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兒妹妹你還要不要喝?”絳紅看出珍兒似乎酒量天生也是極好的,頓時忘了先頭樑生的勸阻,又引着珍兒一起喝。
“要!”她歡快地應着,一舉手是把剛剛灌他喝的那支杯遞給了絳紅。
絳紅給她添了一杯,她卻一轉手又遞給了樑生。她沒了杯子也不怕,竟是拿過絳紅的就喝了。而酒盆旁邊本還有個杯子空着沒人用。絳紅也不介意,徑自取過了那閒置的杯子繼續喝着。
樑生一看如此,心中頓時明瞭苦澀。她是在告訴他,她不介意。她當他是親暱的好兄長,所以不介意和他共用一杯。她當絳紅是好姐姐,也不介意用絳紅用過的杯子。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這般坦然,都是告訴他,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般如親兄妹親近,無需顧慮太多。
一擡手飲盡杯中酒,樑生笑着,眼裡也添了些許氤氳,“好!今兒就不醉不歸!”
“恩!今兒真高興,不醉不歸!”她歡快附和道。
就連莊勤都乘着酒興,一同附和,“不醉不歸!”
話音剛落,包間的門被推開。是那小廝又端了一份酒來。時間拿捏的也是剛剛好,先頭那幾瓶最後一杯被絳紅倒了出來,正好都空了。
絳紅可是高興,讚了那小廝一句,“你倒真是個伶俐的。好好伺候着,回頭我讓鄭老闆給你加工錢。”
小廝一喜,殷勤道:“甘露雖美,喝多了也不怕傷身,但幾位還是要多吃些菜配着。”
“得了,去吧。回頭這酒不夠,你麻利點,記得繼續添。”絳紅擺了擺手,急着繼續喝酒。
那小廝也懂事,不再多言,復又帶上門退了出去。
她看出這墨香樓也是規矩嚴,似乎小廝不可以隨便接受客人的私下打賞。而絳紅說讓老闆給那小廝加工錢,纔是真正讓那小廝欣喜,是最好的打賞了。小廝越發勤勉。她都好奇了,爲何這小廝每次都能在他們這邊酒剛剛好飲完最後一杯的時候把下一份送進來。
絳紅看出她的疑惑,湊近了她一些,耳語道:“他們退出去,耳朵也是豎起來的。”
她頓時明瞭,面露驚訝。但看絳紅繼續乘着酒興棲到了莊勤身邊,說話聲音不大不小,裡頭透着直白的誘惑。想來外頭那小廝若真是豎着耳朵,門裡面發生的一切可都是聽得真切。絳紅卻全然不介意。
再一細思,她也就接受了各中道理。
小廝守在門外,讓裡頭的客人見不到,便已經是給足了客人面子。酒樓茶肆這種地方,向來是最好的信息收集處。明裡暗裡的,千防萬防總防不住的。客人來此,明知隔牆有耳,卻更是省心。這墨香樓的小廝都是訓練有素,樓裡訓練出來的,自然也都是簽了長約,做長工的。二樓的包廂似乎是每一間都有一名小廝專心伺候。門裡面說了什麼,他都聽着,卻也不怕他會出去亂說。出了什麼事,這酒席間的對話抖落出去,一回頭就能找見這伺候的人發落。
相對的,有些時候啊,客人就是故意想讓他們聽了什麼去,就是他們抖落了出去,反倒是合了客人心意。
總之,這外頭候着的小廝什麼該聽不該聽的還必須都聽全了,至於什麼能說出去什麼不能,他自個兒也都能掂量好了。不該說的,他自當守口如瓶,聽了也權當沒聽見。
不知不覺酒過三巡,他們這廂房裡頭七七八八四處散落着空酒瓶。
她本也是個謹慎的。前世第一次喝酒,一杯就暈乎了,也是後來久經商場歷練得好了許多,女兒家更是防着,沒有一次在外頭喝醉過。這次聽樑生說她是第一次飲酒,這甘露再好喝,她一開始都沒敢貪杯。但喝着喝着,她發現這次的身體天生就是個酒量極好的,身邊的也都是可靠之人,氣氛又是那般歡喜,就還是敞開來喝。
不想這誘人的甘露假裝淺淡,後勁也是極強的。待她回過神來……她已經是回不過神來了。
“絳……絳紅姐姐,這支釵還是還你。莊大哥雕刻的時候,那愛意分明是爲你而雕。”席間談話不少,她都聽了莊勤和絳紅很多故事,越來越思考不能,便想到什麼直白地說什麼。
絳紅搖了搖頭,也是直白道:“我知。但這支釵不適合我,更適合你。莊勤也是同意的。”
莊勤陪着絳紅可喝了不少,但一雙眼睛居然還是很清明,點頭道:“絳紅更愛金銀,回頭我可再給她雕一支金的。這支還是送與你。”
“哦~”她曖昧一笑,尾音拖得好長好長,笑得莊勤和絳紅對視一眼,本就因酒紅透的臉頰還能更顯紅潤,她卻忽然語調一轉,俏皮道,“那這支我就還是收下了。”
喝了酒,雖然二人都更直白了許多,但二人間因些緣由也還隔着層窗戶紙,不是該她捅破的。她也還知道見好就收。
倒是樑生有感而發,不看絳紅,只問莊勤道:“男子漢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直,就是以砍柴爲生,對上心儀的女子,雖是大老闆銀錢萬貫,但情投意合,恁也要顧慮這許多。不該自卑的。”
“就是!就是!”絳紅立即點頭如搗蒜,一雙朦朧的美目灼灼地盯住了莊勤,只等他表態。
莊勤卻搖了搖頭,道:“男子漢大丈夫,就更是要頂天立地,方可爲心儀的女子撐起一片天。還不急。”
絳紅失望,皺眉道:“你心裡可還是有她?”
莊勤一愣,只看着絳紅,沉默不語。
旁觀者清。莊勤不解釋,只以爲絳紅會信他。雖然二人相識,就是因爲他滿腔愛慕,雕刻了一枚精細木釵,卻被那在佛前結緣的富家小姐嫌棄拒絕,卿本佳人,佛前善良,竟也只是塵世蟬蛾,心灰之下賤價賣與了琉璃閣。小掌櫃的本是不收,正是絳紅看出那支釵雖然質料只是平常不值錢的木材,上頭的雕工卻了得,更是含着一份千金難買的深情。不只收了那隻釵,更有意結交莊勤,拉攏他做她店裡的匠人。
結交之後,一個賞識生愛慕,一個敬仰生情誼。怪只怪莊勤被那富家小姐嫌棄在先,心裡頭已經多了本不在意對自己清貧的自卑。雖明知絳紅也對他有意,他卻要跟絳紅打賭。是他自己要求,要那隻木釵擺在最偏僻的角落,若還是有人慧眼識英,買去了,他才肯做她店裡的匠人。但還不夠,如今釵已賣出,他應承了做她店裡的匠人,還要等真正大放異彩,功成名就,他纔會正式與她表白。
絳紅精明如斯,身在情網中卻也誤會了,怨道:“你果然心中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