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炷香，十數餐盤盡數上桌。葷素各半，滿室食香。她立即舉筷開吃，四人的談笑暫時告一段落。
這時那奉菜的小廝去而復返，放了好大一個木盆到絳紅與莊勤之間，復又退了出去，替他們掩好了門扉。
她頓時被吸引了目光，好奇去看，只見那木盆一半熱氣蒸騰，一半滿是冰霜，俱是煙霧繚繞。原來這是個鴛鴦盆，一邊熱的，一邊冷的，裡頭溫或鎮着幾個白玉瓷瓶。酒？
絳紅已經亟不可待地取了溫熱那頭的一個瓷瓶倒滿一杯，一仰頭飲盡，比起飲了那碗熱茶白淨的臉蛋更是紅潤了幾分。喝完了熱的這頭，她又立即喝了一杯冷的這頭，喝完打了個激靈，表情更加滿足愜意，舒坦地嘆了一聲。
她心中一陣悸動，覺得精明的絳紅忽然慵懶得好似乖巧的貓兒，本就美貌，魅力更盛了。也不怪莊勤和樑生都看得有些癡，後者還算很快回過神來，前者則是毫不避諱。那雙清明的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絳紅，裡頭可全然都是喜歡。要說莊勤不慕絳老闆，不，他可從來沒有掩飾。
“你也嚐嚐？”絳紅的目光些許迷離，也不知是被那煙霧薰染所致，還是已經沾染了酒氣，瞧着她好奇得直流口水，便嬉笑地遞給了她一杯。
這一杯是取自冷的一頭，可見絳紅醉意是假，還是細心。
不等樑生攔阻，她接過也是一仰頭就飲盡了。冰冰涼涼，她也是打了個激靈，但寒氣過後，一種溫柔的熱氣又從胃裡、喉嚨裡蔓延遍了全身。這酒不烈，味道更是一點酒精的刺激都沒有，好似甘露，清甜極了。
“好喝！”若說絳紅喝了酒就好似一隻慵懶的乖巧貓兒，她喝了這一杯也像只貓，卻是隻看到獵物頓時兩眼放光的小貓，可愛中透着一股兇相，卻更是可愛。
“熱的你也嚐嚐？”絳紅分明是個酒鬼，自個兒愛喝還不打緊，看到她兩眼放光更是來了興致，取了一杯熱的就遞給她。
她原本還怕熱，但接過來發現手中只是溫熱，並不覺燙，想也不想地又是一仰頭飲盡了。這杯與先頭那杯的明顯不同，入口就是溫熱，待酒液蔓延遍了全身，臉蛋方紅，卻又打從心尖涼了起來，讓人精神一振。至於味道，這冷熱兩邊好像是同一種酒？
她剛喝完熱的這邊，絳紅又是遞給了她一杯冷的。她也是喝上了癮，一仰頭，又是一個激靈，這次也是忍不住滿足地嘆了一聲。這冷熱交替的銜接不但不突兀，她身子熱熱負復涼涼的，反倒是舒服極了。
待絳紅立即又倒了杯熱的給她，樑生總算來攔，她一笑，卻是把自個兒的杯子舉到了樑生嘴邊，道：“樑哥哥，你快也嚐嚐，可好喝了。”
“墨香樓招牌，冰火甘露兩重天，雖然入口極佳，冷熱搭配，誰先誰後也都是絕妙，但別看它味道甘甜，更是容易讓人貪杯，不知不覺就醉了。絳掌櫃是個董酒愛酒之人，想來千杯不醉，樑生佩服。”樑生一邊不敢太用力地與她推拒，一邊對絳紅道。
他看出絳紅也不是惡意灌珍兒的酒，在珍兒喝了那三杯的同時，絳紅自個兒也是跟着一杯接一杯，只是因爲有珍兒陪着，比自個兒獨飲更高興罷了，客氣解釋道：“但珍兒不曾飲過酒，新奇嚐嚐也可，但若是貪杯，怕是很快就要醉了。”
絳紅也不爲難樑生，看她才飲了三杯已有了些醉意，便理解地點了點頭，一轉頭卻是舉着一杯送到了莊勤的嘴邊，語氣裡透着一絲強硬更多的卻像是撒嬌，“那你陪我喝！”
她那語氣，無論說是霸道還是央求，莊勤又哪裡能拒絕，無奈地接過來一仰頭飲盡了，道：“好好好，我陪你喝。真是，大正午的就開始喝。”
“嘻！那今天就不醉不歸！”絳紅俏皮地衝着莊勤說着，下一杯也已經舉到了莊勤嘴邊，看到莊勤雖然嘴裡數落着她，還是乖乖喝了，便高興地衝着外頭大喊道，“今兒不醉不歸，酒不要斷！”
“叩！叩！”無人應答，只聞二三叩門聲，是這外頭候着的小廝已經得令，又不進房打擾到客人的雅興。
“珍兒！”樑生不敢用力，她便一直把那酒杯強硬地往他嘴裡灌，樑生被逼急了，只得大喊了一聲。
“樑哥哥，你別告訴我你不懂得喝酒。墨香樓的冰火甘露兩重天……恩，好貼切。你分明是喝過的，才知道得這麼清楚！你現在爲什麼又不願意喝？是不是嫌棄我？”她一語犀利道破。
當然，真相不是嫌棄。只是，那酒杯是她用過的，樑生心中對她有意，才更是不敢用。沒想到她自個兒也是清楚的，真不知道她真是醉了，還是怎的？偏偏還要用這激將法，把話反着來說。她自個兒都不怕自個兒用過的酒杯給他喝嗎？
“樑哥哥，你都知道這酒可好喝了，我沒騙你的。今天大家這麼高興，你就也喝嘛。”激將法不行，她忽又語氣特別嬌軟，改成了求着他喝。那雙黑珍珠裡也滿是可憐央求，好像他若是不喝，就真是嫌棄了她，她會好傷心的。
在她這樣的目光下，他實在是沒了辦法，心中隱含着悸動，就着她的手，喝下了這杯碰過她脣的酒。這酒確實好喝，但喝下了這杯，樑生哪裡還有空餘去品這酒的美味，抑制不住，眼裡滿含深情地看向了她。
誰知，他終於順了她的意喝了，她卻哪裡還有半點醉態，轉頭就筷子用得特別利索地繼續吃菜去了。就是那眼裡又哪裡還見半點朦朧，閃着一抹狡黠的精光，只是盯着飯菜，像是在考慮着下一口要吃哪樣，但那眼角餘光分明是偷偷瞧着他透着一抹奸計得逞的自得。
樑生一愣，下一刻哭笑不得，知道自己是上當了。但轉念一想，樑生又是一愣。她沒醉！那她更是清楚知道那杯子是她自個兒用過的，還給他喝？
心中漣漪頓時如驚濤駭浪，樑生驚喜地又深情望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