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祥和與美好之中,而周昂依舊愜意的生活在侯府內,終日都與家人在一起。
後院的樹蔭下,周昂懷抱着王笑笑輕輕搖晃,倒是頗有幾分慈父的樣子。
而在他的不遠處,有一張案几擺放在樹下,一個只有三歲大的孩童,有板有眼的坐在案几後,老老實實的拿着毛筆,一筆一劃的在書寫着。
這個孩子自然就是安平,周昂沒有因爲他小就寵溺他,反而對他要求極爲嚴格,雖說三歲啓蒙的神童不是沒有,但像安平這樣三歲就開始像七八歲小孩那樣學習的還真不多。
“夫君,平兒畢竟還小,你讓他每日如此努力,會不會讓他少了該有的童年?”姜小曇在周昂身旁小聲的問道。
周昂也看了安平一眼,而後同樣低聲的回答了姜小曇:“平兒體內有蛇娘子的畢生修爲,我讓他如此做就是要鍛鍊他遠超常人的毅力,只有這樣他才能控制那股力量,不然最終也只會被力量所控制,而且此舉也不是長久的,正因爲他現在小,所以最容易塑造。只要他養成了這些良好的習慣,並不妨礙他擁有尋常小孩一樣的童年。再說有些人本就與衆不同,有些差異其實也無妨的。”
“好吧,反正你說的都有道理,誰叫你是聖人呢!”姜小曇無奈的笑了笑,說的也只是一句玩笑話。
就在兩人討論着小孩的教育問題時,秀兒又來帶了後院,不過這次她身後還跟了一人。
“哥哥嫂嫂,你們看誰來了?”秀兒遠遠的就喊道。
周昂和姜小曇循聲望去,見到來人也是喜形於色。
“徒兒拜見師傅師孃。”秀兒身後的少女遠遠的對着周昂和姜小曇一拜,自然就是葛良工回來了。
葛良工手中拿着一根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竹杖,也沒有風塵僕僕的樣子,倒像是在外遊山玩水了一番。
“來了。”等葛良工走近,周昂又開口說了簡單的兩個字。
“師傅不會還嫌我回來早了吧?”葛良工看着周昂,一臉俏皮的說道,不過她這句話倒是讓姜小曇和秀兒一頭霧水。
其實真要說起來,葛良工應該是來的太慢了,因爲她有周昂賜予的竹杖,這件寶物妙用無窮,葛良工早就掌握了飛行的能力,如果她有心早日回京的話,從修文縣到京都恐怕怎麼也不會超過半日。
可事實上,從周昂歸來葛良工開始動身,到今日她回到京都,這時間足足過去了快半個月了。
“你倒是會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休息一晚明日陪我進宮吧。”周昂佯裝微怒的瞪了葛良工一眼,不過語氣卻很是平和的說道。
“徒兒遵命!”葛良工吐了吐舌頭,而後故作嚴肅的拱手一拜應了下來。
這一夜自是無話,不過第二日一早,無數目光都聚焦在了興建侯府。
一大早侯府外便儀仗隆重,這是屬於興建侯的最高規格出行,那輛同樣是景安帝御賜的,巨大而華麗的馬車再次被套上了駿馬,前方有旌旗甲士開道,後方有精銳騎兵護衛,整支儀仗隊伍便有近百人。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侯府大門緩緩打開,很快一道身穿紫袍的身影就出現在府門中,在這道身影旁還有一個白衣長裙的少女跟隨。
這兩人自然就是周昂和葛良工,這不是周昂第一次入宮,但卻是葛良工第一次入宮。
其實許多人也好奇,不明白爲什麼周昂入宮偏偏會帶上這個得意弟子。
“老師請上車。”到了車駕前,葛良工躬身立在一側,明顯是嚴格按照禮儀行事。
周昂看到在自己的車駕後還有一定轎子,應該是給葛良工準備的。
“與我同乘馬車吧,有些話正好路上對你說。”周昂停在車架下,忽然開口對葛良工說了一句。
“是,弟子遵命!”葛良工恭敬的應道。
葛良工原本低着頭,等周昂先上了馬車後才擡起頭來,臉上已經掛着淡淡的笑容。
不過葛良工剛一擡頭,臉上的笑容就戛然而止,她的目光正好看到不遠處的一處院牆,院牆上正好有一個身影,那人也正在靜靜的看着周昂的車駕。
葛良工可是認得,這位遠遠打量着車駕的,正是龍族的新晉龍聖,名字好像叫敖九九。
龍女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哀樂,不過葛良工能感覺到,龍女的目光透過車廂,看的是車廂中的周昂。
葛良工心中好奇,但也沒有聲張,而是若無其事的跟着上了馬車。
入了車廂,葛良工像往常一樣坐在了車廂一側,也沒有開口詢問龍女爲何一直在附近。
在葛良工看來,畢竟龍女也是聖人,這是聖人之間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貿然詢問的好。
馬車很快緩緩啓動,周昂的儀仗也朝着皇宮而去。
“你這一路回來,定然也看了不少,可有什麼想法?”隊伍剛走出片刻,周昂的聲音便響起在葛良工耳畔。
葛良工聞言擡起頭來,似乎早就料到周昂會問她,於是不假思索的就說道:“這個世界看似圓滿,可是卻也弊端盡顯,似乎世界已經走到了它的盡頭,如果找不到出路的話,最終難逃自我毀滅。”
作爲周昂的聖道傳人,葛良工自然也有遠超常人的目光,她同樣看到了諸位半聖看到的。
說完這些話後,葛良工下意識的撩起車簾,想要看一眼車外的世界。
不過當她看向外面的時候,目光又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樓頂上龍女的身影。
葛良工發現,龍女每次出現的位置都很固定,那個位置又一定的距離,但又能清楚的看到這裡。
“師傅,她一直都在啊?”葛良工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周昂聞言無奈一笑,他自然知道葛良工說的什麼,而後開口說道:“每個人心中總有無法割捨的東西,便由她去吧。”
“可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葛良工試探的問道。
很明顯周昂早就知道龍女一直都在附近,可週昂這種默許的態度在葛良工看來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怎麼會一直這樣?她是龍聖自然有更廣闊的世界在等着她,這一切很快都會結束了!”周昂微微擡頭,目光好像穿透重重虛空,看到了所有人都不曾看到的地方,而他說的這番話,同樣讓葛良工心神震驚。
儀仗隊伍繼續前行,轉過了許多街道,而儀仗所過之處,街道兩旁的百姓自發的夾道跪拜。
很快周昂的儀仗就到了太極廣場,他的車駕又正好停在了廣場中央那尊巨大的雕像前。
周昂走下馬車,擡頭就看到了這個不久前才建成的雕像。
看着這個大袖古服高冠博帶,五官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雕像,周昂隨意的上前幾步,而後伸手輕輕的摸了一下雕像。
“走吧,別讓公主久等了。”周昂只在自己的雕像前駐留了片刻,而後繼續朝着宮內走去。
周昂還沒靠近太極門,那巨大的宮門便緩緩的打開,往日裡戒備森嚴的皇宮今日在周昂面前毫無防備,甚至沒有人出來詢問檢查,反倒是周昂所過之處,無論是禁軍還是皇宮內侍太監宮女,都恭敬的跪伏在兩側恭迎這位活着的聖人。
很快周昂和葛良工就來到了皇極殿外,還未走上寬闊的殿外平臺,周昂就看到江都公主一身盛裝的等在殿外,顯然是提前在迎接他。
而在大殿之中,周昂同樣感覺到十餘道熟悉的氣息,正是那些觸摸到聖道的半聖,而且他們今日都是本體降臨。
“江都恭迎周聖。”周昂距離江都公主還有三丈,這位監國公主就已經躬身施禮。
說起來江都公主一生與周昂也是糾纏不清,最初江都還是郡主時對周昂是恨之入骨,對於這個殺父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後來周昂還做了吳王謀反案的主審,那一次江都以爲自己必死無疑,可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最後竟然就是這個殺父仇人力保自己而留下一命。
再後來江都被昌平郡王安排到了大理寺做雜役,有了機會接觸到周昂,而周昂也開始有意無意間指導江都,不僅讓她活了下去,還教會了她許多本事。
而後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江都對未來的想象,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重新獲得皇族身份。當九州大亂的時候,她以爲自己會客死東夷,卻沒想到那一次周昂竟然親自出手營救,也是那時候起她知道,自己一直視着殺父仇人的周昂,卻一直在暗中扮演着父親的角色照顧着自己。
當年吳王以自殺的方式將整個江南交到了周昂手上,而許多年後周昂又將自己苦心經營的西北和數十萬大軍交到了江都手上。
“臣見過公主殿下。”忽然周昂腳下一頓,在距離江都公主一丈遠的地方躬身一拜。
只不過周昂這一拜,落在旁人眼中卻是無比震撼,因爲他當衆對着江都稱臣,這毫無疑問已經擺明了一種態度。
聖人不僅將西北和數十萬大軍交給了江都公主,現在還有將整個天下交給她。
江都同樣震撼無比,她早就有了解散朝廷和軍隊的打算,在她看來這個世界有聞道碑存在,原本的朝廷府衙都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而且人治也無法做到像聞道碑那樣絕對的公正公平。
周昂以臣下之禮一拜,可江都卻不敢受這一禮,她連忙後退一步,而後朝着周昂跪拜下去,額頭更是緊緊的貼着地面,口中惶恐的說道:“學生慚愧,豈敢受聖人之禮。”
“起來吧,咱們入殿再談。”周昂輕笑着說了一句,而後徑直越過江都公主跨入了皇極殿。
皇極殿周昂不是第一次來了,他也曾無數次在晨曦灑落時來到這座大殿,那時候朝堂腐朽世道黑暗,而今他已經完成了最初的理想,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這一次他的心情自然與往日有很大不同,而殿中的人也早已不是往日那些結黨營私的朝臣。
“見過周聖。”殿中十餘道身影齊齊起身對着周昂一拜。
“見過諸位,辛苦了!”周昂立刻還禮,這些半聖中有許多都是他的前輩,也曾給過他不少幫助,對這些人他是衷心欽佩的。
甚至在周昂看來,能有今日的局面並非他一人之功,正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結果,自然也包括以身殉道的柳誠、燕赤霞、錦瑟等人。
周昂徑直朝着大殿的主位走去,這一次他倒沒有謙讓,當仁不讓的坐在了御階之上。
皇極殿的殿門緩緩關閉,殿中光線也變得有些昏暗起來,即便有聖人和諸多半聖在此,也沒有出現人們想象中的霞光滿室的異象。
“我知道諸位心中的疑惑,今日便一併講與諸位。”短暫的沉默片刻後,周昂的聲音迴響在大殿中。
殿中諸聖都露出傾聽的神情,這些半聖都隱約感覺到,或許今日周昂不僅會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未來之路,甚至還有可能爲他們指明聖道。
“聞道碑這種聖器雖然能夠監察天下,但它更適合用作輔助,若一切都依賴聞道碑,豈不是等於將這個世界的生靈都豢養了起來,這與我的聖道便背道而馳了,更加不可能做到人人如聖。”周昂很快開口解釋了起來,第一句話就否定了依靠聞道碑來維護世界運轉的方案。
接着他目光掃過諸位半聖,而後開口問了一句:“諸位以爲怎麼樣才能算聖人?”
周昂話音剛落,崔府君便說道:“聖人之所以爲聖,便是找到自己的道,尋找到真正的自我。”
周昂聞言點了點頭,對於聖人的定義,在座的半聖都一清二楚,而後他繼續說道:“對,便是認識到真正的自我。”
“其實聖人之所謂爲聖人,便是他們想明白了三個問題: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忽然周昂一句看似尋常的話,卻讓皇極殿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這三個問題看似簡單,但真正要想明白這三個問題,似乎又無人能做到。
世間絕大多數人連第一個問題,我是誰?都想不明白。
至於第二個問題,目前也只有在座的半聖通過周昂知道,這個世界包括所有生靈,或許都存在於某位大能的念頭中,也就是他們都是來自那位大能的念頭。
而第三個問題,也是眼下困擾諸聖,還有整個世界的問題。
要到哪裡去?這個世界的出路在什麼地方?他們如果無法想明白這個問題,也就始終無法邁出成聖的最後一步。
“所以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生靈都明白這三個問題。我打算不久後拜謁蒼梧山。”周昂再次開口,這一次他提到了那個只有聖人才能到的蒼梧山。
“也就是說現在還不是人人如聖?等師兄拜謁了蒼梧山,所有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素娘直接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周昂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素孃的說法。
“需要我們做什麼?”江都公主接着問了一句。
周昂跟着看向江都公主,對於此刻江都會有如此一問,周昂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一臉肅然的說道:“踏上聖道只是另一條路的開始,而這個世界也即將踏上另一條路。混亂與紛爭也是永恆不變的主題,迎接我們的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機緣,同樣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需要諸位做的就是整軍備戰,一旦世界壁壘消失,就只有我們自己保護自己。”
殿中諸聖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周昂最後說的竟然是整軍備戰,似乎等他拜謁蒼梧山後,迎來的不是整個世界的晉升圓滿,而是一場更爲恐怖的浩劫。
“謹遵聖人法旨!”下一刻殿中諸聖起身,齊齊對着周昂一拜。
周昂也跟着起身對諸聖還禮,而後目光又落在江都公主身上說道:“既然要整合整個世界的力量,便需名正言順,不知公主可願爲此界女帝,來肩負更爲巨大的責任?”
江都公主先是一愣,不過很快肅然的一拜,語氣擲地有聲的說道:“江都願爲聖人分憂,定不負聖人厚望。”
皇極殿的殿門足足關閉了兩個時辰,而隨着殿門再次打開,原本安靜祥和的世界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很快無數的軍隊被大量調動,而且這一次不僅是九州軍隊調動,就連北狄、西域、東夷都有大規模軍隊調動,甚至連幽冥地府和四海水域都頻繁調動軍隊,各種戰略物資也是大量調動,物資的生產也緊隨其後,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
在返回侯府的路上,葛良工顯得有些興奮,在周昂的安排下她也不是無所事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同樣需要發揮她的特長,輔佐江都公主規劃和調配整個世界的物資。
“徒兒總算明白了。”馬車行了一段路程,葛良工忽然開口說道。
“你明白了什麼?”周昂不以爲意的問答。
“原本諸聖都在擔心,沒有了更高追求的世界會進入自我毀滅,現在看來防止自我毀滅的辦法就是不斷前行。師傅要集合整個世界的力量來應對,想來外面的世界一定非常兇險吧?”葛良工看着窗外的天空,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可她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副無限遼闊而兇險的畫面。
周昂看到葛良工有些興奮也有些憧憬的望着天空,沉默片刻後忽然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世間哪有真正的圓滿和完美,更沒有什麼終極可言,我們該做的就是不斷追尋,萬幸在這永無止境的追尋之路上,有你們相伴......”
葛良工有些意外的看向周昂,她回頭正好看到周昂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在葛良工眼中周昂不是什麼聖人,而是一個有七情六慾,再尋常不過的人。
“師傅,無論你去哪,徒兒都會永遠追隨的,那麼去蒼梧山的時候能不能也帶上我?”葛良工原本也說的挺深情,可一想到周昂要拜謁蒼梧山,又下意識的想要去見識一下聖人才能找到的蒼梧山。
不過這一次周昂卻是搖了搖頭,而後一臉溺愛的說道:“若能帶你去,爲師自然會依你,可是這蒼梧山有些特別,這次只有我和你師孃能上去。”
“爲什麼師孃可以?”葛良工也沒多想,只是下意識的問道。
周昂忽然一頓,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不過遲疑了一下還是笑着說道:“有句話不是叫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嗎?”
葛良工聞言頓時一頭霧水,不過下一刻神情就變得無比震撼起來,她下意識的指了指頭頂,試探性的問道:“難道......老夫人她?”
這次周昂沒有回答葛良工,而馬車也終於停在了侯府前。
接下來的幾日整個世界都是一片如火如荼,連葛良工都忙於自己的事情,很少出現在周昂面前。
不過這幾日周昂和姜小曇依然在府中過着平靜的日子,他們倒也是難得如此愜意。
黃昏時分,周昂像往常一樣站在後院看着天空,不過那天空只有一片晚霞,雖然美麗卻並無什麼出奇的地方。
不久後姜小曇朝着周昂款款走來,手上還託着一碟精緻的點心,這些日子姜小曇愛上了擺弄各自點心,每日都會做出一些新花樣來給周昂品嚐。
姜小曇一臉甜蜜的向着周昂走來,樹蔭下週昂依舊沒有影子,不過時間一久周圍的人也就習慣了沒有影子的周昂,也不再覺得有什麼奇怪。
“夫君,嚐嚐今日新做的棗泥酥。”姜小曇走近周昂,將手中托盤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好啊,夫人又有新作品了,你這手藝可是比宮裡的御廚都厲害了。”周昂一臉期待的看向棗泥酥,也不知是真的在稱讚還是違心的恭維。
“假話都不會說,我第一次做又怎麼可能比起宮裡那些做了幾十年的御廚?不好吃又沒人強求你吃。”然而面對周昂的恭維,姜小曇卻表現的有些不高興。
周昂無奈的笑了笑,又一臉討好的說道:“其實只要是夫人做的,都是最好吃的,爲夫吃的哪裡是這些糕點啊,吃的只是夫人滿滿的心意。”
“看吧,終於說出心理話了,嫌我做的不好吃是吧?好像誰稀罕給你做一樣?”姜小曇惡狠狠的盯着周昂說道,那怒意已經寫滿了臉上。
周昂顯得越發無奈,他感覺女人還真是奇怪,無論是說假話還是真話,好像都是錯的,她們總會莫名其妙的不高興。
“夫人誤會了,明日便與我一起去蒼梧山吧。”周昂連忙解釋一句,而後話鋒一轉提到了蒼梧山,他知道這個時候一定要迅速轉移注意力纔是正確做法。
“夫君要帶我一起去?”果然姜小曇有些激動的問道,她可是知道蒼梧山非聖人無法登臨,她原本也沒想過周昂會帶她一起去。
周昂笑着點了點頭,對姜小曇的愛意也寫在了臉上。
“聖主,春風得意樓的沐心小姐求見,說要爲聖主單獨演出。”忽然管家周慎小心的來到後院,如今他對周昂的稱呼也從家主變成了聖主。
沐心不再演出的事天下人盡皆知,姜小曇也意外,爲什麼明日周昂要去蒼梧山之前,沐心會突然到來,而且還是什麼單獨演出?
“請她過來,夫人你們先下去吧。”周昂毫不猶豫的說道,同時還讓姜小曇也離開,顯然他是打算單獨見沐心。
雖然心中好奇,但姜小曇還是乖乖的離開了,很快後院之中便只有周昂一人,又過了片刻,一陣輕柔的腳步聲離周昂越來越近。
沐心此刻倒是一副尋常的裝束,只是她雙手捧着一個托盤,上面還用錦緞蓋着,看不到裡面裝的什麼。
而從沐心走入後院,周昂一直背對着她,直到沐心距離周昂只有一丈距離的時候,他才慢慢轉過身來看向沐心。
“聽說你想單獨爲我演出一場?打算演什麼?”周昂臉上看不出多少神情,沒有笑意但也沒有對沐心突然出現的不滿。
“能否賣個關子,你看了便知。”沐心輕輕一笑,說的很是隨意,甚至對周昂的稱呼也是很隨意的用了一個你字。
“好啊,讓天下第一名憐爲我一人獨演,還真是令人期待啊!”周昂一口應道,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就在周昂話音落下的剎那,他身後的涼亭忽然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接着那光芒一閃涼亭便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座並不算大的舞臺。
舞臺憑空出現,有帷幕遮擋,但是從顯露出的帷幕和邊角也能看出,這是一座精美絕倫的舞臺。
“請入座。”沐心看了一眼周昂身後的舞臺,又單手託着手中托盤,而後伸出另一隻手對着身前一指,下一刻一桌一椅也憑空出現。
這桌椅就是那種戲院中最常見的,甚至在不大的桌子上還有茶水和甜點,茶水還冒着嫋嫋熱氣。
周昂向桌椅走去,而沐心則向着舞臺走去,兩人很快插肩而過,而後周昂神色自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而沐心的身影也消失在帷幕之後。
待到周昂坐定,戲臺的帷幕後緩緩的響起鑼鼓之聲,正是那種戲即將開場的前奏。
下一刻帷幕緩緩拉開,露出了後面只有方寸的戲臺。
隨着帷幕拉開,戲樂變奏,但舞臺上看不到一個樂工的影子,彷彿這些戲樂來自虛空是自行演奏的。
終於帷幕完全拉開,周昂認真的注視着戲臺上的變化,而後看到在帷幕的邊緣伸出一把摺扇。
摺扇緩緩伸出,最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很快白皙的手掌將手中摺扇打開,伴隨着‘啪’的一聲輕響,一段優美的戲腔在帷幕後響起。
那自然是沐心的聲音,伴隨着摺扇打開戲腔響起,一襲精美衣裙的沐心終於走出帷幕。
此刻她不僅穿的精緻,連妝容也是美麗動人,頭飾更是讓人賞心悅目,彷彿集世界的一切美好於她一人身上。
不得不說沐心確實是世間少有的美人,那一顰一笑更是動人心魄,若是此刻是在外面,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爲之瘋狂。
只是周昂依舊平靜的看着沐心在戲臺上表演,他的神情很自然,似乎只是單純的欣賞沐心演出的故事。
此刻周昂也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從沐心出場的那一刻開始,她都一直閉着雙眼,至今也未曾睜開。
沐心演出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似乎她就是在演她自己,因爲這個故事講的也是一個少女成爲憐人,在戲臺上日復一日的演着劇本里的故事的故事。
戲裡的憐人在臺上唱着悲歡離合,看着戲臺下一個個走過的離合悲歡,她時而是亂世浮萍,時而是盛世太平人,見過興亡,笑過荒唐,漸漸的她已將喜怒哀樂融入到臉上的粉末中,似乎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
很快戲中的憐人化爲清灰白骨,似乎一場戲也該落下帷幕了,不過就是此時戲樂驟起,聽那聲音好像預示着接下來纔是這場戲的真正高潮。
忽然臺上的沐心睜開眼睛,同時她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沐心手中摺扇一合,雖然還是那一身妝容,但明顯已經不是戲中的憐人,她雙眼半睜,原來剛纔的那一場戲都只是現在這人的一場夢。
看到此處周昂似乎也變得有些興趣起來,他的身子微微前傾,目光之中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而接下來的表現更加讓周昂意外,因爲從沐心半睜開雙眼起,整個戲臺上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不僅是從虛空中傳出的戲樂,還有沐心本身發出的聲音,整個戲臺上再沒有一絲聲音,這一場戲好像成了一場啞戲。
然而真正爐火純青的表演,即便沒有聲音也能將故事展現的淋漓盡致,顯然沐心就有這樣的功力。
隨後在她無聲的表演下,又一個故事展現在周昂眼前。
在這個故事中,沐心飾演的只是一個愛幻想的普通人,她沒有什麼出衆的能力,也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她卻有着無比豐富甚至精彩的幻想世界。
在她幻想的世界中,有由巨龍統治的世界,有由各種規則具現成的神靈統治的世界,有將武技發展到極致的世界,有完全由陰魂構成的世界,甚至還有將鍛造技術發展到極致的世界,在這種世界中,有橫渡星空的鋼鐵鉅艦,有毀滅星辰的火炮。
無數光怪陸離的世界存在於她的幻想中,許多想象甚至是連周昂都不曾想過的,當看到這裡時,周昂的神色終於出現了變化,他好像從這一刻起重新審視起了沐心。
沐心這場戲的變化已經大大出乎了周昂的預料,然而下一刻故事再次出現重大轉折。
只見戲臺上的沐心將手中摺扇丟棄,而她的雙眼比先前睜的更大,整個人的氣質又是一變。
似乎直到此刻沐心才演出了那個故事中真正的主角,此刻她靜靜的站在原地,雙目之中竟然印現除了她先前的樣子。
這是無比詭異的一幕,如果放在戲中,那就是此刻的沐心正冷眼旁觀的看着她先前飾演的角色。
而那個愛幻想的人,腦海中有無數光怪陸離世界的人,也只是現在這個人眼中的一道風景而已......
帷幕緩緩的拉上,表示沐心的演出已經全部結束,而周昂也豁然起身,神色有些不同尋常的看向那座戲臺。
下一刻戲臺上閃起微弱的光華,等光華閃過,戲臺也憑空消失,原本的涼亭再次出現。
而此刻沐心還穿着那一身華麗精美的戲服,只是已經跪伏在涼亭之中,她的額頭緊緊的貼着地面,似乎在等着周昂開口。
周昂身後的椅子和身前的桌子也跟着憑空消失,一切都回到原本的樣子。
後院中陷入了一片寂靜,直到片刻之後,周昂才邁開腳步,一步步的走向沐心。
而沐心依舊跪伏在涼亭中,只是從她微微起伏的身軀可以看出,此刻她的心緒並不平靜,甚至還有些緊張。
終於周昂走到了沐心的身前,他靜靜的看着腳下的沐心,又等了許久纔開口說道:“既已明白一切,又找到了真實的自我,爲什麼還要來見我?”
聽到周昂說話,沐心依舊保持着跪伏的姿勢,只是她的聲音很快響起:“一直以來,沐心都以爲自己只是一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人,直到你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軌跡。原本我也以爲這一切只是偶然的改變,亦或者是天命的眷顧,但現在我知道了,我的存在與這個世界的存在是一樣的。這個世界只是因爲有人覺得它應該存在,於是一切便誕生於念頭之中,而我則是因爲你覺得應該有這樣一個存在,於是我纔出現在這個世界......”
沐心的話說的有些複雜,若是旁人聽到或許會覺得一頭霧水,也可能會覺得沐心是個瘋子。
但是周昂卻不這麼認爲,他反倒更加嚴肅的說道:“你已經明白了我是誰?從哪裡來?大多數聖人也不過如此。你並非我念頭所化,我也無法掌控你的想法,只要你願意,足以在這個世界成爲媲美聞道碑一樣的存在,這些還不夠嗎?”
沐心也能做到一念生世界,在這個世界她確實就是主宰般的存在,也只有聞道碑或許能與她抗衡一二。
對於周昂的叩問,沐心幾乎想也沒想的就答道:“相比於成爲這個世界神靈一般的存在,我更渴望見證遼闊壯麗的諸天世界。”
沐心口中提到了一個諸天世界,這是一個全新的名詞,也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看着腳下一動不動的沐心,聽到她那番決絕的表態,周昂臉上嚴肅的神情漸漸消失,而後連語氣都有些緩和的說道:“可是這樣一來,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就不存在了,你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真的捨得放棄?還有你口中的遼闊壯麗只是其中一面,更多的或許是危機四伏!”
“願做你的影,隨你征戰諸天!”沐心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迴應周昂的依舊是一句語氣決絕的話。
其實周昂爲了斬去百姓心中的普渡慈航,當年真可謂煞費苦心,他需要一個能斬殺百姓心中普渡慈航的契機,同時爲了與這個契機氣運相連,他不惜捨棄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周昂也沒有預料到,那個契機竟然會出現在沐心身上。
雖然沐心是個女的,但周昂還是將自己的影子給了她,也是因此沐心可以輕易的做到一念生世界,可以看破這個世界的本質,甚至明白許多半聖甚至聖人都無法明白的東西。
現在沐心明悟了一切,並且還願意成爲周昂的影子,這也是周昂沒有想到的。
因爲沐心的存在與餘三他們不同,這是周昂也無法用意識控制的,所以對於沐心做出這樣的選擇,連周昂也很意外。
“那麼從此以後,我的影子豈不是也有了名字?對吧沐心?”似乎思量了許久之後,周昂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而這句話一出口,沐心終於擡頭看了周昂一眼,臉上也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不過沐心也僅僅只看了周昂一眼,而後她跪伏在地的身軀開始慢慢變幻,最後變成了一團陰影,那個陰影所在的位置和形態,正好就是周昂的影子。
後院之中一切恢復如初,彷彿沐心從未來過,更好像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出現沐心這樣一個人。
等到姜小曇再次走進後院時,看的周昂腳下重新出現影子,於是驚奇的問道:“你的影子回來了?”
“她不是一直都在嗎?”周昂神色古怪的答了一句。
原本姜小曇還很篤定以前周昂是沒有影子的,可是經周昂這麼一說,她又有些不確定起來,漸漸的她也分不清周昂的影子是不是曾經消失過。
當週昂的腳下再次出現影子的第二天,他的儀仗再次離開了侯府,甚至很快走出了京都,這一路走走停停,一走便是數月之久。
周昂一共出現在了九處地方,而他停留的每一個地方,都有最近才修建的一座巨大的石塔。
石塔分佈在世界的各地,除了其中五座在九州之外,另外四座還分佈在北狄、東夷、西域、和南洋島嶼上。
許多人都不知道這九座石塔有什麼用,只知道這九座石塔是集合了整個世界各族之力建造的,猜測一定有什麼大用處。
只有少數人隱約察覺到,這九座巨大石塔的分佈,與曾經柳誠佈置的‘九宮神火柱’的方位極其相似。
而且這一路上,在周昂隊伍的附近,總會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而且這個距離始終保持不變,即沒有靠近隊伍,又正好能夠遠遠的觀望着。
一開始人們還有些好奇,但是漸漸的人們也就習慣了,加上週昂也不曾說什麼,慢慢的這個始終站在遠處的身影,好像也成了隊伍的一部分。
周昂最後來到的第九座石塔,是在西域沙漠之中,等見到了第九座石塔後,連周昂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去什麼地方?
“夫君,你不是說要去蒼梧山嗎?這幾個月下來,我們快踏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了,也不曾看到什麼蒼梧山啊?”周昂的隊伍又行走在返回京都的路上,車廂中姜小曇一臉不解的問道。
“停車吧。”周昂沒有回答姜小曇,而是出聲對車外說道。
隨着周昂一聲令下,行進中的隊伍戛然而止,不過此刻車廂外的人們,都一臉震撼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幕。
“夫人,我們到了。蒼梧山就在眼前!”下一刻周昂對姜小曇笑着說道,同時伸出手示意姜小曇與他同行。
很快姜小曇便有些茫然的下了車,當她走出車廂的那一刻,也看到就在不遠處,一座巍峨的高山直聳如雲,那山峰好像直通天際。
但是身爲一個已經突破到真仙境界的妖仙,她除了肉眼能看到這座忽然出現的巨大山峰外,其它的一切感知中都沒有這座山的存在。
“這......這就是蒼梧山?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姜小曇覺得不可思議,這與她想象中的蒼梧山可是一點都不同。
周昂也看向高聳入雲的山峰,同時繼續拉着姜小曇向前走,很快兩人就踏上了上山的小路。
而他們身後的那些隨行,也跟着踏上山路,可是這些人無論怎麼邁出腳步,卻始終無法踏上山路半步。
明明這巍峨的高山就在眼前,可除了周昂和姜小曇外,其他人終究難入半步。
又過了片刻之後,周昂的聲音纔有些縹緲的從山道上傳來,好像是在回答剛纔姜小曇的問題:“蒼梧山就在我們的心裡.......”
(還有最後一章就完結了,不出意外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