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即便是山間清涼,高斬也落個滿頭大汗,他今日走的遠些,已是好春時節,山間的動物多了些,也比清冷的時候敏感且靈活。
高斬回來的時候許念珍正在屋後頭鋤地,看到高斬回來了,露出燦爛的笑容,但是手上的鋤頭還沒捨得放下,高斬拎野兔上前,看到許念珍頭上晶瑩的汗珠,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許念珍會意,笑而不語,從籮筐裡拿出今天挖的蔞蒿苗子,蹲下身來,將三四株苗子放在哇好的坑裡,然後敲碎的泥土沒根,又窊來點水澆上。
見狀,高斬連忙將許念珍扶了起來,將兔子給她,自己低下身來,學着許念珍的模樣將籮筐裡的苗子一一植上,許念珍臉上浮上兩抹紅暈,但是高斬低頭忙碌,並未看到。
這男人幹活就是快,沒有一個時辰呢,就植好了。
回到屋裡,高斬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原來許念珍早就將飯準備好了,閒不住的她就想在屋子後頭開墾些地,種菜,以後就省的都要上山去挖了。
吃飯間,許念珍給高斬夾了些肉,那高斬只管埋頭吃,也不敢看許念珍一眼,許念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高斬這才擡起頭來,只見對面的姑娘笑的歡喜,眸子中是晶瑩的淚。
她說:“高大哥,你爲何對我這般好?”
高斬沒有回答,他想說,對於多年不說話的高斬,要嘮嗑都是件難事,更別說是吐露心意了。
許念珍看高斬迷茫地看着自己,也不再問話,連忙低頭吃飯,好險,她自己剛纔竟然想說她喜歡高大哥,真不曉得會不會嚇到高大哥,好在及時收住了。
剎那間,兩人沉默不語,高斬給許念珍夾菜,兩人目光相撞,又紛紛低下頭去,氣氛忽然曖昧了些。
吃完,許念珍要去洗碗,這高斬倒是搶先了,在柳花村,男子向來不沾鍋,廚房裡的事都是女人來做,高斬若是生活在村裡,外主得,內也不含糊,多少姑娘巴不得貼上。
將家裡的瑣事忙完了,高斬正要出去,卻被許念珍給拉住了,一臉不解地看着許念珍,似乎在詢問她有什麼事。
許念珍將高斬帶到屋後的地,指了指那些嫩綠的苗子,緩緩地對他說:“山裡走獸多,到了夜間只怕這些苗子會被踏折了,不如我們一起上山砍些細枝做個籬笆,以便這些苗子好生長。”
“竹林……”高斬發聲,然後指了指山的一角,許念珍莞爾,搖搖頭:“只是做籬笆罷了,竹子可是好東西,往後用的多,現在不必費那功夫。”
高斬會意地點點頭,回到屋裡將斧頭背上,許念珍也不怠慢,連忙背上簍子跟上,其實砍樹枝這種事情,她一個人也不是不行,她只是想要個藉口,可以在高斬身邊罷了。
依山傍水的柳花村,村民們也在地裡忙活,這許老漢和李桂花就在那裡鋤草,小兒許有才正在一邊拿着一張紙在上頭看來看去,泛黃的紙張上是繚亂的字體,許有才是在路邊拾到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門道,於是把紙放回到籃子裡,擡頭看天空飛翔的鳥兒。
鳥羣成羣,飛到崀山上,在山間鳴叫,好不歡喜。
這大嘴巴李氏正拎着菜籃子從地裡頭回去,見到忙碌的許家人,停住了腳步。
村裡的人都知道,這李氏嘴裡沒好話,是個長舌婦,看見了都想避開她。李桂花看到李氏走來,枯黃的臉上添上幾分黑意。
“哎喲,我說有才,你這大字不識,還學人家書生手不離紙張啊。”李氏看着許有才放在一邊的紙張,忍不住調笑。
許有才也聽不出什麼不對勁,回答:“我很快便去私塾讀書去,那時候大字小字都認得。”
“喲,這話說的怪好聽的,你可知道上私塾多貴?”李氏笑道,不遠處的李桂花聽了,氣急了,衝有才喊道:“有才,把那紙給李大嫂,前程在私塾呆過兩日,想必他更喜歡這紙。”
許有才樂了,立即把那紙張塞給李氏,李氏臉色頓時難看之極,她的小兒董前程不成器,家裡頭拼了命送他上私塾,卻沒想到兩日不到,前程便哭着喊着再也不去私塾唸書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李氏的前程說讀書沒有放羊好玩,不自由,所以說什麼也不願去,爲此村裡都說李氏的前程是放羊的命,因此給董前程取了個外號叫董小羊,這可是李氏心裡的一道疤。
桂花看李氏臉色難看,心裡頭好受多了,許老漢則是埋頭幹活,不想攙和女人家的那些咂嘴之事。
忽然間許有才指着崀山上,驚呼:“孃親,那不是我二姐嘛。”
衆人順着許有才指的方向看去,翠綠的山間,果真有一抹粉色的身影,而在樹的枝頭,還能看到男人正在砍樹枝,隱約間動聽的歌聲從山間傳來。
“哎喲,這念珍和那獵戶過的真是滋潤,也不避諱點,這事纔過去多久啊,兩人就這般那般,真是現人眼。”李氏說完,拎着籃子離去了,還不忘把那紙張塞塞到許有才的懷裡,說道:“給你多摸摸這紙,以後你便是真的許有才了,可別讓你孃親失望。”
桂花愣愣地看着山間,衝許來福說道:“老頭子,若不然我們過兩日就送有才去私塾?”
“你就不怕別人道是非?我自有分寸,你就別操心這些了。”說完,許來福收拾東西,欲要回家,桂花看着偏西的太陽,連忙拉住許來福,疑惑:“這太陽還未落,還能多幹點,何必這麼急。”
許老漢冷哼一聲,沉聲道:“我可不想再呆着丟人現眼。”
桂花也不再多言,想來是被李氏的話刺激到了,而且聽到歌聲的幾個婦人都停下了手頭的活,開始在那七嘴八舌地說些什麼,其中李氏的嗓門最大,無非是說些念珍不知羞什麼的,許家人也只好憋着氣離開,他們得到了該得的,自然也不想再鬧出什麼事來。
山頂有花山腳香,橋底有水橋面涼,
心中有了不平事,山歌如火出胸膛。
山歌好像泉水流,深山老林處處有。
……
林間傳來銀鈴般的歌聲,婉轉動聽,卻是大多數人沒有聽過的曲子,村子裡的女兒家大多都會哼上些小曲,但是這般放聲唱出來的,卻還沒有誰。
許念珍幹活的時候忍不住就來了那麼幾句,前世她是少數民族的,生於彩雲之南,她生活的年代,劉三姐的歌,姑娘們都是熟悉的很。
而且少數民族的姑娘,上山都會情不自禁對起山歌來,即便是你在山的那頭,我在山的這頭,回聲繚繞山間,也能聽的真切。如今再唱起來,都有些生澀了。
很快兩人已經砍了好幾擔,但是許念珍開墾的地面比較大,足足要幾十擔,不是一日就能將一切辦妥的,回去的時候,日落西山,只剩餘暉。
回去到屋裡,許念珍連忙點上燈,然後洗了洗一把蔞蒿苗子,又切了點燻肉,放在鍋裡煮了一番,肉不再那樣硬,便撈出肉片,將那煮肉的湯舀出來,作爲今晚的湯,然後蔞蒿炒肉,簡單的飯菜就做好了。
吃完之後,高斬不留片刻,揹着弓箭,手裡拿着叉子就出門了,許念珍唸了句千萬小心,高斬薄脣一抿,輕輕地點頭,消失在夜色中。
許念珍收拾好碗筷,連忙從屋裡拿出自己紡織好一半的布,繼續推動木棍,原本漏空的細絲上就有了布面,摸上去不是那樣絲滑,但是手感確是好的很,畢竟是用毛髮織的,比起芭蕉葉竹葉之類的,要柔軟的多。
不久,門外有些動靜,許念珍看着外面的天色,大約是亥時,也是高斬回來的時候了,自己一坐就是三四個時辰,想出門迎他,卻直不起腰來。
高斬一進來,看到燈還亮着,進來就看到許念珍小臉皺成一團,連忙把揹簍放下,上前將她扶起來,詢問:“哪裡不舒服?”
許念珍搖搖頭,看到高斬揹簍蜷縮着的蛇,驚訝地上前去,那條蛇不小,有她的手臂粗,蛇頭呈鈍圓形,頸不細,尾部細長,體表花紋不明顯,是一條無毒的草蛇,以前在寨子裡的時候,吃蛇肉也是常見的,所以許念珍沒有一點懼意。
“高大哥,明日有蛇羹吃了。”許念珍歡喜道,高斬點點頭,以前他只是將蛇烤來吃,這樣簡便,而且味道也不錯,現在這些事情都交給許念珍了。
高斬將目光移到了草堆上的那大塊布,短短的時間內,許念珍已經織了約兩丈了,她將那塊布收了起來,細聲說:“家裡的布太少,我先給高大哥做身衣裳,過幾日,高大哥可等得及?”
“嗯。”高斬點點頭,心裡頭暖意蔓延。
許念珍錘了錘自己的腰,沒有織布機,速度慢了些,看來明天又有藉口讓高斬幫忙了,想着,許念珍心頭裡樂開了花,高斬見到許念珍掛着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覺上揚了些。
日子平淡的很,高斬也在家裡頭搭了另外的牀鋪,好在天氣轉熱了,被褥和棉絮不要也不打緊,高斬就那樣睡在狹小的柴房,不過許念珍說什麼也不同意,柴房蚊蟲多,沒有蚊帳,那些蚊蟲還會放着大餐不吃?
於是高斬的牀就移到了裡屋,兩牀之隔,許念珍看着棉絮用不着了,便掛了起來,這樣兩人便隔開了,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尷尬的。
高斬心裡頭依舊忐忑,但是近日來的勞累讓他眼皮沉重,就在要睡去的時候,許念珍的聲音響起了。
“高大哥,這崀山離縣城遠嗎?”許念珍問道,她是聽高斬那邊一直有細微的動作,猜他還沒有睡去,所以趁這個機會問一下。
高斬很快便回答:“以往我去城裡,要一天一夜。”
“高大哥,你看這家裡的醬醋也都快沒了,你去城裡的時候,不妨也把我帶上。”
高斬沉默了片刻,緩緩問道:“你想去?”
“是啊,我這輩子都沒有出過大山,都不曉得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說起外面的花花世界,許念珍就開始幻想起來,能出山進城可是村裡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許久,高斬纔回應,答應許念珍在兩日之後便去城裡,許念珍高興的不得了,很快進入夢鄉,連做夢都夢到自己和高斬在去城裡頭的路上了。
許念珍沉沉睡去,但是高斬卻無眠了,他萌生了想把許念珍歸爲自己所有的想法,怕她去了城裡,便不再願意和他身居這野山中,但是無奈,他又不想看到許念珍失落,所以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