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幹嘛?”
“沒什麼。”史提爾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是覺得你也太缺乏緊張感了吧。這裡可是戰場。竟然還悠哉地打電話給女孩子。這種輕敵大意的行爲如果能害死你自己的話我也覺得不錯,但可別把我給拖下水。”
“你在嫉妒嗎?”
“唔……唔唔……!”史提爾沉默不語,感覺全身的血管好像有六成都漲破了。當麻覺得自己越來越清楚,該怎麼樣跟眼前這個人相處了。
“真的是正中紅心啊。”Ron一臉讚賞的表情看着當麻。
“……是啊,沒錯。”史提爾的這句話帶給兩人的衝擊,比他原本預期的更大。
兩人完全沒有想到史提爾居然就這樣承認了。
然而,史提爾又繼續說道:“……你可別會錯意。我並沒把那孩子當作戀愛對象。”他沒看着兩人的臉,接着說,“你也知道,那孩子過去每隔一年就必須消除記憶一次,否則無法活下去。既然如此,相信你應該可以想像,你現在所站的這個位置,過去曾經有很多人站過。”
“……”
“有人想當她的父親,有人想當她的哥哥,有人想當她的好朋友,有人想當她的老師。”史提爾自顧自地如同唱歌般的說着:“就這樣。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過去我失敗了,而現在你成功了。我跟你的差別就只是這樣而已。”
他看着當麻的臉。他的視線,好像在看着一個已經絕對無法實現的未來。
“不過,如果說我已經不在乎,那是騙人的。”史提爾嘆了一口氣說道:“畢竟,我並不是真的被茵蒂克絲給拋棄,她只是忘了而已。如果她恢復了記憶,一定會立刻衝上來抱住我吧。”
當麻一句話都無法回答。
(如果,自己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但是這個人喪失了記憶,什麼都不知道,而這時有另外一個人冠冕堂皇地陪在她身邊的話,自己會怎麼想?自己還能保持冷靜嗎?)當麻在心中問着自己。
不,這不只是這個冠冕堂皇陪在她身邊的“另一個人”的問題。
難道自己不會覺得,自己被心中最重要的她給背叛了?
但是,眼前這個人,卻依然相信着自己,貫徹着自己的信念。
多麼堅強啊。
當麻看着自己的手機。短短五分鐘,毫無營養的對話內容。但是卻有人爲了這個,捨棄了自己的一切,明明知道無法回頭卻也在所不惜,只爲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
這些人的心意。
全部都被現在的自己踩在腳底下。現在的當麻,有什麼權利可以獨佔那個少女?
“……我不知道。”當麻吐出一口氣,沉重的回答道。
如果,這是茵蒂克絲唯一的心願,那他一定會守護到底。
但是,重點就在於茵蒂克絲只是“忘記了”而已。對於一個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其他選擇的少女,又怎麼能要她做出任何選擇?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上條當麻真的救了茵蒂克絲……)
是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必須負起救她的責任。
就好像一時興起而給野貓食物,但是明明知道它接下來還是會餓死,卻又不把它帶回家一樣。與其給它這種“這個人可能會收養我”的希望,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是絕望還比較好。
雖然想到了這些,但是他依舊無法說出什麼來。回憶起這幾天和少女的生活片段,雖然麻煩多多,或許更多的是開心和快樂吧。
發心自問,真的就會去討厭那個女孩嗎?或許愛護還來不及吧。與其糾結於這些東西上面,不如大膽的去愛吧。
當麻下定了決心,面對着史提爾大聲的宣佈着:“無論以前如何,以後會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茵蒂克絲的。”
“哦?你這算是挑釁嗎?”史提爾漫不經心的語氣讓當麻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與其說是不在意,不如說是看不起。
……
爬樓梯走上五樓之後,一行人來到走廊上。
“三澤墊”的位置關係圖,都在史提爾的腦袋裡。他們會來這一層,是有理由的。因爲從位置圖,以及使用紅外線、超音波等方式從外界所測量的實際尺寸來看,這層樓的空間有誤差。
史提爾在直線的走廊的正中央,伸手輕輕敲打着完全沒有什麼異樣的牆壁。
“……就算是好了,如果沒辦法打開,那我們不就只能投降?”
“是啊。”
就算不是“密室”,對於在“硬幣背面”的當麻他們三人來說,想打開一道“硬幣正面”的門都沒辦法。想要進出房間,還可以等“硬幣正面”的學生打開門的瞬間溜進去,但是如果是“密室”,可就不會有學生頻繁進出了。
“不過,確認一下環境狀況也是好的。不管是多麼強大的結界,畢竟施術的是奧雷歐斯。只要威脅他解開結界不就得了……或是殺了他也可以。”
“嗯,還是早點了事吧。”Ron也點頭贊同着,那種殺人如殺雞一般的語氣,與其說是冷酷不如說根本就沒當成一回事。
聽到這樣的話,當麻不禁望向史提爾。
這裡是“戰場”,而奧雷歐斯是必須打倒的“敵人”,這一點當麻瞭解。只要想一想被監禁的姬神秋沙及倒在大廳的騎士,就不難體會現在的局勢可說是劍拔弩張。
但是即使如此,當麻依然無法理所當然地說出“殺死奧雷歐斯”這種話。因爲奧雷歐斯打倒那個騎士,也有可能屬於正當防衛。
他說,“殺了他”。不是“打倒”,也不是“幹趴”,不用任何曖昧的字眼,就是“殺了他”。這樣的決心讓當麻有些詫異。
沿着可能有“密室”的牆壁尋找最靠近的房間。接着,三人來到了學生餐廳。看來是利用學生餐廳寬廣的空間來混淆人們的遠近感,讓人們無法察覺旁邊那小小的密室存在吧。這是一種利用錯覺的手法。
學生餐廳的出入口並沒有門扉。
因爲“硬幣背面”的人,完全無法干涉“硬幣正面”的人。爭奪着稀少座位的少年們,端着餐盤一邊聊天一邊走路的少女們,每個都像猛牛一樣來勢洶洶。而且跟走廊不一樣,在寬廣的餐廳裡,每個人的動向是很難預測的。光是要避開人潮,就已經讓三人神經緊繃了。
何況現在又是傍晚,餐廳裡面的學生非常多。
“沒有人看得到自己”,其實是種非常新鮮的體驗,這跟平常走在擁擠車展中的感覺又不一樣。經過現在的狀況才讓人體會到,其實平常周圍的人爲了不與自己相撞,都回下意識的閃避。
有密室的那一面,是結賬櫃檯。櫃檯後面是狹窄的廚房。營業用的大冷藏庫及料理用具讓原本就很狹窄的廚房變得更加擁擠。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就更看不出“原本的空間有多大”,所以外人也就很難判斷。
“……嗯……我還是第一次接觸科學宗教。可是看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嘛。我還以爲會放着教主大人的裱框照片呢。”
史提爾的話讓Ron不禁笑噴:“科學宗教?那是什麼東西?你不會以爲科學和你們清教是一樣的玩意吧。”
“清教不是什麼玩意,請你說話注意一點!”史提爾對於Ron的言論非常不滿,“在科學的領域中,有個叫做“狂熱宗教危險度評比”的指標。例如從信徒手中徵收金錢的“吸金等級”、強迫新人入教的“擴張等級”、信徒即使是受命自爆也不會怨言的“絕對服從等級”、以及製造毒瓦斯或爆彈的“危險物製造等級”等。把這等級都加以評分,分數越高的宗教,就可以分類爲‘越危險的科學宗教’。”
“……”Ron對於史提爾關於科學宗教的事情完全表示不理解。即使他所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但是還是無法被說服。
(明明是聚集了非常多學生的餐廳,卻很不可思議地,氣氛就像坐電梯一樣凝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當麻心想。因爲在場的所有人,雖然說話聲音很吵雜,但是對話內容卻並不快樂。只能說些“什麼時候的模擬考贏了多少人,成績上升多少分”,或是“真不曉得到了這種時期,爲什麼還會有不念書的廢物”等等,靠着貶低他人來取悅自己。
他看了一眼貼在食堂牆壁上的海報。海報上畫着“現在用功唸書的話就會考上學校然後獲得幸福”以及“現在不念書的話就會落榜然後很不幸福”這兩個極端的例子。
(簡直跟“幸運信”沒什麼兩樣。)當麻心想。“幸運信”是從“惡運信”發展出來的玩意,是一種寫着“七天之內把信寄給七個人,你就會獲得幸福”之類內容的惡作劇郵件。反過來說,如果不照着做就會遭遇不幸。這種隱含威脅意味的特性,實在跟狂熱宗教非常相似。
“……哼。這個宗教的敦義一定是‘現在在這裡唸書的學生都是特別聰明的之類’的吧?反正老師在課堂上一定也是不斷給學生洗腦,說什麼‘這裡是必考的,只告訴你們喲,今年暑假沒在這邊唸書的人,都是腦筋不好的劣等人’之類的話吧?真讓人火大。”當麻在嘴裡碎碎念着。作爲一個每次考試都會掛掉的傢伙,對於稍微能夠理解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很生氣。
何況,考試這種東西本來就很容易跟迷信扯上關係,不管是多麼用功的學生,也會去嘗試吃一些不知道有沒有科學根據的“提高集中力料理”。更直接的把“祈求上榜的護身符”帶進考場的學生也不少。
一個名爲“不安”的縫隙。
“三澤塾”這個科學宗教的手法,就是拿刀插進這個縫隙之中。
“嗯。看來你是被狂熱的毒氣給毒到了?但你可別忘了我們的目的。總之先找出密室的入口在哪裡吧。”
“喔,好啦!我知道啦!”
Ron開始閉上眼睛,發動【空間視覺】來感知整個空間。
當麻深呼吸,想辦法讓心情冷靜下來。再一次環視整個餐廳。試圖發現一些疑點。
一瞬間,餐廳內大約八十名的學生突然全部望向三人。
一開始,當麻還以爲是自己說話太大聲,所以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看來不太妙呢……這裡是第一關嗎?”
即使是聽到史提爾嚴肅的講話語氣,當麻依然反應不過來。站在一邊的Ron早已經擺好了戰鬥的姿勢。
“啊?咦?”
“你還在搞不清楚狀況啊?‘硬幣正面’的人,原本應該是看不見‘硬幣背面’的我們的。原來如此,密室周圍有這樣的自動警報裝置?”
“……”當麻環顧四周。
近八十個學生,的確都在看着他們三人。原本非常有人味的動作都消失了,全部都呆呆站着,眼神如同無機質的玻璃一般。
“難道是……”當麻轉頭看看前後左右。沒有錯,八十個學生現在已經屬於“硬幣背面”了。屬於“硬幣背面”,所代表的涵義就是——
“魔法師!”
就在當麻發出毫無意義的叫聲同時,兩人拋下上條,已經往後面跳了一步。
“熾天之翼爲光輝,光輝爲揭露罪惡的純白——”呆站的學生之一,開始喃喃自語着意味不明的句子。
“純白是淨化的證據,證據是行動的結果——”第二個人的聲音,重疊在第一個人的聲音上面。
“結果是未來,未來是時間,時間是一律——”
第二個人的聲音、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第八個第九個第十個第十一個十二個十三個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
“一律是全部,創造全部的是過去,過去是原因,原因是一個,一個是罪,罪是人,人一害怕懲罰,害怕是罪惡,罪惡在自己體內,自己體內有必須唾棄之物亡,靠熾天之翼將自己的罪揭露,將它從體內排除——!”
八十個人的大合唱……不,應該說是由整幢建築物中所有人所創造出來,撼動這個數千人的“戰場”言語漩渦。
從一個學生的雙眉之間,產生了一個如同乒乓球般大小的藍白色光芒。或許是因爲呈球體的關係,去向曖昧地在空中漂移,接着落在當麻身旁的地板上。
如同強酸一樣發出茲茲聲,並冒出些許藥物般的白煙。
如果只有一個,碰到頂多是被燙傷而已吧。但是……
“喂!最強護盾(Imagine Breaker)!該你上場了!”
“上條!接下來全靠你了!”
“什麼……?”
回頭一看,成千上百個球體已經逼近在眼前,掩蓋了當麻的所有視線。
“開什麼玩笑?!嗚……哇啊……!這麼多,要怎麼一一應付啊!”當麻直接奔向出口。
原本以爲當麻會當盾牌的史提爾,也稍微慌張地跟在當麻的身後奔出了餐廳。至於Ron,早就跑不見了……
“你這……逃什麼逃啊!你是盾牌耶!卻完全不用右手的能力而將毫無防備的背部賣給敵人,你瘋了嗎?”
“你在說什麼屁話?把別人當盾牌的人有什麼資格講別人?這不是質的問題,而是量的問題!光靠一隻右手怎麼應付啊!”
就像跟一個有四隻手的人打拳擊,自己就算警戒着其中兩隻手而把臉部防禦得密不通風,對方的另外兩隻手也會朝自己的身體招呼。光靠“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對抗這樣一個“集團”的。
轟然一聲,從餐廳的入口處涌出了大量球體。簡直像是在餐廳中灌滿水,然後一口氣把水門打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