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久。”
“哦。那你訂了賓館了嗎?”
“能住這兒嗎?”
“什麼?”我跳起來了,衝到廚房對他吼,“王瀝川,我的地方,你想來就來,想住就住啊!”
“幹嗎這樣兇嘛?”他說:“我問你,上次你去蘇黎世,我讓你住哪兒了?禮尚往來,對不對?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的病還沒好,我來這裡,只是想照顧你一段時間。”
“關你什麼事?我讓你照顧了嗎?”我繼續大呼小叫,“我的病早好了!”
“犯得着生那麼大的氣嗎?”他按住我的肩,“瞧你,還說病好了。一動氣,臉都白了,一點顏色都沒了。坐下來,坐下來。”
我氣呼呼地坐下來,他繼續說:“以前都是你照顧我。上次你骨折,那個博士天天守着你,也沒輪到我。這回總該有我一份了吧?”
不提骨折倒罷了,一提這個我更來氣:“你怎麼知道我沒別的男人?”
他怔了怔,知道是詐,又笑了:“給翻譯社打電話,是你的同事接的。她說你挺困難的,到現在也沒一個男朋友。病了沒人照顧你。你弟弟來了幾天就走了。”
我氣憤地說:“鬧心,是誰這麼八卦呀?這人怎麼什麼都告訴你呀?”坦白地說,我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快就步入剩女的行列。翻譯社裡除了老總之外是清一色的年輕人,大家都叫我“秋姐”。聽起來像是對業務尖子的一種尊稱,我老覺得背後有點嘲諷的意味。其實我來昆明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逃避艾鬆。他從加州回來,給我打過好多次電話,還謊稱開會,親自到昆明來看我。見我長期不積極、不表態,這纔沒有了下文。
“我說我是你在海外的叔叔。你父母雙亡,所以我是你重要的長輩。何況,衛生間裡的半盒安全套還是蘇黎世的牌子。都過三年了,你也不扔了。”
“我留着當橡膠手套用。洗髒東西的時候,一隻手指戴一隻。”
他大笑,咣噹一聲,打破了一個杯子。
“Oops!”
瀝川做完了客廳和廚房的清潔,屋子的乾淨程度已可以與五星級賓館媲美了。
中午太忙了,我沒來得及吃飯,等到覺得餓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我跑到翻譯社對面那條街上,買了一份盒飯吃了。好菜都給人家挑完了,就剩下豬耳雞塊什麼的,我狼吞虎嚥地吃了,到現在還燒心。
衛生間是屋子裡最乾淨的地方,因爲我個人在這方面也比較挑剔。瀝川在裡面只清理不到十分鐘。他出來問我:“冰箱裡有菜嗎?我餓了,要做飯了。”
“沒菜。有方便麪,各種牌子的。韓國味道的都有。”
他剛要接話,忽然聽到敲門聲。
我們一起打開門,是對門家的關奶奶。關奶奶六十多歲,和兒子孫女住在一起。我們鄰居關係挺好。她手裡提着一個大碗,看見瀝川,有點吃驚。
“關奶奶!”
“哎,小秋,住院剛回來啊?”
“是啊。”
“聽說是胃出血,沒事了吧?”
“沒事了,謝謝您還惦記着。”
“胃不好得養着,別亂吃東西。你們年輕人就知道工作,不注意身體哪行啊。我給你熬了一碗肉粥,裡面有打碎了的青菜,你先吃幾天粥,等胃好些了再吃米飯。呃——這位是?”
我不知道應當怎麼介紹瀝川,就說:“嗯……這位大哥姓王,是我請的鐘點工,來幫我做清潔的。”
“哦哦,王同志,麻煩你啦。”
我們寒喧了幾句,我接過粥,謝過,回到屋裡,分了瀝川一碗,一下子就喝光了。關奶奶的粥真香啊!
瀝川看着我享受的樣子,苦笑着問:“你是不是老是蹭對面人家的飯吃?”
“嗯……給她孫女輔導過幾次英文,次數不多。遠遠比不上蹭飯的次數。”
吃完了,瀝川去洗碗,我傻傻地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無厘頭的綜藝節目,看得我直打呵欠。
我覺得,這麼些年後再見瀝川,我沒有激動、沒有興奮,已經麻木了。
“我幫你洗個澡吧。”瀝川說。
我被他帶進浴室,頃刻之間,裸裎相對。我看着他,嘆了一口氣,說:“浴缸裡很滑,你小心點。”
“那你扶着我。”
我用手輕輕的圈住了他,將頭貼在他的胸口上。他仍戴着我送給他的那個辟邪,玉色更加潤澤。我將辟邪咬在口裡,鹹的。
瀝川仔細地替我洗頭髮,洗了一遍又一遍。
“有多少天沒洗了?”他問我。
“不記得了。”我繼續打呵欠。
“累了?”
“嗯。”
“早點睡吧。”
我們來到臥室,被子沒疊,還是早上起來時的樣子。瀝川坐上去,很快就把我拉出來:“牀上不乾淨。”
“不會吧,昨天還收拾了的。”
“上面有餅乾屑和土豆片。”他去找牀單。
“要不把被套和枕套也全換了吧。”我指給他地方。真是公子哥兒,怎麼這麼難伺候啊。
他果然全部換了一套白白的牀單,這下乾淨了。
我鑽到被子裡,瀝川緊緊地抱着我,吻我的臉。我呆滯地看着他,不爲所動。過了一會兒,我說:“瀝川,我要睡了。”
他溫柔地撫摸着我,輕輕地說:“小秋……你不會連這個也不會了吧?”
“不會了。跟着你這麼些年,我的智商變得跟果蠅一樣了。”
夜半,瀝川在我懷裡哭了,說:“對不起,小秋,我錯了。我耽誤你太多年了。”
翌日醒來,瀝川已經起牀了。他去買了早飯。他說他自己得過一會兒才能吃東西。他仍然要吃那個增強骨質的藥。
我八點半上班,他一直送我到單位的門口,然後,交給我一個小包,裡面有幾個盒子:“你的Lunch。”
我接過來,問:“冰箱裡沒有菜,你怎麼做的?”
“菜市很早就開門了,我出去買了菜,還問了隔壁的奶奶怎麼做那個粥。希望你喜歡。”
“謝謝哦。”我去上班,瀝川回家,他說他要繼續做清潔。我有點想問他究竟會在這裡待多久,不過,瀝川一向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問也是白問,也就不問了。
中午瀝川打電話來問我:“Lunch吃了嗎?”
“吃了,早吃了。”
“你熱了沒?”
“沒熱,需要熱嗎?”
“怎麼不需要熱?你真是果蠅啊!”他生氣地把電話掛了。
中午吃飯我打開了幾個飯盒,同事們都震驚了。兩菜一粥、一暈一素,還有水果沙拉和點心。我對瀝川的手藝實在有點吃驚了。
五點半下班和同事們一起出來,瀝川就在門口等着我。
他和我的同事握手,介紹自己,半開玩笑道:“您好,我是王瀝川,是謝小姐的鐘點工,負責清潔、做飯和接送。”
我窘到了。因爲瀝川西裝革履、打扮光鮮,往那裡一站,大家都以爲今天這裡有人要拍電影。
瀝川開車接我回家,晚飯已經擺到桌上了。三菜一湯,我仍然得喝稀飯。
“你看,這樣,生活是不是就有規律了?”
“是的。”我趕緊點頭。
吃完飯,他牽着我的手出去散步,說:“你的腿爲什麼還是有點跛呢。”
我腿上的鋼板,過了一年才拆掉,醫生說癒合得不錯。我仍然喜歡體育,每天堅持騎車上下班。
“我不覺得啊。也沒人跟我說啊。”
“真的有一點兒,一丁點兒。”
“那就是殘疾了。”
“我帶你去瑞士動手術。”
“我哪兒也不去。”
回到屋裡,他拿着一個小籃子,上面盛着巧克力和一大包他做的餅乾,拉着我,去敲對面家的門。
他將碗還給關奶奶,遞給她那籃子禮物,又送了兩個紅包,鄭重地謝她,又說:“關奶奶,我不在的時候,小秋多虧您照顧了。這是給您孫女的一點見面禮,請收下。”
“哎喲,您太客氣了。用不着兩個紅包,我其實只有一個孫女。”
“另一個紅包是給您的,不成敬意,買幾件衣服穿吧。”
關奶奶歡天喜地地收了,末了,還問:“王先生,你這一身打扮挺富貴的,你不是鐘點工吧?”
“我是的。”
“那你一個小時要多少錢啊?”
“我……義務的。”
關奶奶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笑了,說:“小秋真有福氣啊!”
“不是她有福氣,是我有福氣。”瀝川微笑地更正。
我們攜手回屋,瀝川遞給我一張紙。我一看,上面有十道數學題。
“給你十分鐘,能做完嗎?”
“幹嗎呀,數學我全忘光了。”
“你可是個舊市的高考冠軍呢。”
“好吧。”
他按表,我拿筆,五分鐘就做完了。瀝川溜了一眼答案,說:“智商沒問題,不知道哪裡出錯了。你怎麼就看着有點傻傻的呢。”
我拿遙控器,繼續看電視。
瀝川抱着我,我就窩在他懷裡看言情劇,大把大把地流淚。晚上,我們早早上牀,瀝川款款地待我,我們恢復了以前的甜蜜。
戲弄了一半,牀底下忽然傳來細細簌簌的響動,瀝川對着天花板嘆氣:“小秋,這裡除了蟑螂,還有老鼠?”
“嗯,有兩隻,估計是夫妻。我還拿餅乾餵過他們呢。奇怪,今天怎麼只聽見了一隻的動靜呢?”
“糟糕。”瀝川趕緊用手矇住我的眼睛。
“你抓了一隻?殺了?”
“白天的時候……”某人不敢往下說了。
“瀝川你喪盡天良啊。牀下的那隻,一定在唱歌。”
“唱什麼歌呀?”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它唱它的,咱們繼續咱們的。”
第二天,瀝川仍舊送我去上班,仍舊交給我一大堆飯盒。這次,每個飯盒上都貼了紙條:
“我是肉粥一號,請熱一分鐘。”
“我是茄子二號,請熱四十五秒。”
“我是紅燒魚塊三號,請熱三十秒。”
“我是水果沙拉四號,生吃,不用熱了。”
女同事們羨煞了,說瀝川把翻譯社當幼兒園了。
下班瀝川來接時,她們都說:“小秋,你的家長來了。”
據我所知,瀝川從小就是被人伺候的,從來沒伺候過別人。當瀝川每天都這麼做時,我在想,這公子哥兒能堅持多久。
當過了一整年,他還是天天這麼做時,我就有了一種幸福感,很華麗的那種。當然,我的幸福從不長久。我對瀝川這次回來,也沒什麼指望。
我就這麼毫無指望地和他親親熱熱地過了一年,感覺挺好!這一年,瀝川沒有工作,一張圖也沒畫。除了替我做飯、上下班接送、陪我散步、看電影之外,什麼也不做。
只是,在我狹小的公寓裡,瀝川行動不是很方便。終於有一天,我對他說:“瀝川,咱們不住這裡了。咱們找個大一點的房子吧。”
他馬上拿起了筆,說:“找什麼?我給你畫一個。要啥樣子的,你說。”
“大一點的。”
“就這要求?”鬱悶了。
“嗯。浴室裡多點安全設施。”
“還有別的要求嗎?”
“沒了。”
過了兩天,瀝川設計好了一個兩層樓的白房子,各種圖樣都手繪出來了,一樣一樣給我看。
“太精緻了吧?”我皺眉,“哪家公司願意單獨替你做這個?”
“比如說,我自己的公司?”
“哦……那你會累的。你身體又不好,不能忙這個。”
“不累不累。”他樂滋滋地說。
“不行,你還得給我做飯呢!”
“這倒是。”他沉思,然後,到臥室去打電話,回來跟我說,“我哥說他來找人替我蓋,條件是他和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