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辰伊哥哥。

他的臉色,看起來好差,我想去握他的手,卻被他不着痕跡的躲開。

我的手,尷尬的落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茫然一片。

他……怎麼了?

我訕訕不安的跟在他的身後。

我們沉默的,一前一後的走着,來時彼此扶持、彼此依靠的親暱,全然消彌。

他不知道一直在沉澱着些什麼,我甚至懷疑,我是否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他也全然不覺。

沉默,再沉默……

我們轉了好幾趟出租車,甚至出了首都利雅得,一路上,我們依然無語。

他一直靜默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得,眼神越來越黯淡,與飄忽着壓抑的憂傷與惆悵。

這樣的沉默,讓我整顆心拽在了喉間,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出了利雅得,我不知道我們到了哪個附近的城市,只是看到這裡的阿拉伯男子與利雅得的男子明顯不同,利雅得的阿拉伯男子長得俊美太多,而這裡的阿拉伯男子膚色有點偏黑,都很壯,更明顯得顯得非常“少年老成”。

我一路跟着他,直到,他在一個山坳邊,收住腳步。

那裡,停着一輛超豪華的私人客機。

飛機上,燈火通明,甚至可以遙見水晶吊燈、大型會議室、貴賓座艙、酒吧間……

而飛機旁邊,站着頭髮打理的一絲不苟、穿着嚴肅的天藍色制服、金髮碧眼的中年男子,他見到我們,恭敬的迎了上來,“阿卜杜拉王儲殿下,我們奉愛德華王子之命迎接兩位,在英國的一切事宜,愛德華王子已經按照您的要求親自派人打點妥善。”

愛德華王子?我吃了一驚,英國王位繼承序列中排位第五,個性最不拘小結的一位赫赫有名的王子,他和他的王妃一反其他皇室成員的高調作風,均不問政事,逍遙的過着商人生活。

也對,也只有這樣灑脫的王子,纔會出於朋友道義,願意插手幫忙,這種有違兩國友好的麻煩事。

英國、英國……只有,我和他……

還沒有到那個國度,我已經聞到了空氣裡自由的氣息。

舒暢的空氣。

很快,就離開這裡了,很快,我們是不是就不用憂傷了?

“紗縵,這是你在英國的護照、身份證。”他一一將東西交到我手裡,語氣有點暗啞。

護照、身份證?

這在沙國,對女人來說,是多麼稀奇的兩樣東西。

我捏在手裡,脣角微揚。

……如果我們在英國結婚的話,應該會用的上它們……

“上飛機吧。”他淡淡的交代。

我快樂的點頭,轉身,跟着穿着制服的中年英國男子,沒走幾步,僵住了。

爲什麼,他只是站在原地凝望着我?!

辰伊哥哥!

我驚恐的回走,拉住他的衣袖。

爲什麼,不走?

“到了英國以後,好好生活。”他摸摸我的頭髮,卻別開眼,不去注視我恐懼的越睜越大的雙眼,淡淡的說,“英國有很多……很好、很有風度……男人……要懂得把握……”

他什麼意思?什麼很好、很有風度的男人?什麼叫要懂得把握?

我緊拽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到底,到底,我哪裡錯了?

紗縵可以改!改到辰伊哥哥滿意爲止!

在我不斷的拉扯,不鬆手間,他的臉色,又一陣蒼白到透明。

我不想爲難他,可是,可是,我一直以爲,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去英國啊。

辰伊哥哥,你是不是還要去哪裡?紗縵等你一起辦了正事,再一起走!

我着急的比劃着手勢,卻在看到身後,有十來名熟悉的人影靠近後,僵住。

是皇宮裡的侍衛,包括那天地牢裡的兩位侍衛叔叔,他們一找到我們,就紛紛跪了下來:

“請王儲殿下深思,以大局爲重!……”

他們讓他深思什麼?

“殿下,巴國國王已經同意將公主嫁與殿下,並助殿下起兵。請殿下隨我們一起趕往巴國,共商大計。”

終於,領頭的匝弩,率先解了我的疑惑。

我的小臉,驟然失去了血色。

我怎麼忘記了,還有一位巴國公主,等着他迎娶……

心,好澀,好澀。

但是,我的小手,依然不想放。

好努力,好努力,我對他綻放笑容。

辰伊哥哥,紗縵不去英國了,紗縵也去巴國。

好艱難,好艱難的寫下這行字,擡起頭上,我依然是努力滿目的笑容。

“紗縵,你還不懂嗎?”他神情複雜的,緩緩問着我。

我不懂!

我將他的腰際密密實實地抱住,將臉埋入他的胸膛,剋制不住的發抖。

……

幾分鐘後。

突然,天空飄起了細雨。

下雨,沙國居然等到了雨露……

雨絲細細,飄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打溼我的心。

他推開了我,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淡,“紗縵,算我對不起你,碰了你,但是,我不想要你。”

細雨打溼我的臉,我好努力,好努力,卻聽不懂,什麼叫……碰了你,但是,我不想要你……

“你在英國的生活,我會幫你安排得很好。如果你恨我,那麼……我們永遠不要見了……如果有一天,等你不恨我了,那麼……將來、有機會……我們再做兄……妹。”背過身,他不去看我,背影絕然。

永遠不要見了?

兄……妹?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一下又一下捶着他的背部,差點哭出聲音。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不要開這樣的玩笑,我會生氣的,真的會生氣的!

“我改……”喉嚨裡,拼命嘶啞的擠出的,卻只有這兩個字。

紗縵有什麼不好的,通通改掉,只要他讓我待在身邊。

“我改……機會……”即使聲音一點也不好聽,哽咽到象破布一樣,我依然執意將哀求表達。

請他,請他,給我一個機會。

他愣住了,爲我突然而至的開口說話。

雨絲,從他的臉上蜿蜒滴落,但是,他沒有拭去。

“沒有機會了,你是……那個人的女兒……我們不行。”

來不及悶吟一聲,我的心房被重擊。

我呆呆凍在原地看着他,任他傷害我。

“你和那個人長得太象……一看到你,就會讓我聯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象……母親說的一樣,我們是宿仇……我真的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你別爲難我。”他淡淡的說着,平淡的話,卻狠狠撕裂我的心。

和那個人長得太象?宿仇?別爲難他?

別爲難他……

我懂了。

我點了一下頭,大顆的眼淚掉落。

木然的,轉身。

木然的步上飛機。

木然的看着飛機從跑道上奔馳,獨自起飛。

滾滾的黃沙居然在月光下,也這麼刺目,刺眼到令人眼眶發燙。

坐在我的對面,原本一臉嚴肅的金髮碧眼、中年男子,此刻卻一臉擔憂的望着我。

“小姐,你還好吧?”終於,他忍不住問我。

我低頭,羽睫一直顫抖,終於,好艱難的寫下一行英語:

先生,請問,我是不是被他拋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