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劉茂的見面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但終歸沒有見到始終隱藏起來的劉澤清,這讓鄭鴻逵心中很不是滋味。
就在朱平安成婚之後不久,也就是鄭鴻逵和鄭森返回福建之後,劉澤清派遣信使找到了鄭家家主鄭芝龍,言明要與鄭家聯手奪回失去的登州。
劉澤清與朱平安在山東勢成水火,這在許多人眼中都是明擺着的事情。朱平安經營登州,不到半年的時間便肅清了反對的聲音,將這塊地盤看護的如同鐵桶一般,讓劉澤清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空有一個山東總兵的名號,卻是徒呼奈何。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只有湖廣戰事結束後,劉澤清返回山東之後,兩人才會正面發生衝突。但沒想到的是,劉澤清即便遠在湖廣前線,依然對朱平安和登州動起了腦筋。
作爲鄭家的家主,鄭芝龍同樣沒有想到劉澤清會派人千里迢迢的趕到福建來尋求自己的幫助。要說之前,兩家在海貿方面也算有些交情,山東歷來便是走私貿易的主要通道之一,不過因爲連年戰亂,貿易量遠遠比不上江浙兩廣、福建這些地方。
但劉澤清卻是將局面分析的格外清晰,登州迅速崛起,便間接對鄭家的生意造成了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尋求鄭家的聯盟是有備而來的。也因此和鄭芝龍、鄭森一拍即合。
以鄭家水師爲主力突襲登州海港和威海衛軍港,當然。鄭氏水師要冒充倭寇和海盜的名義,大舉劫掠登州。之後,劉澤清以抵禦的名義將留守在山東的軍隊開進登州,從海上和陸路兩面將朱平安的勢力連根拔起。計劃是天衣無縫的。
兩家聯手拿下登州之後,鄭家便在北方有了一個落腳點,得到的好處便是威海衛軍港轉爲鄭家實質上的私港,另外還有貿易區一半的份額。劉澤清對於威海衛沒有什麼興趣,更沒有興致重組什麼登萊水師,他要的只是登州和貿易區這個聚寶盆而已。
平心而論,如果在去登州之前。鄭鴻逵是一定會反對劉澤清和鄭家聯盟這個提議的。鄭家水師雖然強大。但並不是大風平白刮來的,這也是積攢了數十年的家底。爲了一個區區的登州便要如此大費周章,鄭鴻逵覺得有些不划算,倒不如坐下來。拿出些誠意來和朱平安商量。倒有六七成的可能性兩家可以聯手控制大明海域內海貿。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也免得和朱平安刀兵相向,兩家都是得不償失。
但在親眼看到登州如今局面之後,面對鄭芝龍的決策。鄭鴻逵卻沒再對此事提出異議。原因便是,登萊水師的孱弱和貿易區的興盛,他和鄭森都看在眼裡。在鄭鴻逵看來,如今的登州,便像是一個穿金戴銀,懷揣着鉅額財富的孩童深夜走在荒蕪的小道上,要想不引起他人的覬覦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平安其人能將登州弄出現在的模樣,也算有些本事,但還是太年輕了。看看他弄出來的那些玩意,只能說是華而不實。有了錢也不完善水師的力量,卻反倒去搗鼓什麼新軍、火器之類的東西。登州這麼大一塊肥肉,卻沒有強大的水師來保護,不等於是白白將一塊肥肉擺到了衆人面前嘛!
從這一點來說,劉澤清也只有同海上的巨無霸鄭家合作,才能奪回登州這塊地盤。
鄭鴻逵上了舢板,水手們熟練的操弄小船扭頭向茫茫大海劃去。鄭鴻逵的心裡卻有些擔憂,大哥鄭芝龍此次和下定決心和劉澤清合作,也是動了要向北方滲透勢力的心思。目標無外乎便是江淮,江淮富庶也是不亞於江南的所在,但卻無自保之力,只有拿下了江淮纔可以染指江南。鄭芝龍投靠朝廷這些年來,已經深諳此道,從骨子裡來說,更像是一個商人而非是一個政客,在他的眼中,只要是不斷擴充鄭家的財源,遲早有一天令他鄭家也可以成爲足以和京師那些勳貴之家相媲美的豪門。
可登州不一樣,登州和遼東隔海相望,其中還要面對一些滿清的地盤,說的不好停些,兩面中間也只不過是隔了一條海溝而已。鄭鴻逵很清楚自家大哥是個什麼脾氣,只要是能保障他的榮華富貴,他不在乎和誰合作,從這一點上來說,便是鄭鴻逵這個秀才出身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不多時,已經遠離岸邊,前方濃重的黑暗中出現了數條扮作商船的海滄船,此時,隱藏起來的佛郎機炮,已經全部推了出來,船上的水手也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
靠近來,船上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稟報大公子,四爺回來了!”
上得船來,脫去了那密不透風的漁靠,鄭鴻逵這才覺得渾身上下鬆快了不少,迎面走來了那木訥的施琅,衝着鄭鴻逵一作揖,“四爺,咱們這就啓程返回,風浪眼見着又要打起來,大公子請您到他艙裡歇息。”
鄭鴻逵也不說話,拍拍施琅的肩膀,徑直走去了鄭森的艙房。
海滄船本就不大,每船不過能容納五十多個水手和戰兵,因此艙房更是顯得極爲的狹小。但這畢竟是山東地界,大船都停靠在外海,要想靠近海岸線只能通過這海滄船。
鄭森還沒有睡,就在這狹窄的艙房中自斟自飲,鄭鴻逵暗自點頭,這鄭森此人雖然心高氣傲,但卻着實和一般的貴介公子不同,在水師歷練這麼長時間,竟是一聲苦也沒喊過,平日裡與衆士卒水手同甘共苦,深得下層的軍官和士卒尊敬,如果能再將這心胸練得開闊一點,將來必是鄭芝龍最爲合適的接班人。
“四叔”,在鄭芝龍的幾位兄弟中,鄭森最爲尊敬的便是鄭鴻逵。原因是因爲鄭森自小受過良好的教育,衆位叔伯中也只有鄭鴻逵是秀才出身,總算有些共同話題。而早已陣亡的鄭芝虎包括鄭芝豹等人都是粗鄙的武夫,根本說不到一起去。
“晚風甚涼,四叔也用些烈酒暖暖身子吧!”鄭森將一個酒壺遞到鄭鴻逵的手中。“事情談的如何?”
一口烈酒下肚,灼熱的感覺沿着胸口一路向上,直頂腦門,鄭鴻逵呼了一聲痛快,這才說道:“劉澤清老奸巨猾,還是堅持要咱們先出兵拿下威海衛,然後他纔有名義進入登州……!”
沒等鄭鴻逵說完,鄭森便直接說道:“這個不是問題,臨來的時候,我已經和父親深談過一次,此次來山東便是要確定出兵的具體時間。劉澤清有他的算計,咱們卻不可不必理會,登州的存在已經影響到福建的海貿,咱們不可等閒視之。趁着朱平安羽翼未豐,咱們一舉拿下登州,他背後就算是路振飛,依照父親的身份,將來總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鄭鴻逵沉默的點點頭。鄭芝龍和鄭森考慮的不錯,有沒有劉澤清,鄭家都要掃除登州的影響,就算朱平安是朝廷命官也不能例外。海貿是鄭家的根基,沒有了海貿,鄭家拿什麼來豢養水師,拿什麼來爭取更大的富貴。
“四叔放心!”或許是看出了鄭鴻逵的顧慮,鄭森解勸道:“朱平安還是朝廷的人,攻克登州之後,不到萬不得已,咱們是不會傷了他的性命的。咱們鄭家在陸上的根基太淺,也許這登州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只要他朱平安願意,大可以繼續做他的登州總兵,劉澤清便是不依,又能奈咱們如何呢?”
鄭森如此一說,鄭鴻逵倒是頗爲同意。拿下登州,最好不要傷了朱平安的性命,此人是路振飛的學生,更是和黃公輔等人走動的很近。加上簡在帝心,一旦有什麼變故,便容易四處樹敵。
“大公子所言極是!”鄭鴻逵拈鬚微笑,“朱平安此人雖然如今還有些心性未定,大還算是個人才,如果能爲我鄭家所用,背靠着我鄭家水師,那在山東便一定打開一番局面,咱們也好和一干清流掛上關係,有了這些人的承認,至少朝廷對待咱們的態度會有一些改觀!”
鄭鴻逵又飲下一口酒,“如果那朱平安不識時務,那到時,就請大公子將他交給我來處理,我自有辦法可讓其歸順咱們鄭家!”
“哦?”鄭森很奇怪,“四叔有什麼還法子可以說服這朱平安?”
鄭鴻逵呵呵一笑,“實不相瞞,當年我曾在南洋盤桓過一段時間,期間與時爲唐王的朱聿鍵相識。那時,還是朱聿鍵剛剛繼承藩位不久之後,本人喜好經史典籍,於是便召集南陽士子入王府講學。我有幸也參與到其中,倒是與他一見如故,結爲莫逆之交!”
“聽聞那朱平安便是唐王府出身,而且是千里迢迢跟隨朱聿鍵去到鳳陽,平日裡盡心服侍,照顧有加,雖然朱聿鍵被廢爲庶人也是不離不棄,如此看來他倒是一個忠誠之人,料想故主的話語還是要聽的。攻克登州之後,如果朱平安不肯屈從,到時,我便休書一封,請朱聿鍵從旁勸慰,一定能夠將其招攬到麾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