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下起雨,那麼哀傷的細雨。
只是,感謝那場雨,剛好讓我的眼淚混入雨水中……
我想帶她走。通往高高在上的位置那條路,太多的血腥,太多的犧牲,並不適合她。
那一場滅頂的災難,在我心口劃下了傷痕,也終於讓我認清楚了一個現實。
現在,我雖然能站在她的身邊勉強保護了她,將來,站在我身邊的她,會不會傷痕累累?畢竟,那個人,是她血緣上的親生父親。一個從來沒有把她當成過女兒,只會殘忍的不停傷害她的人,會不會給她帶來讓我軛腕一生的災難?
那條路,太危險,那麼單純的她不適合站在我的身邊,與我並肩作戰。而我,不能拿她來賭。
除非,我退出這場戰役……或者乾脆鬆開她的手……
可是,我怎麼捨得鬆開她的手?
我那麼的確定,這輩子除了她,再也不會愛上別人。
只是,我肩膀上的責任,那麼那麼的重……兒女私情,對我這樣的人來說,只是一種負擔。
當那個傻丫頭,心慌的用自己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時,我愕住了,她怎麼會以爲?……
她怎麼會和蘇坦叔父長得相象?如果象的話,我不會到那一日她被抓走後,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她不象任何人。在我眼裡,她只是獨一無二的紗縵。
心疼了,我擁抱了她,於是,一路的情況失控。該推開的,反而想深入,該理智的,反而只想沉淪。
身體渴望到發疼,只想把自己身上遺失的那塊肋骨,早早尋回。
沒關係,我會娶她,一生一世,只有她一個妻子。
但是,告訴母親這個決定時,她卻尖銳的犀利。
“辰伊.阿卜杜拉.沙特,你有資格說一生一世只娶一個人嗎?你的婚姻是用來犧牲,你的人生從來由不得你做主!”
“如果,我不冠上阿卜杜拉,我的婚姻,我的人生,就是我自己的。”我淡淡說着。
這樣的生活,我早就已經厭惡。
來與母親道別,是因爲,我將去英國,和自己喜歡的人隱名埋姓過上平凡的生活。
爭吵聲,尖叫聲。
我只能無奈的轉身,不去目睹。
因爲辰洛,母親的精神狀態並不太好,我可以毫無怨恨她的偏坦與怨恨,但是,這一次,我真的只想過自己的人生。
紗縵還在門口等着我,我該走了。
“王、王儲……殿、殿下……你、你說的那個女孩,名、名字叫紗縵?”突然,一直站在母親身邊的貼身女僕,臉色蒼白,攔住了我的去路,結巴卻迫不及待的問。
我蹙了一下眉頭,還是點頭。
不想讓母親知道太多,不想讓母親知道……紗縵是那個人的女兒。
我從來不在乎的事情,不代表,母親不在乎。
“她、她是那個……八歲的時候被你收養的妹妹紗縵?”她的表情,好慌張,好慌張,很期待、很期待我搖頭。
“是。”我點頭。
得到我的答案,突然女僕象活見了鬼一樣,腳一軟,癱倒在了地上,“殿下……不可以、不可以……”她逾越又奇怪得抱着我的大腿,欲哭無淚的表情。
我的眉頭蹙的更深了,淡漠的說,“沒有什麼,是不可以。”
收養她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性子淡泊的我,有一天,我會對一個人將感情投的那麼深。
“可是、可是、她是你的親生妹妹啊!真主,不會允許你們在一起的!”女僕哭得差點斷了氣。
親生妹妹?怎麼可能?!我是有幾個同父異母的親生妹妹,雖然關係並不太好,但是我還不至於沒有記性到連自己的親妹妹也認不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母親也顰眉,怒喝。
但是,爲什麼,我居然覺得,她的聲音裡,有一絲慌亂?
“娘娘,我、我對不起你……那個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小小的臉頰漲得通紅,好象知道我想拿枕頭悶死她……我真的、真的下不了手……我騙你,將她的屍首已經埋在後花園,其實、其實……我是將她送給了我一無所知的母親撫養……紗縵這個名字也是我的母親取的……”
我和母親都凍住了。
“紗縵、紗縵是娘娘和蘇坦國王的女兒啊!”如宣告死亡一樣的暮鼓晨鐘,敲響。
我愛的人,居然是,我的親生妹妹……
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笑、更讓人崩潰的事情?
……
“紗縵,算我對不起你。碰了你,但是,我不想要你。”
“你和那個人長得太象……一看到你,就會讓我聯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象……母親說的一樣,我們是宿仇……我真的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你別爲難我。”
我居然,拿她最害怕的事情來攻擊她,居然拿那麼殘酷的話,來傷害她……
看着她的小臉,連嘴脣也抽去血色,看着她木然的點頭,說自己懂了。
沒有驚駭欲絕,她只說自己懂了,象抽走了所有力量一樣,步上了飛機。
我在做什麼?那日,晨曦下,擁着她**的肩膀,感動着她全心的交付時,我曾對自己發過誓,這一生一世都全心全意呵護她。
現在,我又在做什麼?
胸膛的那顆心,痛得好象一撕兩瓣一樣。
這,只能是宿命嗎?
如果是,爲什麼,我不想認命?
“紗縵!紗縵!……不要走!”我追着跑道上奔馳的飛機,一直跑着。
所有的理智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我不要她走!不要她找到很好、很有風度的男人,更不要她懂得把握!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說那些話時,我根本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但是,飛機轟鳴着,飛向了天空。
只留下我一個人,孤獨的站在那裡。
雨點,從細微,變成豆大。
就象她點頭時,那顆滑落的豆大的眼淚。
……
我想去找她,向她懺悔,告訴她,辰伊哥哥錯了。
請她不要生氣。
只要,我一輩子將那個殘忍真相,掩着捂着,就好。
我要去英國!
就當我是瘋子!我根本沒有辦法把她當成妹妹,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玩笑!
當我是瘋子吧!讓我忘了,我知道的所有……
……
但是……
“殿下,幾個小時前,王妃娘娘爲了不拖累殿下的千秋霸業,已經割脈自盡,命人送來一封書信。”
帶來一聲噩耗,匝弩和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雨下得更急了。
一僵,我直直、空洞洞的跪了下來。
廖廖九字的白色信紙,飄落在泥濘裡,隨着雨水,染上一片又一片的灰黃:
以命求兒,勿,一錯再錯。
……
大雨傾盆而下,雨霧中,我看到的天空,象在下着血雨。是母親的鮮血,在“滴答滴答”。
我又害死了一條人命……
血雨中。
終於,我“醒”了。
原來,有些人一出生,孤獨就是他的命運。
醒了。
不得,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