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淺和庫洛洛進到一個酒吧。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夏淺淺坐在吧檯前的高腳凳上喝着冰啤酒。庫洛洛不時地湊到她耳邊說話。夏淺淺閒太吵,又覺得兩個人泡吧沒意思,提議拎上兩瓶酒,找個高處看看夜景。庫洛洛欣然同意。
兩個人來到流星街最高大樓的天台。這裡居高臨下,可以俯視燈火輝煌的街道,可以聽見熱鬧的人聲喧譁,可以看到清清靜靜一座座垃圾山。
欣賞了一陣後,夏淺淺往後一仰,靠在欄杆上。
滿天繁星,冷月如鉤。深藍色天幕散發着它宏大幽密的氣息。
夏淺淺回來一週多了,很多事情還是一頭霧水。庫洛洛跟她說着這三年的變化,她跟庫洛洛扯着趣事,聊到月上中天,夏淺淺的嘴角一直勾着燦爛的笑容。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其實很幸福。以前,她心裡只裝着一個飛坦,眼裡也只有一個飛坦。求不得,苦。苦到她忽視了身邊的人。退一步,原來退一步世界可以如此廣闊,原來身邊有這麼多真正關心她的人。
想着這些時,她想到了水玲,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夏淺淺小小地喝一口酒,轉頭看着庫洛洛俊美的、輪廓分明的側臉。
這張臉,俊美,白淨,這會兒從側面看,那高而挺的鼻樑,那緊抿成一線的薄脣,在夜色中,猶如雕刻精緻的玉像。
此刻他雙手隨意地放在鐵欄杆上,額頭上繫着一根白色抹帶,偏長的墨發在晚風中輕揚。
她靜靜地看着他,彷彿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面孔。
“夏淺淺,你在看什麼?”
她久久不答。庫洛洛轉過頭來,笑了笑。
這一笑,如同一朵清新優雅的水蓮花,悠然綻放。
夏淺淺在這一瞬間,有點目眩神迷。她從來沒有注意過庫洛洛笑容會如此……如此清純,偏又透着魔性。
只是一瞬間的呆滯。
可就是這一瞬間的呆滯,庫洛洛湊近來滿意地一笑,低聲說道:“俠客說的對,你的眼睛真好看,專注看人的時候好像會發光一樣,亮的透明。”
“……洛洛哥。”
月光下,庫洛洛那烏黑的眸子,幽亮幽亮地透着深。夏淺淺被他看得一陣背脊發涼,情不自禁地悄悄地往旁邊移動。
堪堪挪出兩三步,她便瞟到了庫洛洛似笑非笑的嘴角。連忙停下腳步。
這個人笑起來美則美,實在是,怎麼看怎麼冷戾、腹黑、薄情……以下省略形容詞若干……咳,幸好她喊他哥。
庫洛洛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下午原本要找誰去看電影?”
“我被她拒絕了。”
庫洛洛“喔”了一聲。
夏淺淺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不過,很正常,在經歷了那件事情後。”
庫洛洛詫異地看着她:“你知道那件事?”
“嗯,作爲當事人她一定很難過。”
“大概。”
“換做是我,一定沒辦法恢復得這麼快。”
“嗯?”
“我還沒有親友死亡的經歷,但我光是想象俠客或師父不在,心口就覺得疼痛。她看起來很正常,應該是看開了吧?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覺得,她不是那種想不通的人。”
庫洛洛沉默了一會兒後,說:“人有時候不能只看表面。”
夏淺淺反問:“是嗎?”
庫洛洛點頭:“對。他連一點傷心的情緒都沒有出現過,我覺得乾脆大醉一場,或者大鬧一場才比較讓人容易理解。他這個樣子,讓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悲傷,還是恢復了。現在這種完全不在乎的樣子,很恐怖。”
“恐怖?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庫洛洛定定地看着她:“至於。”
“可是……可是我覺得她蠻堅強的啊。”
“我覺得他沒必要這麼……這麼掩飾,我們都是他的同伴。”
“同伴?洛洛哥,你和她很熟嗎?”
“你和他不熟嗎?”
“啊……那個……”夏淺淺突然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着庫洛洛,滿臉的不可思議:“你講的她是誰?”
“嗯?”
“你講的那個死掉的人,是水玲的姐姐吧?”
“對。”
“那個掩飾的人,難道是……飛坦?我們講的不是同一個人?”
庫洛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徐徐地說:“水玲的姐姐叫水月,她是飛坦以前的女朋友。”
夏淺淺傻傻呼呼地仰望天空。銀色的月輝灑在她的臉上。襯得她的眼眸明媚如水。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她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這樣子啊……”
她愕愕的,面無表情的,望着天空,一滴清淚就這麼溢出眼角。一絲細微的喜悅,慢慢從心底升起,直迫腦袋。然後,轟的一聲絢麗地爆炸開。
她,其實是一個超冷血的人吧。在聊了這種話題後,她竟然因爲飛坦的失愛喜極而泣。
天空,一彎明月,地上,一雙人影。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夏淺淺轉眼看着庫洛洛俊雅的側臉,發問:“飛坦和水月是怎麼在一起的?”
“好像是飛坦對水月一見鍾情,從她前男友手中搶過來的。”
一見鍾情麼?
用搶的麼?
靜默半響後,夏淺淺苦笑一聲:“聽起來確實是那隻變態的作風……洛洛哥,和死人比,我根本不是對手。”
腳步聲響起。
穿着黑色西裝的庫洛洛走到夏淺淺面前。
在她身前半步遠的地方停下,低頭望着她,溫言說道:“夏淺淺,別這樣笑,也別這樣說話,這不是你。”
庫洛洛的聲音很溫和,很溫和。
夏淺淺愕然地擡頭看他。
月輝下,他俊美白皙的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淡雅如蓮花般的笑容來。
夏淺淺歪頭望着他,半晌還是一笑:“我知道。”
她頭一仰,把瓶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把空瓶子朝水泥地上重重一放,衝着庫洛洛道:“我們回去吧。”
庫洛洛重新回到欄杆邊,雙手拄在上頭:“你先回。”
這晚,明月當空。
她跳着輕快愉悅的步子回家。路過隔壁大門口時,她聽到芬克斯、信長你一句我一句地鬧騰。
推門進去,果然飛坦也在,在和俠客、正在進行言語攻擊的兩人圍坐在地上玩紙牌。
夏淺淺咧嘴一笑,高興地說道:“飛坦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飛坦慢慢轉過頭,沉沉地盯着她,五秒鐘後,又慢慢轉回去。
似乎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甩牌:“三Q。”
夏淺淺加大音量喊道:“飛坦?!我有話跟你說。”
芬克斯看一眼夏淺淺,又看一眼飛坦,扔出三張K。
飛坦甩牌:“A炸。”
夏淺淺望着飛坦的背影,一動不動。隔了一小會,她徹底咆哮了:“飛坦!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非如此對我不可嗎?!”
等着。
等着。
等到手心裡全是汗。飛坦依舊一言未發。
氣氛越來越僵硬。夏淺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飛坦緩緩站起來,也不看夏淺淺,將牌一扔,聲音冷冷地說:“睡覺去了。”
飛坦轉身上樓。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夏淺淺的視線裡,夏淺淺還是一動不動。
俠客輕輕地喊了一聲:“小淺淺?”
夏淺淺低頭,望着關切溢於言表的俠客,嘴角扯了扯,慢慢地說:“我一點都不傷心。真的。”
“真的。”
“真的不傷心。”
一連三個真的,她也不看其他三人的表情,騰地轉身,衝回家,躺在牀上發呆。
什麼時候睡着的沒印象了。
一覺醒來,碧空如洗,窗外悠然的白雲被夕陽染得殘紅縷縷。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緋紅一片的晚霞,望着那浩瀚無際的天宇,幾乎是突然的,她笑了。
這一笑,如雲破月來,剎那間,這些天鬱積於心的種種思緒一掃而空。
隔壁那些傢伙又在嬉笑怒罵、打打鬧鬧,裡面有飛坦。飛坦唯獨對她少了熱情。
她覺得要追他這樣的男人,真是前途坎坷。但是,沒有關係,她就是喜歡有挑戰性的!
趁着她沒行動,他就笑吧,盡情地鬧吧,總有一天他的名字會出現在她家門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