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張牧之睡醒起來,剛打開房門就見陳書成探頭探腦地在院子裡轉悠,老君殿瞅一瞅,靈官殿瞄一眼,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
“陳公子,找什麼呢?道觀裡可沒有丫鬟美人服侍你!”
陳書成好似被戳破心事一樣,唬了一跳,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隨便轉轉!”
張牧之搖了搖頭,懶得戳穿陳書成的小心思,擡頭看太陽已經升起,又錯過了服食紫氣的時機。
“所幸五龍蟄法已經入門了,以後可以正常練氣。”
六丁神將又送了月露來,張牧之一口飲下,躬身謝過。
陳書成見張牧之突然做出個飲酒的動作,然後對着空氣彎腰行禮,頓時被嚇了一跳:
“道長!您這是?”
張牧之隨口道:“六丁神將送來月露助我練法,我剛纔在道謝。”
陳書成一愣,他閒着時也讀過些道經,知曉六丁神將都是緋衣天女的形象,於是小聲嘀咕:“難道昨夜來我房裡的是六丁神中的一位?哎呀,這可是唐突了神靈……”
這小子在這裡亂想,渾不知六位天女並未離去,而是就站在他旁邊,都滿臉怒意地準備動手。
張牧之連忙上前將陳書成推回房裡:“你再去看會兒書,我要練拳,一會收拾妥當後去懷遠家!”,同時暗中打手勢讓六丁神將退去。
陳書成點頭:“好!那我也去收拾下。”
張牧之練拳、沐浴之後,回自己房裡準備去圓覺寺要攜帶的東西。
“我這些都是道袍,一會兒去懷遠家換些書生的服飾吧。”
“桃木劍不方便攜帶,雷符要帶幾張,以備不時之需。”
“金銀要帶一些,聽說那些和尚都貪財的很,帶着金銀也好說話。”
張牧之手上動作一停,看到了師父送給自己的那柄手槍。
“這個還是要帶着,我目前雷法火候還淺,關鍵時刻火器能頂大用。”
小道士自從能以法決招雷之後,這火器就不怎麼帶了,然而現在仔細回想了下對敵的經歷,又覺得至少目前來說,雷法還真不一定有子彈好用。
對陣金剛夜叉時,雷法雖有用,但也沒有一擊必殺,最終還是佈置雷火陣將之煉死。
對陣貪嗔夜叉時,那妖魔躲在污穢之地,雷霆一度打偏,無法命中目標。
對陣城隍邪神時,按說雷霆正克陰魂鬼物之流,卻被對方接二連三的躲過!
“我在雷法小成之前,這火器就一直帶着吧!就是子彈少些。”
“此方世界神通顯聖,或許真有人能以肉身躲子彈,我就不信這些和尚能有這本事!”
張牧之將該帶的東西裝備齊全了,見陳書成已經在院子裡等候,於是二人一起往韓府而去。
到了韓府,張牧之借了韓懷遠一身青色圓領儒衫換上,又把頭頂芙蓉道冠摘下來,換成了四角方巾,對着銅鏡打量一眼,哪裡還有絲毫道人的縹緲姿態?活脫脫一位青年書生。
左夢魚昨日歇在了韓府,這會兒和韓懷遠、陳書成一起等在門外,見張牧之換好衣服開門出來,頓時眼前一亮,讚歎道:“道長這一身扮相真有儒雅書卷氣,再瞧不出是個修行人了!”
韓懷遠和陳書成一起點頭:“是極!是極!”
張牧之正色道:“三位不要叫我道長,可喚我牧之!”隨後對三人躬身行禮:“懷遠兄!夢魚兄!書成兄!”
三人一愣,一起抱拳還禮:“牧之兄!”
四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而後從韓府牽了馬就要出門。
韓員外正從外面遛彎回來,對着張牧之扮相瞧了半天,遲疑道:“你……張道長?”
張牧之點頭:“韓老爺好!懷遠兄和幾位好友說要帶我去丹陽鎮上轉轉。”
“哦!你們年輕人多來往,一起玩耍自然是極好的!”
韓員外樂呵呵地應着,然後又有點不放心,跑到自己兒子跟前小聲叮囑:“張道長是有修行的,你可別帶人家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若是……回來我打斷你的腿!你爹我也沒臉見人了……”
韓懷遠連忙苦笑着擺手:“哪能呢……是道長說圓覺寺的和尚有蹊蹺,我們一起去寺裡看看!”
韓員外一愣,隨即大喜:“要對付那羣和尚?那感情好!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
“他們廟裡那麼些田,也不用給朝廷納糧,收租子比我們這些地主收的高多了……,完全不顧佃戶的死活……這些和尚早該挨收拾了!”
四個年輕人連忙好言勸了韓員外半天,總算把老人家勸回中堂裡去了,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韓員外滿口“禿驢”“賊和尚”“刮地皮”之類的亂罵。
陳書成有些失落:“我少時受圓覺寺的僧人指點,讀了不少佛經,以爲和尚都是濟世度人的……”
張牧之拍了下陳書成肩膀:“書成不必多想,佛家確實有慈悲之心,也有許多高僧大德讓人敬仰,只是難免有幾個和尚自己心術不正,念歪了經文……”
韓懷遠等人點頭,覺得張牧之身爲道士能說出這等中肯的話來,定然是自家立身極正。
四人一起出了門,翻身上馬往丹陽鎮圓覺寺而去。
突然韓府月亮門後探出個腦袋,正是韓家小姐,手裡抱着個黑兔:“這樣喬裝打扮很有意思啊……”
圓覺寺廟門大開,往來香客絡繹不絕。
每次有人上香經過,門口兩個小沙彌都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還禮。
突然遠處有馬蹄聲傳來,其中一個小沙彌擡頭往看了眼,大喜道:“是陳公子帶朋友來了,我去稟告知客師叔,你稍微迎一迎,不可怠慢陳公子!”說着大步往寺廟裡去了。
另一個小沙彌也眉開眼笑地點頭:“知道!知道!陳公子每次來咱們寺裡都增添幾百兩銀子的進項,我哪裡敢怠慢!你快去!”
四人騎馬來到圓覺寺門前,小沙彌迎了上去,見除了陳公子外,其餘三人同樣氣度不凡:
一個穿玄衣的高挑少年,是平日裡認識的左公子,只是今天腰間掛了繡春刀。
一個白衣貴公子,同樣滿臉英氣,腰間懸了寶劍,劍鞘上點綴了綠松石,紅寶石等裝飾,一看就價值不菲。
最後面的是一個穿青衫,帶四方巾的書生,身上裝飾雖不怎麼華麗,但一舉一動都透出一種儒雅之意來,料來也是出身清貴。
“今日要大開利市了!”
小沙彌心中大樂,臉上卻滿是莊嚴,上前行禮:“陳公子!各位公子!見禮了!”
陳書成先跳下馬,把繮繩遞給小沙彌,吩咐道:“把我們四個馬匹牽到後院照看好,不用伺候我們,我帶幾個朋友四處逛逛。”說完隨手一個銀角子丟了過去。
小沙彌頓時喜笑顏開:“好嘞!陳公子放心吧,貧僧會囑咐下去,定然無人打擾公子雅興!”
“知客師叔會在大雄寶殿候着,陳公子游覽盡興後直接去禮佛便好。”
張牧之等人也跳下馬,把繮繩遞給小沙彌。
四人一起走進圓覺寺,張牧之望了眼門口韋陀菩薩,見菩薩身披金甲,面目慈悲,卻將降魔金剛杵杵在了地上,這表示本寺廟不招待遊方僧人掛單。
張牧之忍不住搖頭:“這大廟據說有良田千畝,僧人卻這般吝嗇,真不是個事兒!”
陳書成領着三人在廟裡遊逛,將天王殿、毗盧殿、羅漢堂等諸多去處都逛了個遍,所見四大天王、諸佛菩薩、護法羅漢等衆多神像,無不塑造的形神兼備,寶相莊嚴。
張牧之自煉化都功印之後,對上界諸神留的分神、念頭之類的感知十分敏銳,不必運轉法眼就能察覺這些神像之中大多都是空空如也,沒什麼佛門神聖分神入駐。
倒是有些珈藍神將、護法羅漢之類的塑像內有些靈性,但都極爲細微,似乎被某種力量矇蔽了感知。
“這事兒蹊蹺!偌大一個寺廟,連個菩薩果位的神聖都不願降下分神?!”
張牧之想起那日運轉法眼遠遠觀看見的一正一邪兩道佛光互相糾纏的景象,開口對陳書成道:“去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一般是供奉釋迦摩尼的金身法像, 莊嚴正大,供來往香客禮佛、祈願。
陳書成帶着三人前往大雄寶殿,果然見知客僧已經早早等在那裡。
張牧之點了點頭,陳書成會意,按照往日那樣燃香,禮佛。
知客僧人手中捧着仰鉢式鐵磬,陳書成在蒲團上朝佛像磕個頭,知客僧就敲一聲。
聲音悠揚空明,富有禪意。
張牧之趁知客僧沒注意,擡頭觀看佛像,心中忍不住一驚:“這佛像怪異!”
蓮臺上大佛金身高有丈六,面容慈悲,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俱全,一派寶相莊嚴。
所不同者是身後居然多了千手千眼,形成一個碩大的金輪,將佛像圍在正中。
“只聽過千手觀音,未聽過有千手佛祖的!”
“觀音呈千手之像,廣發慈悲之心,度衆生出苦海。”
“佛祖乃是得了無上正覺者,智慧廣大,再加上千手千眼豈不多餘?”
張牧之心中一動,右手在袖子裡悄悄捏個法決,運轉了雷霆法眼朝佛像看去。
入目便是滿眼金光,像海潮一樣鋪面涌來,金光中透露着濃濃的詭異、邪性。
“不好!!”張牧之心中大驚,感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朝自己衝來。
於此同時,燕京報國寺中,一個身穿白衣的僧人正閉目打坐。
只見此人脣上無須,面目狹長,壽眉垂至眼角,臉上滿是皺紋,似乎是個平平無奇的老和尚。
“何人敢窺視於我!”
老和尚一下從入定中清醒,睜開眼睛,兩個眼眶裡卻不見眼球,而是濃稠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