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在空中行走的歐陽凌薇,步履不復從容,一步一步,步子邁得極慢。
伊爾謎跟在歐陽凌薇的身後,明顯感覺到她的步子越來越沉重,開口問道:“你要不要休息?”
“好,先休息一下再說。”
她體內的血液,雖然有銀色光點的滋養,但也經不起這般消耗。現在身體確實很虛弱,要是再不歇歇,吸收些能量,想與跟在後麪人保持距離怕是做不到了。
歐陽凌薇仰躺着,意守空靈,開始吸收能量,伊爾謎則很隨意的盤膝坐在她身邊,閉上眼睛,模仿她的精神波動,也開始吸收能量,雖然量少,聊勝於無。
休息了一刻鐘左右,歐陽凌薇站起身來,苦笑道:“走吧,再不走要被他們追上了。”
要是在平時,無論有多少人追她,她早都跑得無影無蹤了。可現在是非常情況,她得帶路,不能甩開他們,而他們又只需喝上一杯鮮血,連停下來吃個飯的時間都省了。
歐陽凌薇強打起精神,凌空飄起來,才走到三四步,猛然間,覺得頭部一陣眩暈,腳下踉蹌,眼看就要摔下來。
伊爾謎身形一閃,高高躍起,雙手穩穩的接住歐陽凌薇。
眩暈感一閃即逝,歐陽凌薇臉色微紅,乾笑一聲,道:“有些頭暈,沒踩中能量交錯點。”
說完,掙扎了幾下,企圖離開伊爾謎的懷抱。伊爾謎雙臂用力的緊了緊,輕聲道:“我抱你走。”
歐陽凌薇聞言,窘迫不已地將臉埋在伊爾謎的胸口。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以弱者的姿勢抱在懷裡,還是公主抱。她能感覺到身下的臂彎溫柔有力,如此,被一種小心翼翼的姿勢圈在懷裡,讓她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被他視爲珍寶。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她很不適應,過了一小會,她有些尷尬的笑道:“小伊,你還是用背的吧。”
伊爾謎低頭,定定的看着把臉埋在自己懷裡的女孩:“薇薇,你到底在逃避什麼?”
歐陽凌薇迅速扭頭看向伊爾謎,眼睛彎成月牙兒:“小伊,這是你第一次叫我薇薇吶!我好開心噢!”
“你不要轉移話題,你總要拉開距離,你到底在逃避什麼?”
伊爾謎重複問道,平淡的語氣透着一絲不容拒絕的狠厲。
歐陽凌薇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不敢!”過了會,又苦笑道:“你揹着我快走罷,他們要追上來了。”
伊爾謎見女孩的眼神黯淡又帶着難以覺察的悲涼,也不再問她“不敢什麼”?快速奔跑起來,身形如風,形成一縷虛影,掠過一個又一個的石臺。
歐陽凌薇趴在伊爾謎的背上,眼皮漸漸有合攏的跡象。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覺得緊貼的背脊寬厚溫暖,很有安全感,不知不覺脫口而出:“小伊,你們的一生,對於我來說,只是彈指一瞬罷。”
伊爾謎愕然。即便有這種猜想,聽到她親口說出,還是會感到震撼。彈指一瞬等於他的一生麼……蚍蜉與大樹麼……
歐陽凌薇繼續:“那個世界,生命幾乎可以無限的存在,科技發展到極致,慢慢的,很多感情只能從書本上看到,如果不來這,我永遠也不會懂,什麼是寒冷、痛苦、悲傷……”
她苦澀輕笑:“俠客讓我學會感情,懂得珍惜,明白愛恨。我體驗了永遠不會有的種種感覺,他雖然傷害過我,但我也得到過很多快樂!”
歐陽凌薇呼出一口氣,頓了頓:“就是因爲我懂了,我悟了,我纔想要拉開距離!”
“擁有一份美好的感情,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彈指即逝,再用我整個生命去追憶,再用千萬年的時光去回憶!”
她聲音很輕,語氣艱澀:“我不敢!不敢將自己再一次投入進去,我沒有那麼堅強,一次次去承受失去的痛苦,一次次無力挽留,再不可復得,一次次留下不可磨滅的回憶……這對我未免太殘忍了罷…”
伊爾謎輕喊一聲:“薇薇……”
他一時想不到安慰話語。如果是這樣,記憶對於她來說真的太過沉重。他只能輕喊她一聲:“薇薇……”
歐陽凌薇脣邊一星半點的苦笑,悄然掠去。
“俠客……發生過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我不可能在這樣被他對待之後,還無怨無尤!就算我知道或許我並沒有失去,我也不可能和他盡釋前嫌,握手言和。”
她沉默了一會,下巴墊在伊爾謎結實的肩膀上,聲音低啞:“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再跟他相處了……”
伊爾謎伸手輕輕地揉了揉歐陽凌薇的頭髮,想要開口安慰她,卻最終只是微微的嘆息一聲。
在這個世界,歐陽凌薇沒有同伴,沒有歸屬感,所有的事情都只能一個人抗,所有的憂傷快樂,都只能深深地藏在心底。這會傾述訴完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東西,心神一鬆,腦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似睡非睡間,她突然問道:“小伊,你說,爲什麼傷害我的從來都是親近的人?你,還有西索又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一定是睡着了,神智纔沒有完全清醒,纔會問出,心底深處一直在追問的問題。在她清醒的時候,她不會問,即使現在問了,她也未必期待得到答案。
伊爾謎聞言微微一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這個問題,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明白。
一時間,兩人靜默無聲,只有彼此的呼吸聲迴盪在他們耳邊,歐陽凌薇伏在伊爾謎的背上沉沉睡去。
良久,伊爾謎微微一嘆,身影忽停,將熟睡的女孩,以一個極輕柔的姿勢抱在懷裡,輕輕道:“我不會傷害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他身後的石臺傳來。轉身站定,他神色淡漠的看着來人,四條人影,像風一樣的,瞬間就來到他的身前。
衝在最前面的人,身材高大,陽光帥氣,他目光一閃,先看向伊爾謎懷中的女孩,一雙碧綠的大眼睛裡透着失而復得的喜悅,再看向伊爾謎抱着她的雙手,臉上掛笑容看着伊爾謎,語氣卻極度冰冷:“她是我的。”
伊爾謎漠然地看着俠客,一語不發,眼神中充滿了無視的味道。
西索手指撩了撩額前的頭髮,看着俠客,似笑非笑的說道:“是誰的還真說不好吶,是吧,小伊?♣”
伊爾謎掃了一眼西索。西索這話,怎麼聽都不像是針對俠客,而是針對他。
俠客心中非常不快,見伊爾謎抱着歐陽凌薇一點也放手的意思都沒有,一股殺氣難以自抑的散發出來。
伊爾謎面無表情看着俠客,修長手指指尖冒出尖長閃着寒光的指甲。
兩人殺機洶涌,眼看就要動手。
庫洛洛喊了一句:“俠客。”
庫洛洛單手頂着下顎,眼眸幽深暗沉的看着歐陽凌薇長髮覆蓋下的右手。俠客瞟了庫洛洛一眼,遲疑了一下,殺氣收斂起來,雙目之中射出冰冷的光芒瞪着伊爾謎。
西索輕笑兩聲,施施然走到伊爾謎身邊,疑惑的看着他懷中的女孩,問道:“她怎麼啦?”
“精力透支,睡着了!”
“Sa,這麼大動靜都醒不了。看來是累壞了呢!”西索伸手捏了幾下歐陽凌薇的右手,眼眸微微收縮了一下。逼真的手感,還是讓人很驚訝。西索拂落她臉上散亂的銀髮,捏她的鼻子:“小懶貓~♥”
歐陽凌薇迷迷糊糊的在伊爾謎懷裡蹭了蹭,眼睛沒有睜開,聲音軟乎乎的帶着鼻音:“小伊是餓了麼?自己來吧,我還想再睡一會。”
西索拍了拍歐陽凌薇的臉,語氣不善地拖長音調指控:“喂!你到底要認錯幾次啊?!♠”
“唔~”歐陽凌薇揉揉眼睛,一幅才睡醒的樣子,看向西索眼神,仍是迷朦一片,“西索?”
她睡眼惺忪地喃喃自語:“失血過多真的會產生幻覺!”
西索咬了牙,幾乎憤怒了,曲起手指,結結實實在她頭上重重敲了一記,一字一字問道:“看、清、楚、了?”
歐陽凌薇吃痛,哎呀一聲,清醒過來,一邊摸着腦袋,一邊睜大眼睛無辜的看着西索,問道:“你敲我做什麼?”
西索輕哼一聲,冷笑。
直到這時,歐陽凌薇才發現,自己一直被伊爾謎抱着,不由得,臉上嘩地一下紅了。趕緊掙了一下,脫離伊爾謎的懷抱。
然後,然後……
她纔剛站定,就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薇薇……”
這樣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以至於她不敢回首。終於,她鼓起勇氣,凝眸……
怔怔地望着朝她走來的人……
這人臉上洋溢着久別重逢的喜悅,他凝視着她的眼眸,比那最流光溢彩的頂級翡翠還要動人心魄。
她的表情平靜無波,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慢慢走過來的人……
“薇薇……”
這個人的聲音有些歡喜,也有些痛楚,心中必是有種複雜的矛盾。她只是靜靜地立着,看着他,一語不發,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薇薇……你還活着,真好……”
這個人擁有高大挺拔的身姿,他站在她身前,雙手溫柔的放在她肩上,微低着頭望着她,笑得就像個傻瓜。她身體微微後仰,怔怔看着他碧綠的眼眸。
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暫的一瞬…
歐陽凌薇才說道:“如果我說你認錯人了,你信嗎?” 語氣出奇的平靜。
“不信。”
俠客回答很快,目光明朗堅定,沒有絲毫失望和不快。這樣的結局,其實他早有預料。
歐陽凌薇蹙眉,拂開他的手,語氣甚是輕淡:“也是,換我也不信。”
俠客清亮的眉眼滿滿都是笑意與欣喜,他輕聲地道:“我已經明白‘領路人’的含義。”
“遲了——”
歐陽凌薇垂下眼瞼。有些事總是在你明白時,卻發現太遲;有些人等你回頭,卻發現她早已走遠。
事已至此,糾纏無益,還是早早了斷一切爲好……
她平靜的後退,語氣有些悵然,又帶點溫柔:“謝謝你,俠客!那幾個月的日子,我真的很快樂…但我的心——已經變了,我對你也再不可能回去了,領路人不提也罷…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俠客聞言,眼神暗了一下,來之前,他早已有心理準備,但真的等到確定了,心裡還是無比難受。他的頭低下去,再低下去,不敢讓人看見他眼中泛起的盈盈水光。原本燦爛的笑臉,一下子變得無比陰沉,綠寶石般的雙眸被一層陰翳所覆蓋。
一陣沉默後,俠客擡手捂住微溼的眼睛,他在心底啞然失笑,歐陽凌薇,你不是不聰明,你只是太單純!說什麼兩不相欠!我欠你的,我會還,你也別想逃!掠奪是我的本性!歐陽凌薇,就算死,你也只能是我的!你我之間這場不死不休的遊戲,還未開始,你便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