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終救贖’被觸發後,皇極殿中衆聖喜出望外,這一點果然與他們的猜測一模一樣,聞道碑的存在就是將世界意識集合,而世界的意志可以改變一切,決定整個世界的走向,只是要觸發聞道碑最終極的力量,需要整個世界所有生靈做到真正的萬衆一心。
下一刻從皇極殿中升起十餘道巨大的念頭,這些念頭自然是衆聖做出的決定,同時天地間無數的念頭飛向聞道碑,每一個念頭都是復活周昂的期盼,最後全部融入到了聞道碑中。
當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的望着聞道碑時,巨大的石碑上卻遲遲沒有變化,直到許久之後,人們心中已經開始擔憂時,又從天地盡頭飛來一枚無比碩大而純淨的念頭,等到這枚巨大的念頭也融入到聞道碑中時,所有生靈的腦海中才再次響起聞道碑的聲音。
“最終救贖確認,開始執行......”
聞道碑的聲音在每一個生靈意識中響起,不過無論衆人如何期盼,聞道碑依舊高懸蒼穹,天地間也沒有出現什麼異樣,直到又過了片刻,那聞道碑竟然就緩緩的隱去。
沒人懷疑聞道碑的力量,也相信周昂肯定已經復活了,可是沒人知道周昂出現在什麼地方。
興建侯府中,姜小曇收起了油紙傘,就在前一刻那風雨雷電都戛然而止。
“江城。”姜小曇向外走了幾步,而後開口叫了江城一聲。
下一刻江城出現在視野中,她遠遠的對着姜小曇躬身問道:“嬸孃有何吩咐?”
“讓管家佈置一下侯府,打開府門,準備迎接侯爺回家。”姜小曇臉上帶着微笑說道,看得出來此刻她的心情非常不錯。
江城聞言也是喜出望外,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最終救贖,可是在沒有看到周昂之前都是一頭霧水,此刻將姜小曇如此安排,江城知道周昂真的要回來了。
安平巷的破舊小院中,秀兒看着屋外雷雨消散,也看到聞道碑漸漸隱去,腦海中都是周昂的身影,一想到這位哥哥就要歸來了,臉上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這字寫得不錯,少了些往日的跳脫隨性,多了些穩重端莊,看來這短短几個月時間,妹妹進步不小啊。”忽然秀兒聽到身後傳來周昂熟悉的聲音。
等她驚愕的轉過頭去,就看到原本自己坐的地方周昂坐在上面,正低頭看着自己寫的字。
秀兒面露狂喜之色,下意識的就向周昂跑去,不過剛邁出一步,她又停下腳步,而後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許多,雖然還是掛着笑容,不過已經顯得冷靜了許多。
“哥哥,謝謝你最先出現在我這裡。”秀兒低頭淺笑,並沒有說什麼動情感人的話,只是很尋常很普通的一句謝謝。
周昂移開鎮紙,而後將秀兒寫的那篇文章捲起,等他將紙張放入衣袖後,這才緩緩站起身來說道:“我在這個世界有許多不捨,這些不捨倒沒有什麼先後輕重之分,現在與我一起回家吧。”
周昂一邊說着一邊向屋外走去,當他走到秀兒身邊時看向了秀兒,兩人相視一笑,而後秀兒很自然的挽住了周昂的手臂,如妹妹挽着哥哥一般。
屋外風雨已停,空氣中還散發着泥土的氣味,讓這一切顯得格外真實。
很快周昂就這樣挽着秀兒走出了小院,屋外是已經有些陌生的安平巷,與他當年離開時已經完全不同。
走過幾條街市,周昂的出現並沒有引起轟動,倒是因爲真正見過他的人其實並不多,那些百姓就算看到他與秀兒,也沒有將他與聖人聯繫到一起。
只不過當兩人行走在街市上的時候,每走過一條街,總能在遠處的房頂或者宮牆上看到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纖細婀娜,穿着淡黃的衣裙,披着一根粉色薄紗披帛,總是遠遠的觀望着周昂,保持着固定的距離,既沒有靠近也沒有遠去。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興建侯府外,姜小曇和府中所有人都已經站在了門外,周昂遠遠的就看了姜小曇。
秀兒很自覺的鬆開周昂手臂,朝着姜小曇笑了笑,姜小曇也是回以一笑,倒不至於吃小姑子的醋。
當週昂走到府門前時,府中上下數十人,除了姜小曇之外盡皆躬身對着周昂行禮,口中說着:“恭迎侯爺回府。”
“都起來吧,讓夫人久等了!”周昂朝着衆人輕輕擺手,又對着姜小曇頷首說道,語氣中還帶着些許歉意。
姜小曇也是一臉柔情的看向周昂,報之一笑的說道:“不久,那麼多年都等到你了,區區三個月又算什麼?”
聽到姜小曇如此露骨的情話,秀兒和江城等人都是低頭一笑,她們也沒想到如今的周昂和姜小曇還能像那些熱戀中的人一樣說着露骨的情話。
周昂臉上笑容更盛,上前幾步拉着姜小曇的手聯袂向府中走去。
很快周聖回府的消息便傳遍天下,整個世界一片歡騰,如同遇上了最爲盛大的節日。
聖人重現,諸位半聖不約而同的神念降臨,不過就在這些半聖念頭即將降臨在侯府時,周昂卻忽然擡頭說了一句:“諸位先回去吧,你們想問的很快就會有答案,都去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平靜吧。”
周昂的聲音連他旁邊的人都沒有聽到,只有那些降臨念頭的半聖聽到了。
聽到周昂這突如其來的一段話,諸聖都是念頭一滯,而後紛紛退了回去。
周昂歸來,卻將諸聖拒之門外,不過當天夜裡賀康夫婦和寧採臣與傅清風登門拜訪,周昂卻是大開府門隆重的迎接了這幾位。
當夜侯府之中舉行了一場熱鬧的家宴,席間周昂依舊如往常一樣與衆人有說有笑,甚至賀康和寧採臣敬酒他也來者不拒。
“唉,可惜無法再與燕兄暢飲了。”寧採臣還是那個心直口快的性格,喝了幾杯酒下去便隨口嘆息的說道。
傅清風狠狠的掐了寧採臣胳膊一下,提醒他不要在此時壞了氣氛。
聽到寧採臣提及燕赤霞,賀康等人也都是面露緬懷之色,席間氣氛頓時冷清不少。
當年還在郭北縣時,寧採臣燕赤霞還有賀康三人關係最好,他們經常聚在一起喝酒,因此燕赤霞的犧牲始終是他們心中的憾事。
“燕兄是求仁得仁,我比你們更瞭解他,或許他現在正在做心中想做的事呢,也或許我們很快又能見到他了!”周昂飲盡了杯中美酒,終究還是提到了燕赤霞,而在周昂口中燕赤霞似乎並沒有身死道消,更像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周昂的話讓寧採臣和賀康都是大喜,兩人原本還欲繼續追問,卻見周昂不願多說,便強忍着好奇心,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對了,採臣與清風姑娘的婚事什麼時候辦啊?”周昂放下酒杯,看上去已經有些微醉了,又頗爲玩我的看向寧採臣和傅清風問道。
被周昂這麼一問,傅清風羞澀的低下了頭,寧採臣也尷尬的撓了撓頭,而後大咧咧的說道:“其實我與清風已經在天地見證下定了生死之盟,因爲以爲侯爺隕落,我倆便商議不大擺宴席,若侯爺不回來,我們便就此過完此生。”
“胡鬧,就在這幾日選個日子吧,我親自爲你們證婚,一定要辦的風風光光的。”周昂聞言卻是狠狠的瞪了寧採臣一眼。
寧採臣與傅清風對視一眼,兩人都是面色一喜,而後齊齊起身對着周昂一拜說道:“多謝侯爺!”
早在周昂被貶修文縣令離開京都前就說過,要爲寧採臣和傅清風證婚,兩人也是因爲這個,纔不打算舉行儀式來紀念週昂的,不過現在周昂歸來,主動提起了爲兩人證婚,還要大擺宴席。
這一夜周昂喝了許多酒,最後還是在姜小曇的攙扶下才回到房間。
一回房中,周昂就四仰八叉的躺在牀榻上,儼然一個酒醉的尋常人,沒有絲毫聖人的樣子。
姜小曇爲周昂脫下靴子,看着牀上迷迷糊糊的周昂,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又去臉盆中打溼面巾。
等姜小曇拿着面巾輕輕爲周昂擦拭時,口中有些埋怨的說道:“終究是個聖人了吧,怎麼就沒有一點聖人的樣子呢?”
周昂迷迷糊糊的咧嘴一笑,任由姜小曇爲自己插着臉,不過嘴卻含糊的說道:“聖人?誰說我是聖人了?我還是這平凡世界的平凡人。”
一句看似尋常的酒話,可姜小曇聽到後,拿着面巾的手卻微微一頓。
而後姜小曇認真的看着周昂,她忽然發現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問題,那就是周昂至始至終都沒有明確的成聖表現。
無論是他殉道聞道碑之前,還是最終救贖後歸來時,都沒有紫氣橫空三萬裡,殉道時也沒有天地同悲。
至始至終都只是旁人認爲他成聖了,可週昂自己從來沒承認過,甚至最終救贖時,聞道碑提到周昂時也是用的‘殉道者’來稱呼,而沒有用聖人這個稱呼。
“若真是平凡人那纔好......”姜小曇的另一隻手輕輕的拂在周昂的面頰上,她低聲細語的說了一句,目光之中滿是柔情。
在姜小曇眼中,周昂只是她的夫君,不管是聖人也好,還是凡夫俗子也罷,那些其實都不重要。
第二日周昂悠閒的坐在後院搖椅上,他的懷中還抱着一個嬰兒,正一臉笑意的逗弄着懷中嬰兒。
“夫人快看,她笑了,她對我笑了。”看着懷中嬰兒朝自己笑了起來,周昂激動的喊着姜小曇。
姜小曇看着周昂如此高興,加上這溫馨的一幕也是面露笑容,不過眼眸深處依舊難掩一絲苦澀。
“一直想要個孩子,現在倒是有了,可惜不是咱們自己的。”姜小曇也非常喜歡王元豐和小翠的孩子,不過心中對沒有與周昂誕下子嗣始終心存遺憾。
周昂有意的向姜小曇靠了靠,而後開導的說道:“這孩子在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們將她當作自己的孩子,將來她也會將我們當作父母的。她這麼喜歡笑,以後就叫王笑笑吧,笑笑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笑笑?這名會不會太普通了?”姜小曇倒是沒有過多的糾結,不過對於笑笑這個名不是特別滿意。
在姜小曇看來,周昂好歹是聖人,取個名字至少應該含義深刻意境高遠吧,可王笑笑這個名字確實有些太過普通了。
“普通嗎?普通挺好的。”周昂卻不以爲意,倒是表現得很喜歡這個名字。
此時懷中的嬰兒也笑得越發燦爛,好像也在附和着周昂,說自己很喜歡這個名字。
“哥哥,監國公主的使者來了。”忽然秀兒來到後院,原來是江都公主派人來了侯府。
“使者爲何事而來?”周昂直接開口問道,同時將王笑笑遞給姜小曇。
“說是公主想拜見你,公主願意去掉尊號,請哥哥臨朝,以聖人治天下。”秀兒簡單的告訴了周昂使者的來意。
周昂微微沉思,而後開口說道:“讓使者回復江都,過幾日我會親自去宮中見她,讓她不要來府上了。”
“你去見她?這不合適吧?”秀兒一臉意外的問道,在她看來江都公主來拜見周昂是天經地義,可如果是周昂去拜見一位監國公主,那性質就大不一樣了。
說到底這區別就是朝廷治天下還是聖人治天下的問題。
“就按你哥哥說的做吧。”將秀兒還有些遲疑,姜小曇也在一旁說了一句。
“好吧,那哥哥打算哪日入宮見公主?恐怕宮裡也要提前準備一下吧。”秀兒又問了一句,就算是周昂去拜見江都公主,可畢竟周昂是天下人心中的聖人,該有的迎接禮儀一點都不能少。
“良工還有幾日就回京了吧?到時候便由她陪我入宮。”周昂給了一個答覆,提到了還在朝京都而來的葛良工。
接下來的幾日,周昂還是待在府中,每日裡除了爲安平啓蒙,就是逗一逗王笑笑,日子過得倒是無比愜意。
周昂等了幾日還沒等到葛良工這個得意弟子歸來,倒是等來了寧採臣與傅清風的大婚。
這一次京都城中都是張燈結綵,雖然寧採臣的婚禮還不至於如此隆重,但是誰都知道這是一場聖人證婚的婚禮,自然一下就變成了萬衆矚目。
周昂也是難得的又穿上了那身紫色莽龍袍,而他如今一舉一動都會被世人揣度,當他穿上這身景安帝御賜的莽龍袍出現在世人眼前時,加上他幾日後還要親自入宮的消息,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位周聖恐怕並沒有以聖人治天下的想法,甚至在有聞道碑的情況下,還極有可能繼續保留大寧皇室。
寧採臣的婚禮上,周昂表現得平易近人,在旁人眼中,他依舊是一個普通人,在他身上人們看不到一點聖人與平凡人的區別。
婚宴上,周昂又一次酩酊大醉,他不在乎旁人驚愕的目光,他實實在在的爲寧採臣和傅清風高興,也由衷的祝福這對新人。
甚至他還不等旁人來敬酒,就主動以寧採臣至交的身份去主動敬起酒來。
寧採臣與傅清風的婚禮足以被人們津津樂道無數年,更成爲所有人永遠羨慕的一場婚禮。
畢竟這可是聖人證婚,甚至參加婚宴的賓客還都受了聖人主動敬酒,僅此一點便足以吹噓一生了。
當天夜裡,又是姜小曇將周昂扶回房中,看着牀榻上那個滿身酒氣的聖人,姜小曇又一次無奈的一笑。
她發現似乎自己都已經習慣了周昂這個樣子,別的聖人是什麼樣子她不知道,不過自家這個聖人卻與平凡人沒有什麼兩樣。
京都城熱鬧非凡,春風得意樓依舊人滿爲患,不過舞臺上再沒有出現過沐心的身影。
沐心居住的小院中,有一處存放戲服的房間,這些戲服都非常精緻,而且每一件都造價不菲,都是沐心曾經穿過的。
今夜沐心再次出現在房中,她從衣架旁緩緩的走過,一隻手一件件的拂過這些曾經穿過的戲服,好像在與這些戲服道別。
“這麼好的衣裳,可惜要再此永久蒙塵了。”沐心的侍女跟在身後,一臉惋惜的看着一屋子的精緻戲服。
沐心不再演出,這些侍女都是知道的,她也能理解自家小姐,畢竟她也覺得,這天下恐怕沒有劇本能再配得上自家小姐了。
“我這裡有一幅圖紙,是我要的新戲服,你親自去找京都最好的裁縫和繡娘製作。”忽然沐心的目光從那些戲服上移開,而後從衣袖中抽出一卷紙來。
侍女驚訝的接過沐心手中的圖紙,她迫不及待的打開圖紙,只間上面描繪着一套精美絕倫的衣衫。
“小姐.....又要演出了?可是有好的劇本了?”侍女興奮而期待的問道。
在她看來這一定又是一場轟動天下的演出,那劇本必然也是精彩絕倫的。
沐心沒有立刻回答她的侍女,而是悠然的轉過身去,透過窗戶看着外面京都的夜空。
過了許久,小院中才響起一個有些飄忽的聲音:“這一次只爲一人而演,劇本由我親自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