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修長的身影立於高臺之上,俯視着下面的江南羣臣,看着這些人一個個低着頭,吳王的臉上依舊只是淡淡的笑容。
“敢問殿下?這可是傳說中的八佾之舞?”久久的沉默之後,一個有些遲暮的聲音在人羣中響起。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聲音的源頭,那是一個身着青色官服,鬚髮皆白的老人。
“哦?看來張巡按識得此舞了?”吳王的目光看向老人,口稱對方爲張巡按。
聽到老人的官職,周昂心中已經知道此人是誰了。
整個浙江能稱巡按的,只有一個七品文官,隸屬於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張鬆墨。
巡按御史雖然只有七品,卻是一個位低而權重的職位,雖然他只是七品,但在整個浙江卻不受任何人節制。
巡按御史直接聽命於都察院,作用就是監察浙江官員,甚至能夠監察彈劾吳王。
“老夫偶有聽聞,至少這形制上與傳聞一樣。”張鬆墨面沉如水,一張臉已經黑得很是難看,雖然是在回答,語氣卻明顯是在質問吳王。
都察院的官員又稱言官,向來以敢於直諫聞名,雖然如今言路也被文官把持,但其中還有那麼一些風骨尚存的官吏,這也是爲什麼大寧朝百弊叢生,卻還吊着最後一口國運。
吳王的目光毫不閃避,直接與張鬆墨對視,而後無所謂的說道:“數月前孤偶然得到一本古籍,其中便有八佾之舞的演練之法。”
聽到吳王如此輕鬆,而且毫不避諱的回答,大多數人都是臉色難看,不過其中也有少數人顯得異常得意,彷彿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大膽吳王,你可知八佾之舞乃是天子舞樂,你如此逾越,莫不是有不臣之心?”到了此時張鬆墨如何不知吳王的心思,他當即指着吳王大聲厲呵,倒是給大寧朝爭取了最後一絲尊嚴。
張鬆墨此言一出,四周的吳王侍衛紛紛刀劍出鞘,齊齊指向了張鬆墨,只待吳王一聲令下,便要將他亂刀砍死。
不過吳王卻遲遲沒有下令,而是饒有興趣的看着張鬆墨,嘴角微微上揚的說道:“孤得古籍或許只是天意,一套舞樂罷了,天子之位又豈是一套舞樂來定論的?”
吳王此言一出,周昂也是神色一變,吳王的表現已經讓周昂刮目相看了,至少氣度上吳王確實有了一些帝王之像。
“擅用天子舞樂,已是形同謀反,老夫定要參你一本。”張鬆墨氣的鬍鬚亂顫,吳王那氣定神閒的樣子,讓張鬆墨更是怒意難平。
“若天意如此?何人可阻?”吳王豎起一根手指,指着天空說道,像是在對張鬆墨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然而就在吳王話音落下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中忽然一道閃電劃過,那閃電毫無徵兆的出現,直接朝着張鬆墨劈去。
電光火石之間,周昂還沒來得將飛劍脫手,那閃電已經劈在了張鬆墨身上,已是一具焦炭般的屍體倒在地上。
周昂雙手緊緊的握在衣袖之中,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情緒,此刻他內心深處十分渴望仗劍而起,可是僅存的理智又告訴他,此時如果不冷靜,自己只能落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唉,看來張巡按果真是不敬蒼天,這就被降下雷罰死了!”吳王一臉嘆息的說道。
“殿下英明!”不知是誰帶頭,所有的官員都齊齊躬身,此刻再沒有人敢站出來了。
吳王滿意的看着衆人,而後揮了揮手示意將屍體處理掉。
“將兵器都收起來,今日是詩會,不宜見兵戈,莫掃了諸公的雅興。”吳王又瞪了一眼四周的侍衛,這話雖然是對侍衛說的,可旁人又如何聽不出來其中的威脅之意。
一時間場中氣氛無比壓抑,接下來的一些常規歌舞,也只是走一個過場,已經沒人有心思欣賞了。
周昂也覺得心中無比鬱結,他自顧自的斟着酒,一杯又一杯的飲下,想要來個一醉放休。
可是一想到剛纔張鬆墨慘死,自己卻無能爲力,甚至都不敢出手,這酒反而越喝越讓他覺得難受。
“實力啊.......這一切終究是自己實力卑微!”周昂的內心不斷的吶喊着,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力量。
甚至他開始在那些零散的記憶裡搜尋,想要找到有沒有那種可以瞬間讓自己變得強大的捷徑。
就在周昂內心劇烈變化時,衣袖之中飛劍餘鸞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竟然在微微的震動。
不過餘鸞這一動,倒是讓周昂瞬間清醒不少,一想到剛纔自己的心境變化,也是一陣後怕。
“這次又要謝謝你了,剛纔竟然出現入魔之兆。”周昂透過神念安撫餘鸞,也明白自己剛纔有些魔障。
這一鬧周昂也頓覺酒醒了幾分,而此時歌舞已畢,正式開始了詩會。
周昂看到大多數人此刻都是提筆在手,也有一些人已經作出了詩詞。
這些已經作出的詩詞,大部分都被呈給了吳王,吳王一一看過也都多有讚賞。
周昂傾耳聽了片刻,發現這些詩文大多一般,而且多是一些阿諛奉承吳王的。
過了片刻周昂也是提筆在手,他知道今日不寫點東西也是不行的,至於寫什麼倒是還沒想好。
“不知哪位是郭北縣令啊?”忽然吳王的聲音再次響起,竟然直接問的就是周昂。
整個詩會從一開始到現在,周昂一直都坐在角落裡,他應該算是整場最沒存在感的人。
周昂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吳王此時單獨叫自己,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下官便是郭北縣令周昂,不知殿下有何吩咐?”周昂不得不上前幾步,還得作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吳王看着周昂,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才繼續說道:“聽聞周縣令不僅是烽煙將軍之子,更是上一科的進士,我大寧朝立國近三百年來,將門之後得中進士的,周縣令可還是第一人啊!”
吳王大有深意的說道,雖然表面上是在誇讚周昂,可在場的都知道這並不是周昂什麼光彩的事。
“殿下有所不知,下官八歲那年便被逐出了太原周氏,我與烽煙將軍再無半分關係。”周昂知道吳王有意讓自己難堪,不過他對此到不在意,反到借這個機會表明自己與周元讓已經斷絕了關係。
周昂也是不按常理出牌,此話一出讓吳王也是微微一愣。
“今日乃是清明詩會,周縣令既然是新科進士,想來詩詞造詣也是非凡,我等今日可是有幸了,能一睹周縣令的大作。”下一刻便有人出來爲吳王解圍,而這不是別人,正是周昂名義上的直接上司金華府尹李世英。
李世英此話一出,許多目光都看向周昂,大多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如此那孤便靜候佳作了!”吳王只是輕輕一笑的說道。
周昂也只是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被吳王當衆點名,他知道自己不管好壞是必須寫出一首詩詞來。
寫的不好自然是引來無數嘲諷譏笑,至於寫的好的話,只要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這些人都有由頭來奚落自己。
可是要臨場作出脫穎而出的詩詞,又談何容易?
周昂返回席位,卻遲遲沒有動筆,而是端起酒杯又狂飲了幾杯酒。
至少吳王宮中的酒確是一等一的美酒。
周昂雖然在心中不斷醞釀,卻始終沒有滿意的。
就在周昂冥思苦想之際,他忽然聞到一陣香氣襲來,與此同時一陣陣驚呼也從遠處傳來。
周昂擡頭望去,就見遠處靠近吳王的席位上空,一朵朵鮮花虛影簇擁,在那花團錦簇之中,一個個文字懸浮其上。
“這......文章花團錦簇,筆墨留香,這至少是一篇傳世之作!”周昂也是內心震撼,眼前的景象與傳說中那些傳世名篇問世時出現的異像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崔長史竟然作出了花團錦簇筆墨留香的詩文,看來今日的清明詩會必將千古流芳。”吳王也從席位上站了起來,看着那在空中綻放的鮮花虛影顯得無比高興。
而作出這產生異象詩文的,正是王府長史崔文山。
崔文山不是什麼進士出身,據說入王府前只是一個窮秀才,而短短數年時間,已經成爲了吳王的左膀右臂。
文字之中要留下人的意念不難,只要修爲高深都可以做到,但是要形成花團錦簇筆墨留香的異象,卻還需要文章確實意境深遠,可不僅僅靠修爲便可的。
崔文山的詩文一出,整個會場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那裡,一篇傳世詩文的問世,足以讓人趨之若鶩。
周昂沒有上前只是遠遠的看着,原本他心中鬱結,加上此刻人聲鼎沸,他竟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下一刻周昂終於落筆在紙上,四周無人也沒人注意到周昂在寫什麼,只是下一刻忽然異變生起。
“詩文自動演化成景,不曾想今年的清明詩會孤竟有幸見此等驚世之作,看來不久之後我大寧朝又會添一位大儒了!”吳王目光深邃,言語之中滿是讚賞。
伴隨着吳王的聲音,所有人都看到,在周昂的身前數十個文字懸浮虛空,每一個字都散發着璀璨的光芒,而眼前的山巒屋舍,明月天空,都是從這些文字上投射出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