉上還帶着淺淺的笑意。
在她的右肩後面,有一道細碎的光時不時跳躍一下,那是掩於她臂肘後面的一截刀鋒。
藤原神主想把屠殺宋國商賈的鍋嫁禍給平家,正好利用平家在博多地區如募大批忍者的當口,但她竟沒有稍做僞裝。
她的人不但沒有喬裝成忍者,甚至連臉都沒有遮起來。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她既然不想留下一個活口,又何必喬裝改扮呢?
藤原姬香嫋嫋地走近,在三丈開外站住,嫣然問道:“楊三元先生?”
楊沅道:“是我!”
藤原姬香一揚手,便有一件東西從她袖中飛出,拋向了楊沅。
楊沅一擡手,便將划着一道拋物線飛來的東西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個靈位,上邊赫然寫着“楊三元之靈位”。
楊沅暗想,幸虧我沒用真名,要不然多晦氣。
楊沅擡頭看了看藤原姬香,似笑非笑地道:“殺我,還挺有儀式感的。”
藤原姬香嬌媚地道:“作爲一個神主,我一向很有儀式感。作爲一個女人,我同樣很重視儀式感。”
“神主?”
楊沅敏銳地反問道:“你是哪個神社的神主?”
“死人,何必打聽那麼多呢?”
一個嬌媚的女人,如果用嬌嗔的語氣,說出一句“死人”,那是很銷魂的。
藤原姬香固然很妖媚,但語氣一點也不嬌嗔,雖然這句“死人”同樣很銷魂,真的很銷魂。
說完這句話,她就把手一揮!
然後,老苟叔和計老伯便吶喊着撲了出去,比鯨海神宮蓄養的那些武士們還要聽話。
藤原姬香怔了一怔,顯然沒想到兩個貌不驚人的老傢伙能有這麼猛,居然主動出擊,你們家少爺不管了?
但她只是略顯意外,卻並不驚慌。
對方只有區區三個人,而她足足帶來了五十個人,楊三元還能翻得了天去?
藤原姬香手腕一翻,一口太刀就從她的腕後亮了出來。
鋒芒的白光乍現,刀的線條之美十分凌厲,而人的線條之美十分嫵媚。
剛與柔、力與美,完美地統一在了一起。
對方是個商人,海商大多懂些功夫,但那又怎樣?
終究,不過是一個商人。
只不過,這個商人蠻好看的。
所以,他的頭被切下來時,也會叫人看得更興奮吧?
藤原姬香笑得依舊嫵媚,但眸中已經滲出蛇一般冷厲的光。
太刀從她手中揚起一道鋒芒,她縱身而起,刀便向着楊沅的脖頸,斜斜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