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這事兒講給周霖山聽,他晚上有應酬,所以沒有跟我一起吃飯,我打給他的時候還能依稀聽到那邊的嫋嫋笙歌。周霖山問我:“怎麼突然打給我了?有事?”
“你知道我們部門的經理陳銘嗎?”
“當然知道,他怎麼了?不會是你犯錯誤了所以他罵你了吧。”
“沒有,我工作做得可好了,你少瞧不起人。”
周霖山低聲笑起來:“那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有個兒子嗎,挺可愛的,每次放學了就在公司裡頭等陳經理下班,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最喜歡小孩兒了,所以就沒事請他吃點兒零食,跟他說說話。誰知道就這麼一件事情,在公司裡頭就被傳開了,還說……”
“說什麼了?”
“他們還說我喜歡陳銘,想要追他,所以使勁討好他兒子,指望能當上這孩子的後媽。”
電話那頭有短暫的沉默,我喂了一聲:“你在聽嗎?”
“呵。這還真是……”我以爲他會因爲這個而生氣,誰知道周霖山卻笑得更加厲害了:“只要你自己知道不是這樣不就好了嗎,辦公室裡的人多少喜歡八卦,說一段時間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也就自動閉嘴了,湯寒,你還爲這個生氣,不值得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就是覺得話說出來不好聽。”我頓了頓問他:“你怎麼不生氣啊,我還以爲你要是聽到了肯定心裡不舒服呢,怕你到時候誤會了提前跟你打個招呼,誰知道你一點兒都不在乎。”
“湯寒,我需要在乎嗎?陳銘那個人我接觸過,各方面的條件也確實是不錯,可是你的男朋友是我,我周霖山的女人還擔心被他給搶走,這不是笑話嗎?”
這人多自大啊,一點兒都不知道謙虛。但是被他這麼一說,我反而也笑起來,覺得自己真是小題大做,多大點事兒啊,我小學的時候還被人家傳過跟同桌早戀呢,我媽那個時候還健在,放學路上聽我的同學提到了還拿雞毛撣子抽了我好幾下說我人小心思大,最後還不是什麼都沒有。
我想起童年的事情自顧自地笑起來,周霖山聲音低低的,聽起來就像是某種低調絃樂發出的音色,讓人聽了有些迷醉。他說:“最討厭來參加這種人多吵鬧的宴會了,要是可以的話,真想陪你在家裡看電視。”
“誰知道你身邊有沒有美女陪在左右,就知道拿好聽話來哄我高興。”
“再漂亮也沒有我女朋友漂亮啊,哎,你週末到我那裡住兩天吧,我到時候親自下廚做飯給你吃。”
我笑着答應了,掛了電話一身輕鬆,之前的陰霾一掃而光。
之後在公司裡再見着陳銘,我還是和從前一樣。周霖山說得對,我又沒有真的喜歡他,何必要自己一個勁地避嫌?只有心裡有鬼的人才會一直很敏感。
豆豆也很喜歡我,每次遠遠地看到我了就會喊我小湯阿姨,我覺得自己跟這個孩子有緣,也樂意跟他親近。
週末的時候我是在周霖山的公寓裡度過的,我們大多數時間窩在牀上看電影,我餓了他就去做飯,我懶散的連牀都不肯下,等着這位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大老闆給我端到牀邊來,伺候我這個小職員。
時光太美好。
週一的時候公司裡比平時熱鬧,我問同事:“怎麼回事,男同事都不太淡定啊。”
“十六層新來了一位著名設計師,是出了名的有才有貌,以後大家一起共事了,他們當然心花怒放。不過要我說,關他們什麼事?人家就算真的想要男朋友,那也輪不到他們呀。”
“怎麼說?”
“安月婷你知不知道?我們市第一個樑思成獎獲得者,是有名的建築天才。才華橫溢也就算了,長得還很有漂亮,她不久剛從北京回來,在京設計了一個山水別墅,也拿了環保大獎,是業內炙手可熱的人物。她一回到a市,多少地產公司想請她參與項目設計,偏偏就被我們派瑞給請到了。”
“派瑞一定出了大手筆吧。”
“聽說並沒有很多,安月婷和我們周總交情匪淺,所以這次我們是打了人情牌。”
“交情匪淺?”我慢慢地把這四個字給讀出來,心裡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她繼續說:“聽說是老同學,不過僅僅是那樣的話就放着外面大筆的錢不要單單進了咱們派瑞,你覺得能只是尋常的同學關係嗎?”
她說完捂着嘴巴笑,我還真是笑不出來。
我終於見到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著名設計師的曼妙身姿。她是跟周霖山一起下樓的,我晚上下班的時候拎着包等電梯,電梯門開了之後一擡頭就看到裡面的幾個人,爲首的正是周霖山和一個年輕女人,她細聲細語地跟他講話,因爲身高有差距,他一向紳士風度,遷就她的身高就微微的俯身靠近她聽着。
我站在門外忽然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周霖山也看到我了,他站直了身體,用手把門擋着:“快進來,別關門了。”
他這麼說了,我趕緊走了進來,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周總。
“不用客氣。”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頭也不回地只盯着電梯門看,彷彿能把它看出一個洞來。
安月婷的聲音在我腦袋後面輕輕響起:“我好久沒有見到老徐了,不想他的餐廳真的一開多年,大嫂泉下有知一定很安慰。”
原來她連老徐的事情都知道,甚至知道那家餐廳是爲了紀念他亡妻而開的,看來安月婷和周霖山的關係真的像我那位同事說的不一般。我細細琢磨她的話,忍不住心裡揣測,莫非他們已經還談過戀愛不成?我想事情容易出神,此時電梯到了一樓,門開了我也不曉得避讓,周霖山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想什麼呢?還不趕緊出去,到一樓了。”
我說了一聲不好意思快步往外走,走到寫字樓門口的時候終於沒忍住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已經往地上停車場那邊的門走過去了。
之前我打給周霖山,問他晚上有沒有空子跟我一起吃飯,然後去看一場電影。好萊塢影星漢克斯的新電影今晚有首映,我一向是最迷他的,所以想拉着周霖山一起去,誰知道他跟我說有事情要談,沒時間。
原來是佳人有約。
我往公交站走,包裡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一看原來是短信:她是我一個老朋友,今天剛入職派瑞,我總得盡地主之誼,你別亂想。
我回復過去:不會是前女友吧。
他很快回過來:我的前女友是蘇嘉悅,你認識的。
我又回覆了六個字過去:少喝酒,早回家。
這次他沒有再回復過來。
我跟自己說不要想這些事情,他是生意人,萬事要以事業爲先。著名設計師參與新樓盤的一期工程設計,自然能帶來豐厚利潤,請人家吃頓飯無可厚非的。
但是我心裡就彷彿有一根小刺,想起來電梯裡看到的那一幕就會覺得微微有些不適。可能是因爲我天生比較敏感,多年來也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習慣,所以看到這個女人不自覺地滋生出一些警覺來,哎,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害人。
恰逢我月經期,每個月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的,我於是把原因歸咎於生理方面,特意給自己熱了一袋純牛奶,幫助睡眠。我是在半夜被痛經弄醒的,在黑暗裡摸索着下牀想給自己找個暖寶寶貼上來緩解疼痛,誰知道沒注意踩到了腳底下的一個塑料袋,猛地腳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後腦勺正好撞在了牀頭櫃的尖銳棱角上。
我吃痛地呻吟了起來,一摸後面總覺得有些潮溼,勉強支起身子開了檯燈纔看到手指上沾了血。
平時沒有這麼摔過,我也不太有經驗,只是腦袋的位置比較重要,我怕出問題。頭上和腹部的陣痛交叉着席捲而來,叫人心裡驀然生出一些酸楚和慌亂來,此時此刻我特別想周霖山。
哪怕見不到他,跟他說說話也好。
手機屏幕顯示已經是凌晨一點半鐘,我猶豫了一下,雖然預料到可能會打擾了他的美夢,但是我很少有任性騷擾他的時候。再加上現在受了傷,受傷的人總是容易脆弱的,我於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響了很多聲沒有人接聽,我認定他肯定是睡着了,手機調成了靜音或者沒有放在身邊,剛準備摁掉的時候,竟然有人接了起來。我醞釀了情緒有些委屈的剛要開口叫他一聲三哥撒撒嬌,那邊一個女人的聲音透過無邊黑暗,從手機的音筒裡傳進我的耳朵。
她說:“喂,你找三哥嗎?他睡了,有事的話明天醒了我再讓他回給你。”
我拿着電話貼着耳朵,半天沒動,也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好像都給忘記了。
她又重複着問了一遍:“喂,你聽的到我說話嗎?”
我倉皇地掛了電話。掛了之後又有些自嘲地想,爲什麼我要這麼害怕呢,搞得好像是我做錯了事情一樣,難道我不應該問問那個女人,她怎麼會在我男朋友身邊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