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山自己掏鑰匙開的門,我們也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開了他媽的房門把她給叫醒了。她揉揉眼睛起來看到我們嚇了一跳:“你們怎麼來了?”然後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一下子坐了起來:“是不是你爸出什麼事了?”
“下面我要說的話你做好心理準備。”
“你先不要說。”她突然伸手製止了他的話。過了一會兒頹然地放下了手:“說吧,你爸他怎麼了?”
“心臟病突然發作,送進醫院搶救無效,已經宣佈死亡了。”
周霖山話音剛落,他媽就閉上了眼睛直直地坐在牀上,我們擔心地看着她:“您沒事吧。”她擺擺手,過長好一會兒時間才緩過勁來,慢慢地睜開眼睛從牀上下來:“你們先出去,我準備一下就出來。”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梳洗整齊,看起來跟周霖山一樣冷靜,甚至越過我們先去開門:“走吧,帶我去見見老頭子。”
我從前覺得,周霖山是像他爸更多一些,但是現在我看來,他其實更像他媽,喜形不於色,卻一個人吞了所有的情緒。
她去見遺體的時候,我和周霖山沒有同往,他開始打電話讓人連夜準備東西,等安排好了,忽然一下子把我拉到了懷裡,我被他抱得太緊了,想鬆鬆胳膊,他卻低聲說:“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不要動。”
我伸手環住他:“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我死都不會跟你分開的。”
他把臉埋在我的肩膀處,有冰涼的眼淚滑進我的衣領裡。
……
遺體運往殯儀館,設靈堂,舉行遺體告別和開追悼會。他們家的親友陸續過來弔唁,都向周霖山的媽媽說一些慰問的話,她一一道謝,神情平和肅穆,看起來非常地冷靜。周霖山和她並排站着,他們母子都是忍耐性極強的性格,有一對路過我身邊的夫妻低聲說道:“周家堯是不是真的殺人了,你看他老婆兒子都不哭,肯定是覺得丟人。估計盼着他死了纔好呢,省的給家裡抹黑。”
這世上素來有這種人,自以爲什麼都懂,把別人的家事和悲傷當做笑料來閒談,真叫人厭惡。
我沒想到周沫竟然還敢來。
她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賓客陸續走了大半,只剩下關係很親近的還留下。周沫是一個人來的,也沒有注意着裝,就穿了平常的衣服來,本來周霖山在跟殯儀館的人商量火化的時間,忽然他媽一眼看到了周沫進來。
她一直維持的冷靜情緒才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你來幹什麼的?這裡不歡迎你,你給我出去。”
“殯儀館可不是姓周的。我有來去自由的權利。”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人心裡聽了很不自在。他媽氣的發抖,拿起身邊的一個茶杯就往她身上砸,她也不躲開,任憑那個杯子在她肩膀上砸的悶聲響,然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周霖山快步地走了過去,一把把她給拉到了外面,我怕他情緒失控所以趕緊小跑着跟了過去,周霖山把她往牆上用力地一推,冷着聲音說到:“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千萬別出現在我媽面前,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已經把我爸害死了,現在還不滿意嗎?非要把我媽也給弄得痛苦不堪你才高興是不是?”
周沫卻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來:“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希望媽痛苦呢,我可是也跟着你叫了他們十幾年的爸媽。”
他一把把她的頭髮扯住。她因爲痛苦所以不得已地身體扭成一個角度擡起臉來對着我們,我忙上前去拉住他:“周霖山,你冷靜點。這裡是公衆場合,隨時會有記者在的,這個當口就別給自己惹麻煩了。”
“湯寒你別管。”他制止我的動作,把周沫使勁地拉扯到靈堂門口,讓她的臉對着正中間案臺上的遺照說:“你給我看清楚了,這個男人是你叫了十幾年的爸爸的人,現在他死了,他是死在你手裡的。我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你的心腸會這麼狠毒,現在的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我們的孩子也死在你爸的手裡,你怎麼不說?”她的表情很猙獰,目光直直地看着周霖山,他大概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說這麼一句話,忽然恍惚地鬆開了手,她退後一步理了理頭髮,有些肆意地笑了笑:“看來沒有人敢告訴你關於我們有過孩子的事情啊,我曾經爲你打過胎,你一直都不知道吧。你只知道用最快的速度把我給忘記了,甚至把我當成了你人生的一個敗筆,恨不得抹乾淨了纔好。可是周霖山,我因爲你變成了什麼樣子了?你看看我成了什麼樣子了?”
她忽然聲淚俱下,臉上原本精緻的妝容也一下子模糊了開來:“是,我這一次從新加坡回來了,從知道我爸媽是被你爸給害死之後我就是決定回來報仇的,我想要你們一家人好看!所以我幫着許毅華算計你,反覆利用你對我愧疚來幫助他的生意,甚至見不得你和湯寒好,因爲我嫉妒,我覺得不甘心,憑什麼你輕易就把我忘了跟另一個女人好了,所以我想盡辦法離間你們,要你們痛苦,可是你還是愛她,你根本已經不愛我了。而我呢,明明你已經心裡早就把我忘記了,我還是一直想着你,白天想,晚上也想。即使後來我開始恨你們,好不容易決定要忘了你了,好不容易我可以親手報仇,把當年的事情重審立案,以爲能夠讓你爸付出法律的代價,誰知道他卻輕易死了。誰讓他死的,我還沒有看着他被繩之以法,他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死了。而我呢?他死了,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到開心,甚至心裡就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一樣,總覺得喘不過氣。”
她搖着頭看着周霖山:“這不公平,這對我不公平。”
他伸手指着她:“不要跟我提從前,周沫,你不配提從前。從你叫周沫的那一刻起,謝天嬌在我心裡,就已經死了。”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用力把眼淚給擦了,紅着眼睛看着他說:“好,這是你說的。不過我從前對你說過一句話,你應該已經忘記了,那麼就由我來提醒一下你。周霖山,我以前對你說過的,你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如果你沒有做到,有一天把我給忘了,我也一定有別的辦法叫你記一輩子。既然現在你註定不會再愛我了,那也沒有關係,你就儘管來恨我。咱們兩之間還沒完呢,我爸死在你爸手裡,你爸又死在我手裡,這還不夠,我等着看你最愛的派瑞,也被許毅華毀了纔好。”
周沫走後,周霖山就這麼站着不說話,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她打過胎的事情,我之前就知道了,但是我沒有告訴你,也讓伯母不跟你說。希望你別怪我。”
“我爲什麼要怪你?關你什麼事,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她爲我打過胎又怎麼樣?哪怕把那個孩子生下來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不會原諒她的。”
“她爲什麼會肯定,她父母就是你爸殺的呢?周霖山,我覺得這樣不行,我跟你一樣不相信你爸是那種人,但是他現在一死,甚至外界謠傳他是畏罪自殺,明明已經被逼到這個地步了,還晚節不保,這對他纔是最不公平的。”
聽了我的話,他又給自己點了根菸,我有些擔心地說:“最近你一直忙着家裡的事情,公司怎麼辦?我看周沫剛纔說的那些話,分明是以後生意上也會處處刁難派瑞,她已經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了,被父母的死的怨念和對你的由愛生恨給矇蔽了,我怕吉寶萊會在這個風波不停的關頭對付派瑞。”
“不用擔心,公司的事情最近我都全權交給東子負責了,他暫時代行總經理職務,會把公司的事項處理好的。這些天沒有什麼大的項目要考慮,主要也就是跟各方機構談融資的問題,他可以應付得來的。”
“那就好。”
“至於我爸的清白,我一定會替他證明的。他絕對不會是殺人犯,肯定是有什麼其他跟這件事情相關的人和事我們漏掉了,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把所有方面考慮到,來爲他洗脫冤屈。”
“我覺得孟桂突然翻口供,肯定是中途經歷了什麼,我看他的面相不是忠厚的人,所謂的良心發現也不太可信,很有可能有利益方面的瓜葛。”
“沒錯,我已經找了銀行的朋友盯着他和他家裡人的戶頭了,一有動靜就會告訴我一聲。但是暫時還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
“你說你爸脾氣不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一直就這樣呢,還是周沫被你們家收養以後?”
“都不是,是從周沫被嫁出門之後。我其實有時候感覺,他也不是很情願把她嫁出去,這幾乎是我們避諱的話題。”
“這麼說他也不太願意把她嫁給許毅華?可是周沫曾經有一次對我跟你媽說,你爸爲了達到目的,甚至給她下了藥,讓她被許毅華給強要了去,失去清白不得已才認命的。還有她打胎也是他安排的……”
“不可能的。”周霖山搖搖頭:“當年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