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社勢力,是指寺廟和神社。
兩者最主要的區別是,寺廟屬於佛教,而神社是神道教的。
神道教供奉的對象包羅萬象,可以是樹,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山精水怪。
鯨海神社供奉的自然是鯨和大海,博多是港口城市,這種神社在這裡更有市場。
鯨海神社高大的殿堂遊廊下,一道曼妙的身姿嫋嫋而行。
她頭戴“額當”,身穿精美花紋的白色淨衣,腳穿一雙“淺沓”,手中拿着一柄摺扇。
在日本人裡,她算是身材非常高挑的了,衣服裁剪的很得體,勾勒出曼妙而優雅的身姿,款款走動間身姿的搖曳尤其動人。
此人便是鯨海神社的宮司兼神主藤原姬香。
女性神職人員並不少見,但女性神主或宮司在這個時代卻並不多見。
然而,姬香姓藤原,所以由她統領博多地區的寺社勢力便實屬尋常了。
廊下有一名武士隨之而行,邊走邊彙報着什麼。
忽然,藤原神主站住腳步,恬淡地問道:“伊賀,甲賀的忍者們正在向博多秘密聚集嗎?”
“是的!”
藤原神主的眉輕輕地挑了起來,明媚的眼中露出一抹殺氣:“看來,不需要我們決定是戰是和了,平清盛已經幫我們下了決定。”
武士肅立於廊下並未搭腔,他知道神主並不是在和他說話。
藤原姬香緩緩轉身,頸項不動,婉約如蓮,但聲音卻說不出的冷冽:“找到他們的聚集地,我要先發制人!”
武士欠身一禮,轉身離去。
這時,一身黑色僧衣的大山寺貫主靜海和尚迎面走來。
藤原姬香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一絲微笑。
她的骨相非常優秀,面龐圓潤而甜美,眼兒媚,脣兒俏,微笑時就像一枚熟透了的散發着甜香的水蜜桃。
靜海和尚垂下了雙目,恭敬地合什道:“藤原神主。”
“靜海貫主因何而來?”
“或許,我有一個可以讓平清潮知難而退的辦法。”
“哦?進來談!”
藤原姬香並沒有急着詢問,而是淡定地走進了一座神宮。
邁過高高的門檻時,淨衣在她身後繃出了一道誇張的曲線。
但靜海貫主依舊垂着眸,哪怕是在她的背後,也不敢多看一眼。
……
楊沅回到碼頭時,鈴木太郎已經聯繫好了運輸車隊。
碼頭上正在緊鑼密鼓地裝車,一片喧囂。
蓋和靠兩位火長不見了蹤影,船上只有少部分留守船員。
楊沅囑咐三上千雅幾句,便帶着老苟叔回船上休息了。
一到博多便遇到了同爲“八岐商事”的股東,而且是個宋人,這讓楊沅頗感順利。
雖然江州獵的熱情讓楊沅有些吃不消,不過他對江州獵的戒備只是爲了保持距離。
他的到來不在任何人的計劃之中,在博多更是沒有仇家,不可能剛到就有人意圖對他不利。
江州獵異乎尋常的熱情,很可能是出於一種商人的本能,意圖從他身上獲得好處。
如果是合則兩利的事,楊沅倒也並不牴觸合作,畢竟做生意本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不過,他可不想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
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談合作時未免就要被動。
王長生直到很晚纔回來,一路打着晃兒,如果不是計老伯搭了把手,他很可能會一跤跌到海里去。
王長生眉飛色舞地告訴楊沅,他去了博多的“遊廓”,找了兩個遊女,東瀛女子真是既溫柔體貼,特別的聽話。
“遊廓”也就是當地對青樓的叫法。
王長生還告訴楊沅,他回來時遇到了蓋火長和靠火長,兩位火長領着一幫暹羅人也在“遊廓”,還讓他捎話給楊沅,今晚不回船上住。
楊沅看他說話時腿還在打顫,只好哭笑不得的勸說這位老人家最好還是悠着點兒。
王長生卻是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兒自誇老而彌堅,身體倍棒。
他之所以雙腿打顫,完全是因爲日式牀榻太矮,那兩個日本女子也太嬌小,他老人家膝蓋又不太好,馬步蹲得太久的緣故。
晚飯的時候,楊沅到唐房區,吃了一頓地道的中國菜。
日式的料理偶爾嚐嚐還行,他的胃終究是不太適應,不能頓頓當飯吃。
等他重新回到船上大約半個時辰,三上千雅纔回來,他已經打聽到小野明兮的一些消息。
不過,小野明兮似乎是服務於和博多地區寺社、貴族勢力敵對的一方。
所以他向人打聽消息的時候,引起了一些人的敵意,三上千雅心生警惕,便沒有深入瞭解。
楊沅思索一番,道:“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慢慢來了。
小野明兮在我們大宋是以生意人身份出現的,所以你不必有所顧忌。
就以有生意要和他談爲由繼續打聽,只要許人以好處,一定可以打聽到他的具體消息。至於說本地人對他有敵意……”
楊沅微微一笑道:“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這樣一來,我們打聽他消息的事,就不會傳進他的耳朵裡了。”
三上千雅擔心地道:“可是,如果引起本地勢力的誤會……”
楊沅道:“我不在乎,我又不會入住唐房做博多綱首,我們很快就要回大宋的。”
“是,我明白了。”
楊沅略一思索,又道:“這樣,你先休息吧,今晚不要打聽了。明天等我去大山寺之後你再去打聽,免得我過戶一事節外生枝。”
“是!”
三上千雅領命而去。
作爲一個犯了罪,從日本國逃出去的浪人武士,楊沅收留了他,在他心中這就是認主了,楊沅就是他的家主。
對於楊沅的命令,他執行起來毫不猶豫。
春秋時期,刺客“要離”想刺殺慶忌,爲了取信於慶忌,他主動請求吳王殺掉他的妻子和孩子,再砍掉他一條手臂。
如此狠人,終獲成功,刺殺了慶忌。事成之後爲給妻兒一個交代,他又橫刀自刎。
這些理念被東瀛人全盤學了去,再與本土神道教結合,變造出了一套完全屬於他們自己的武士行爲準則和道德體系。
他們強調的是“爲主公毫不留念的死,爲主公毫不顧忌的死,爲主公毫不猶豫的死!”至於善惡是非,從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三上千雅從小被灌輸的就是這種理念,已經刻入骨髓,改變不了了。
不過,他是楊沅的人,楊沅倒是因此能放心地用他,不再需要一個籠絡過程。
只是,三上千雅打聽小野明兮下落的消息,在他回到船上時,就被人傳進了鯨海神宮。
報訊的武士跪拜在地,仔細敘述着三上千雅在碼頭附近打聽小野明兮下落的情形。
帷幔後面,藤原姬香被燈光映出了一道清晰的剪影。她執着筆,正一筆一劃地寫着東西。
在她手中拿着一具靈牌,她用楷書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下了“楊三元”三個字,端詳了一下,莞爾道:“知道啦,明天,我親自去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