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大的神念在大佛金身中甦醒,澎湃的佛光如海浪一般奔涌而來。
張牧之連忙散開手中法印,垂手站立不動,接着就感覺有兩道目光朝自己站立之處掃射而來。
陳書成拜完了佛,有僧人用托盤捧着紙筆上來,陳書成拿起筆在紙上隨手寫了個“二百兩”。
知客僧大喜,雙手合十讚歎:“公子誠心禮佛,日後必有福報,請到外間用茶等候。”
陳書成點點頭,看了一眼張牧之三人,隨後走出大雄寶殿。
張牧之位置在陳書成之後,知客僧剛欲上前招呼,就見後面左夢魚上前幾步,越過張牧之,笑道:“我有日子沒來禮佛了,這次且讓我先來吧!”
反正都是賺錢,知客僧自無不可,點頭道:“左公子,請。”
於是左夢魚走上前去燃香禮佛。
燕京報國寺中,白衣老僧疑惑道:“是四個普通的書生?方纔怎地有一種被窺視之感?”
老僧運轉神通,將圓覺寺中裡裡外外查看一遍,確實沒有什麼異常,於是就散了法眼。
“難道方纔是某個雷神施展法眼窺探?且不必理會,再過十來年我便可將金身修至無漏不壞之境,到時候縱使真的彌勒菩薩下界也是枉然。”
“至於大明國運流失……那時想必我已超脫而去,哪裡顧得上什麼國運?”
白衣老僧重新閉目唸經,手中佛珠轉動不停。
圓覺寺中,張牧之感應到那道目光消失了,佛像中的神念又沉寂了下來,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左夢魚自然沒有豪橫到如陳書成那樣批條子的地步,而是從袖子裡摸出兩個銀錠子,扔進佛前功德箱裡,知客僧一樣雙手合十:“左公子亦有功德!”
左夢魚還禮後去外間用茶等待。
韓懷遠不確定張牧之而今是什麼情況,一樣搶在前面拜佛,而後也在功德箱裡放了兩錠銀子。
張牧之待韓懷遠退下之後來到佛前,卻不跪拜,而是擡頭看了幾眼,疑惑道:“這佛祖好像不是釋迦如來?”
知客僧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笑着回答:“好叫公子得知,而今釋尊涅槃,當爲彌勒佛祖治世,佛壇上便是彌勒尊王佛,又稱龍華光明殊勝如來!”
張牧之又問:“小生只聽說過千手觀音,怎地這彌勒尊王佛亦有千手千眼?”
彌勒有交腳菩薩相,跌坐佛陀相,也有廣爲人知的布袋和尚相,卻從未有過千手千眼的形象。
知客僧眉頭一皺,心中生出不耐來,隨口回答:“彌勒佛祖是釋迦之後的治世之尊,法力自然遠勝觀音菩薩,是以這千手千眼的手段也是有的。”
“這話明顯是糊弄人的,佛家果位多以智慧稱之,怎地比拼起法力來了?”
張牧之點頭,心道:“或許真有可能像師姐說的那樣,有大能要搶佔彌勒佛祖的業位。”
“這什麼龍華光明殊勝如來,不知是從哪裡來得僞佛。”
面對僞佛,小道士自然不願跪拜了,反正佛像中神念已經沉寂了下去。
於是張牧之就在佛前躬身行禮。
知客僧一愣,忍不住問:“公子既然來拜佛,怎地行這等禮數?”
小道士滿臉肅穆,振振有詞:“他們三個跪拜佛祖是有所求,或是求功名,或是求姻緣,小生自信事在人爲,不靠佛祖,只是佩服佛祖智慧,故而躬身便可。”
知客僧聽了這話,臉色發黑,剛要開口呵斥說他對佛不敬,
突然見那書生從袖子裡摸出一條“小黃魚”,於是臉上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公子說得有理,佛說衆生平等,不跪也可!”
接着知客僧就敲了一聲鐵磬,發出“當”的一聲鳴響。
張牧之將小黃魚拿在手中看了兩眼:“拿錯了,這個太多!”隨後又塞進袖子裡,重新拿出一個銀錠放進功德箱,而後轉身走了。
知客僧渾然沒想到居然有人在佛前這樣操作,頓時愣了一愣,心裡一股無名火蹭蹭往上冒,好半天才壓下去:“一錠銀子也不少了,貧僧不該有嗔怒之心,罪過!罪過!”
張牧之來到外間,和三個少爺一起吃了茶,小聲交代了幾句,而後幾人一起走出來,見知客僧仍候在門外:“小僧來伺候四位公子在寺廟中游覽。”
給了香火錢,就有僧人做導遊,服務到位的很。
當然也是這四位給的太多了,普通香客燒完香就被領走了,沒有茶吃,也不讓到處亂轉。
四人在知客僧引領下又閒逛片刻,時至巳時左右,張牧之突然道:“大師,小生肚子裡有些不肅靜,不知這如廁之處……”
知客僧眉心一皺,而後微笑道:“在戒律堂右拐有個小門便是,小僧喚個沙彌領公子過去?”
“不用!不用!小生自己去便可!”
張牧之弓着腰,夾着大腿往知客僧所指方向走去。
“這位公子!稍後可往齋堂去,隨便找個小沙彌問路即可!”知客僧好心提醒。
“知道了!多謝大師!”
張牧之壓低嗓子喊着,好像真憋不住了。
陳書成見張牧之如此作態,好不容易忍住笑,合掌道:“我這朋友性情跳脫,大師見笑了!”
知客僧連忙還禮:“哪裡!陳公子的朋友,就是我圓覺寺的朋友,陳公子無需見外。”說罷就領着三人往齋堂方向走去。
張牧之快步走到牆角處,轉了個彎兒,又恢復了步履從容的姿態:“一正一邪兩道佛光,那邪性的自然是大雄寶殿的佛祖金身,不知這純正的佛光又是從何而來?”
小道士再度手捏法決運轉雷霆法眼,擡頭看了幾眼,便往後院方丈室的方向而去。
張牧之將從謝道長法本上學的幻術使用出來,一路小心避過了來往僧衆,整個人專往僻靜方向行走,一路三拐兩拐,片刻後就到了方丈室所在的小院裡。
小心在牆角等了片刻,確定這院中無人出入,張牧之整了整衣冠,緩步來到門前,輕輕敲門。
“進來!”禪房裡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張牧之推開門走進房中,而後又輕輕掩上門,見房間裡是有一個穿灰色僧衣的老和尚,枯瘦乾癟,佝僂着身子坐在蒲團上,眉毛鬍鬚都是雪白, 閉着眼,臉上滿是皺紋。
老和尚張開眼睛,雙目清澈,看了張牧之幾眼,輕輕搖頭:“書生,你不是老衲要等的人,這寺廟不是善地,你還是早早回去吧!”
張牧之卻不走,在禪房裡掃了兩眼,找到另一個蒲團,拿過來擺在老和尚對面,而後在蒲團上坐下。
老和尚一愣,隨後嘆息一聲:“老衲並無什麼禪理教你,書生快走!快走!”
張牧之微微一笑,輕聲開口,語氣平靜地念道:“佛告阿難:吾涅槃後,法欲滅時,五逆濁世,魔道興盛,魔作沙門,壞亂吾道……殺生貪味,無有慈心,更相憎嫉。”
這是《佛說法滅盡經》中的一段經文,講述末法之世,正法滅絕後魔道大興的情景。
老和尚疑惑道:“書生何意?”
張牧之思索了一瞬,把經文中的幾句摘出來,又重新唸了一遍:“魔作沙門,壞亂吾道,着俗衣裳,樂好袈裟,五色之服,飲酒啖肉,殺生貪味,無有慈心。”
釋迦摩尼說末法之世,佛家真意淪落,寺廟之中仍會有和尚,剃光頭,着僧衣,打着佛法的旗號,曲解經文真意,以“善”爲名追求財富,以“戒”爲由排除異己,以“弘法”爲手段做下惡事,這些僧人表面是佛徒,其實是魔頭。
重點是四個字:魔作沙門。
老和尚恍然大悟,點頭笑道:“原來是你,老衲正要等你來。”說着便顫顫巍巍從蒲團上起身,雙手合十,躬身行禮:“見過小道長!”
張牧之也站起身來,鄭重還禮:“見過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