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延從醫院出來回去的時候,路過一條著名的老街,沿路都是有好幾十年樹齡的老樹,有工作人員正架着梯子在高處修建枝葉,陽光從樹縫裡時而滲漏出來落在眼裡,是滿目的綠色。
這是著名的沿海城市,空氣溫潤但卻不覺得潮溼,因爲綠化建設的很好,所以呼吸的時候很舒服,總覺得空氣裡有植物特有的辛香味道。
人的心情可能就是會在看到了某個場景的到時候有突然的變化,就像現在的我,看到了這陽光下的明亮光景,猛然意識到我好像很多天都一直把自己關在傷痛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外面的風景了。
我不能這樣,因爲把我變成這副狼狽模樣的男人還在事不關己地做自己的事情,好像我的生死,榮辱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在他心裡,我和蘇嘉悅,和ada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不如她們,至少他們是有真實的情分,而我對於周霖山來說,也許只是一個可以賺錢的誘餌而已。
我把窗戶打開,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輕輕地說:“真好。”
“什麼真好?”
“什麼都好。活着最好。”
打給周霖山之前,我有過好幾個假設,他會不會不接我的電話,會不會看到了我的號碼就直接關機,又或者我已經在他的黑名單裡,沒法撥通聯繫到那個號碼了。
慶幸的是,他至少還沒有不留情面到那個地步,我打過去,他接的也快,聲音聽不出異樣,如果不是我們如今的對立處境,真的就好像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總是用那個語氣對我說:“湯寒,什麼事?”
“我有些東西還在你家裡,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過去拿走。”
“你想去隨時可以去,你有我公寓的鑰匙的。”
“已經扔了,以後也是一樣,只要是跟你有關的東西,我見到了就會扔掉。”
“湯寒,大家好歹在一起那麼久了,用得着這麼絕情嗎?”他開口竟然還帶了些戲謔的腔調,我沒接他這話,又問了一遍:“你什麼時候在家?”
“明天吧,我明天下午在家裡等你。”
我不再多說一個字,隨即摁了電話。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經歷失敗的感情,從某些層面上說,沈延是我的初戀,當初他離開我又那麼決絕,我應該更加戀戀不忘他纔對,但事實上,我並沒有真的怨恨過沈延,畢竟他會離開我,我也有責任。
上一輩的情感糾纏的陰影落在了我們的身上,誰都不能說欠了誰。
但是周霖山跟沈延不一樣,跟他分手之後,我心裡一直都有一把火在燒,我怨恨他的無情和殘忍,厭惡被他傷害後一蹶不振的自己。我決定站起來重新面對生活,但是我不想只有自己痛苦過,他給我的那些難過的滋味,我也想讓他一併嘗一嘗。
所以我把手機緊緊地攢在手裡,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周霖山,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重新認識我湯寒。”
我去找他的時候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重新把頭髮梳理好,高高地挽了起來,又穿了一件我小姨之前給我買過的,但是我一次沒有穿過的新裙子,是很明豔的桃紅色。臨出門的時候沈延看到我愣了一下:“下午幹嘛去?難道是跟人有約?”
“是啊,約了周霖山。”
他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湯寒你瘋了嗎?怎麼現在還跟那個男的有來往,你難道還覺得他把你害的不夠慘嗎?”
“別這樣,我只是去他那裡拿回自己的一些東西而已。”
“那你用得着還特意打扮自己嗎?難不成你還指望他還對你念念不忘,看到你這麼漂亮能繼續跟你在一起不成?”
“沈延,你希望我什麼樣子去見他?面容憔悴紅腫着眼睛去找他,指望他同情我然後反省自己感到自責嗎?他不會的,我親眼見過蘇嘉悅的前車之鑑,越是那樣他越反感,與其那樣,我還不如讓自己看上去過得很好。”我對沈延笑了下:“男人都是最賤的,越是求着自己的越是不稀罕,反而越是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他們才更容易記在心裡。”
我在快要到周霖山家裡的時候,路上一直對自己說:“湯寒,你見到他千萬不能哭,不能歇斯底里地表現出在乎,不然就輸了。”
所以到了地方,按了門鈴,他給我開門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強行地在口袋裡往死裡掐自己的手指,硬生生地把一股酸澀和委屈都壓了下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麻煩你了。”
周霖山穿了一件黑色的針織衫,這件衣服我對它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爲是我買給他的,不過周霖山肯定是不記得了,只是隨便穿了一件罷了。他側身讓我進去,我把外套很隨意地脫了,從包裡把準備好的編織袋拿出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就一直在邊上看着我收拾,也不說話。
我對待這些東西非常無所謂,像撿垃圾一樣地往袋子裡丟,很多時候看都不看一眼。他送給我的小玩意兒我都沒拿,櫃子裡看到了那個鑽石項鍊,名貴的粉鑽,像一枚放大的淚滴,當時他送給我的時候,我似乎還被他捧在手掌心,以爲自己很被珍惜。
我把項鍊拿在手裡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問他:“這個鑽石是真的吧?”
周霖山挑眉:“你說呢?”
“你當時買的時候發票在嗎?如果我去店裡退了,他們能把錢退給我嗎?”
“這麼做有意思嗎?多矯情。”
“我不覺得矯情,很實際啊。”我把項鍊也往袋子裡一丟:“我跟你在一起那麼久了,得到最多的就是這些寶石和名牌衣服,皮包,當然要把他們都拿走,不然我多吃虧。”
“你又不愛這些,非要這樣做給誰看呢?就算你真的想要錢,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我給你一筆錢來得更快。”
“我纔不要你的錢,要錢我就跌份了,像是被你包養了拿到的一筆酬勞似的。東西我拿着,畢竟是你當初自己主動送給我的,不要白不要。”
我收拾完這些東西,他開口說:“坐下來我們談談吧,這麼久沒有見面了,你應該也冷靜下來了,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就說吧。”
“我祝福你這輩子都娶不到老婆。”
“別這樣,你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你心裡頭還放不下我,所以故意跟我較勁。”
“那你別想了,我跟你一樣討厭被人揹叛,你這麼害我,我恨不得殺了你才解氣,一想到跟你的那些過去我就覺得噁心,覺得自己特別髒,我真是後悔當時沒有接受沈延又跟你在一起了,我的第一次怎麼會給了你這麼一個人渣。現在真心覺得對不起沈延,不過慶幸他不嫌棄我,我只求你以後別出現在我眼前,我怕污染了我的眼睛。”
周霖山是那種特別自負特別驕傲的男人,最聽不得這種話,我現在用這樣的語言來激怒他,果然讓他動了怒氣:“你再敢說一遍我噁心試試?”
他拉住我的胳膊,手上用了力氣,聲音也帶了幾分冷峭:“湯寒,別逼着我提醒你,你當時跟我上牀的時候是多享受,現在把那些說的這麼不堪了?可你也沒法改變自己是我的女人這個事實。”
“你別碰我。”我猛地推開他,轉身就往洗手間跑,然後蹲在馬桶邊上開始乾嘔,一副噁心想吐的樣子。他抱着膝蓋看着我,眼裡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顏色:“你爲什麼會吐成這樣?”
“還能是什麼,看到你反胃行不行?”
“你不會懷孕了吧?”
“我沒有。”我做出一副神情閃躲的樣子,拿了東西就要走被他給拉住了:“你最好跟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懷孕了?”
“都說了沒有了,你別管我的事情,怎麼樣都跟你沒關係。”
“跟我去醫院。”他面沉如水。
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周霖山你有病,你是我什麼人啊,我去哪裡要你安排?我告訴你,別說我現在沒有懷了你的孩子,就算真的那麼不幸有了,我也會第一時間就把孩子給打了,不會讓他多活一天的。”
“你敢私自那麼做,我絕不放過你!”
“我怎麼不敢?”我冷笑,拿了東西就走,把他的門砰地一聲給關上了。進電梯的時候我回憶了一下剛纔的情形,知道他大概會產生懷疑了,是的,我就是想讓他以爲我懷了孩子。
周霖山很多疑,如果我拿了一個化驗單過去給他告訴他自己懷孕了,他絕對不會信,而且會嗤笑着把它丟在一邊,估計還會冷言冷語地對我說,哪怕是真的我也不會要這孩子。
可如果我像現在這樣死不承認,卻又有生理反應存在,他反而會覺得不對勁,認爲我可能真的有孩子了。
自從我意識到他對我出賣他這件事情耿耿於懷的程度之後,我就明白,他是一個佔有慾極強的人,所以我纔會開始的時候說那些話激怒他,又做出一副會打胎的樣子出來,讓他心裡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