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王冕便早早地起來收拾房間,昨日與千將飲酒的情形此刻還留在他的腦中。“也不知下一次是什麼時候。”他這樣想着,卻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幼稚,自己浪跡天涯,想來探望朋友隨時都可以來。在收拾完一切後,穿戴整齊後向院外走去。
此時千家一行人也都早早地起來送別他二人。王冕邁出千府的大門,看着周圍四季的變化,心中不免多了幾分不捨。回頭看向送行的千家一行人,他的眼中充滿回憶,自打一年前隆冬時分自己重傷逃到千府,到今日離開卻已是初秋之時,在千家居住的日子,也讓他這個孤零零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他朝着千家一行人作拱手禮,將行囊背在背上。行囊內放着千將昨日爲他找來的武器和一些符籙,還有一套衣服和些許乾糧。千丹拿着一個荷包交到王冕的手中。
“路上需要盤纏,這點銀子你拿去用。”王冕接過銀子又深鞠一躬,而後和千明向着西門的方向走去。
千將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默默地擺了擺手,他不知道此次前去除靈王冕還能不能回來,只能在心裡默默的祝願。
目送二人後,千丹攙着千喜走回府內,千葉抱着白狐的跟在母親的後面,千將卻忽然變得多愁善感,一個人徘徊在門口久久不肯回府。
過了片刻,只見到千宗抱着一套書院的院服,背上挎着一個書龕,書龕內則裝着四書五經,他緩緩走到門口,見到在門口徘徊不定的千將,上去說道。
“老爺,東西已經取回來了,您看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啊,取回來了,那就給小姐送去吧,正好也試試衣服合不合體,不合體的話拿到李裁縫那裡去改一改。”
“好的,老爺,那我先進去了。”
千將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便招呼千宗進院,而自己則仍然徘徊在門口。他忽然感覺胸口此刻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有一種想吐吐不出來,想咽還咽不下去的感覺,他望向王冕二人離去的方向一把握住胸口,他似乎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又想不出那裡不對勁。
庭院內,千葉抱着白狐坐在石椅上,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庭院內那一隅竹林,小手摸着懷中白狐的頭。她還給她取了個奇怪的名字叫“白媽媽”。因爲阿爹之前說它是隻母狐狸又有着千年的修爲,並且這白狐每次看千葉的眼神宛如母親寵溺孩子的眼神,所以千葉才管它叫白媽媽。
再說王冕二人。他二人穿過熱鬧的集市,沿着青石磚鋪就的街道向前一直走,街道兩側林立的建築古樸而典雅,途徑士兵訓練的校場,便看見一羣士兵正在訓練劈砍,馬匹有序的拴在馬廄內,它們非常安靜的吃着草料。
擡起頭,便能看見氣勢恢弘的萬勝門。這汴梁城自建立始,其東南北三道門因爲外族或者更迭的朝代的攻伐或多或少的都有損壞,雖說歷朝歷代都做了相對的修整,但也完全沒有了建立時的氣勢滂沱。而唯有這萬勝門,僅僅只在城門上有一些刀砍斧剁的痕跡,城牆上也只是有一些風霜的侵蝕,就整體而言沒有太大的損傷。
轉頭向城牆上望去。城牆頂部的平臺上,在每一個垛口處都矗立着一名手持長矛的士兵,他們瞪着眼睛望着城牆外面的人來人往,護着身後的黎明百姓,他們身上穿着的甲冑反射着太陽耀眼的光芒。還有一行約七八人的小隊此刻正從登城馬道上緩緩走下來,爲首的將士斜挎着一把寶劍,他站在臺階上側過頭看着王冕二人,大聲叫着讓二人儘快離開,王冕二人點點頭,快步朝着打開的城門走去。
硃紅色的木製大門高約三丈,雖然一些鑲嵌在上面的鉚釘已經丟失,但歲月卻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些許刀砍斧剁痕跡以及風雨的侵襲。雖然現今的大門斑駁不堪,但卻難掩它由內向外自然發散的渾厚氣勢。
出了城門,向西前行約七八里後,在兩山之間,一片生長茂密的楓樹林映入眼簾,秋風蕭瑟,楓樹的葉片隨着風的拂動紛紛從樹上脫落,沙沙作響的楓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轉瞬即逝的美景。千明看的出神,雙目含情的望着面前的楓樹,身體不自覺的向前走去,好像心中的情人在向他招手,他伸手撫摸着那顆楓樹粗壯的樹幹,粗糙的質感沿着皮膚傳到他的大腦,他附過身去,將耳朵貼在樹幹上,聽着沙沙作響的楓葉聲,那彷彿是樹的吟唱。王冕撿起一片有些發黃的楓葉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清涼的感覺順着鼻腔流通到身體各個經脈,他也陶醉在這如詩如畫般的景色內。
“真美啊,若是能同千葉...家父也能看到這一幕該多好。”千明脫口而出的話差點嚇到自己,他連忙改口,但卻心虛的轉頭看向王冕。當見到王冕仍在低着頭嗅着手中的那枚楓葉並陶醉其中時,他在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試探着詢問道。“您覺得這景色如何啊,王叔叔?”
“啊?啊,很不錯,很美,很想將它畫下來,讓更多的人見到這轉瞬的美。”王冕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嚇了一跳,舉了舉手中的楓葉,然後擠出一個笑容,他本就不是那種樂於同還不是很熟的人交談的人,被人冷不丁的一詢問自然是心裡發緊,動作也開始不自然起來,但這在千明的眼中看起來就是另一種情況,千明也笑了笑拾起一片落葉,放在鼻子底下嗅探,但眼睛卻留在王冕的身上,開始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並且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同他閒聊。
二人走進楓樹林深處時,太陽也上了一杆的位置,王冕選了一塊略爲平整的地方坐下,小作休息,掏出包袱內的乾糧,一邊吃一邊繼續欣賞着楓林的美景。吃過乾糧,抽出隨身所帶的水壺,飲了幾口,小心翼翼的塞上木塞,掛在腰間,王冕藉着樹與樹之間露出的空隙,看着空中已經上了三竿的太陽,心裡盤算着雖然現在是秋季,但是正午的溫度卻毫不遜色炎熱的夏季,隨即便將上身的衣服解開乘涼。
千明則尋了一棵楓樹做靠背,倚在樹的陰影裡,並將身上的包袱和鐵傘放於胸前,雙眼微閉打起了瞌睡。而王冕坐在樹蔭下,打開包裹仔細的檢查着自己所帶的每一樣工具。拿起那一疊符籙仔細的數了數共有十三張,並找了一小塊石頭壓在上面;又拿起一把小臂長短,且上面刻有北斗七星的師刀,用拇指在刀刃上輕輕颳了幾下,而後拔下一根髮絲放在上面,呼氣立斷,隨後將刀放在一旁;拿起放在衣服上的紫金葫蘆,放在耳邊輕輕搖了搖,又衝着葫蘆嘴吹氣,雖然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是他卻笑得裂開了嘴,抄起衣袖在葫蘆上摩擦起來,像一個小孩子撿到一個寶貝一樣。
千明半睜着一隻眼睛偷偷看着自娛自樂的王冕,逐漸放下戒心,緩緩閉上眼睛,才放心的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片落葉拍打在千明的臉上,王冕走過去拍了拍千明的肩膀將他叫醒。
“千明,我們該趕路了,在天黑之前得找個地方住下。入夜之後這附近的野獸會開始出沒。”說完自顧自的向前走去。千明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打了個冷顫,背上包袱,提着鐵傘,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上王冕。此時的太陽已經沒有正午時分那樣烤人,但卻還殘存着些許溫度。微風拂面,二人一路無話,穿過山澗小溪,一直行走到空中的太陽緩緩降下。
在吃掉兩個炊餅後,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
直到夜幕降臨,幽暗的夜空中掛着一輪皎潔的殘月,並且周圍沒有一點散碎的星光,好似殘月的光輝掩蓋住了星星的閃耀。又步行了約有一里的路,二人方纔遇見一個小村莊。王冕站在村口的高坡上,藉着微弱的月光向村莊望去,村莊整體範圍雖然很廣,但卻只有稀少十幾戶的房屋,而且居住的也比較分散,兩戶人家之間相距約有二三百步之遙。王冕蹲下身子,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在空氣中嗅到一股腐臭味,隨即皺緊了眉頭,伸手抓起一捏泥土放進嘴裡咀嚼了片刻,一股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內瞬間散開,其中還帶着一點點的腥酸味。
“王叔叔,你這是?”千明看着王冕的動作十分不解,疑惑的問道。
“這是我食靈一族獨有的尋妖辯靈的本事,對漂浮在空氣中靈自身特有的氣味和行走在地上的妖留下的氣味來進行分辨。”王冕吐掉口中的泥土解釋道。
“那王叔叔,這村子裡是有靈還是有妖啊?”
“不好說,現在這兩種氣味我都在空氣中和泥土中發現,有可能是靈與妖的半幻化體,也有可能這二者都有。不過,無論是靈還是妖,這都不是個善茬,通過味道來判斷的話,這有可能是個邪靈,也可能是惡靈,但也有一種可能是我上一次被檮杌傷的太重,導致我的味覺或者是嗅覺相繼出現一些損傷,進而判斷失誤。”王冕說這話時像是在開玩笑,但是他的表情卻又在說不是,一時之間讓千明陷入了沉思。“但不管如何,總歸是要進去看看的,我們晚上也得在這裡休息,要不還沒被妖靈吃掉,就得被這附近的野獸吃掉。而且無論是哪種靈,正好捕了它,將它煉成靈丸。不過,還是得小心爲妙,進了村莊之後,一切行動聽我的。”說完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將包袱中的符籙掏出來,放進懷中,看着四周緩緩聚集起來的霧氣,他在心中暗自思忱起來,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將放進懷中的符籙抽出一張,捲起來塞在袖口。千明見到王冕小心謹慎的動作後,則把背在背上的鐵傘握在手中。二人藉着微弱的月色,一前一後的朝着村莊走去,一團雲緩緩走過,將殘月擋在身後。
四周的霧氣開始大量聚集,不一會兒便聚集起一團巨大的迷霧,並將村莊包裹在裡面。迷霧中一個詭異的身影出現在二人剛剛逗留的高坡上,盡情的吸食着殘存在迷霧中二人的氣味。它貪婪的張開嘴,任由口水沿着嘴角流淌下來,滴落在土地上。一縷白煙順着剛剛被滴落口水的地方升起,在黑暗中顯得十分扎眼。
周圍的霧氣越發的凝重了許多,而村莊的殘影也逐漸被霧氣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