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看過一句話說,人跟人之間的感情就像織毛衣,建立的時候一針一線,小心而漫長,拆除的時候只要輕輕一拉而已。這句話現在看來真有道理。
從那通毀了我所有幸福的暢想的電話開始,我們這件毛衣就已經開始突了線了。我覺得自己像一張被燙皺的透明糖紙,再也熨不平了。
此時我看着周霖山:“你以爲我在你身邊是爲了什麼?難道我留在你身邊就是想給沈延做間諜嗎?周霖山,不是人人都是你,冷漠到可以用感情來算計的。我沒有你這麼本事,我就是個普通人,因爲愛錯了人害慘了我自己,也害了我家人,你多能耐啊,跟我做戲都能跟真的一樣。”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周霖山的公寓裡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我自從回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了,像是一個喪家之犬一樣,把自己封閉起來療傷。我也不去公司,把自己鎖在家裡,關掉手機。拉上窗簾,每天在黑漆漆的房間裡睡醒了就忍不住哭,如果哭的累了就接着睡,實在餓的受不了就喝酒,大口大口喝啤酒。我像是一個身處在荒野裡的人,每天不洗臉,不洗澡,不換衣服,邋遢到可以被全世界給遺棄掉。我把自己囚禁在一個牢籠裡。誰也不想聯絡。
最後是沈延找到我的,他在我家門外下狠勁地敲門,我被聲音給驚動,步子虛浮地去給他開門的時候就在想,我怎麼還沒死呢?原來三四天這樣過去了我竟然還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人命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失去的。
當我替他打開了那扇門之後,卻覺得他的臉在我面前慢慢模糊了起來,世界地轉天旋,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是在醫院裡頭躺着了,我因爲嚴重低血糖暈倒,如今躺在病牀上輸液,沈延坐在我身邊一聲不吭的看了我好久,我們都在沉默不說話。
後來他叫護士進來替我拔針頭,拔完了之後他才說:“從鬼門關走過一劫的感覺爽嗎?我要是再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爲了一個男人死在家裡了?”
“我不是還活着嗎?禍害遺千年,我沒有那麼容易翹辮子的。”這種時候,我竟然還不忘記搶白他。
他說:“你真該看看自己的樣子,跟鬼也沒有什麼區別了,走出去就能嚇跑活人。”沈延還真的不知道從哪裡給我找了一面鏡子來,逼着我睜開眼睛看鏡子裡的自己,一下子瘦了一大圈,臉色發黃,嘴脣乾裂,再加上這麼多天沒有洗澡洗頭髮,我身上齷齪油膩,實在是不忍再看第二眼。
“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可以直接去裝鬼嚇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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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別過頭去不再看自己,又想起來什麼,問他:“你是不是如今很麻煩?”
“周霖山挖了那麼大一個坑給我跳,我自然不可能有機會爬出來。現在公司面臨失信賠款,還有高成本的拿地風險,根本不可能再蓋平價小區了。”
“你們也要蓋別墅?”
“嗯,不然就要虧死了,蓋別墅雖然也一樣沒法回本,到底比空着大面積的公寓住宅要來的好一些。”
“派瑞大概是算準了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所以大手筆的也蓋別墅,他們拿地便宜,成本低了太多,自然不怕工程開支和價格的折扣,到時候同時在售,他們的別墅性價比一定高出grs太多,你們還有信譽危機,拿什麼跟他比?”
“那也沒有辦法了,如果不是無奈,誰都不願意走到這一步的。”
我默了半天才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被他算計。”
“怎麼能怪你?他連我都一併騙了,道行太高深,你哪裡能是他的對手?”沈延整理了一下遮住我眼簾的劉海:“湯寒,我都想過了,經歷了這一次的事情,我肯定要從grs引咎辭職的,之後再去別的地產公司,也一定不可能抹去這個陰影,保不住還會被周霖山給陰了。所以我決定不在涉足地產業了,以後我就回去幫我爸的忙,把家裡的裝潢公司做好做大。”
我心裡震動,又慢慢恢復平靜,這已經是最好的決定了不是嗎,雖然我很遺憾內疚,畢竟他那麼喜歡這一行,從畢業開始就在地產這一塊摸滾打爬,這麼多年沒有轉行,現在因爲周霖山的原因被迫離開,也是無可奈何。
“你也會從派瑞辭職的吧?”
“嗯。”我點點頭:“我還有什麼理由再留下?留下只會一次次地被他傷害,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沈延,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我的女同事們竟然都還以爲,我會是未來派瑞的老闆娘,要是他們聽說了我和周霖山之間的這些事情,會不會笑掉大牙,嘲諷我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
“不會的,都過去了,日後你不會再留在那裡,那些都與你無關了。”
我閉上眼睛,新的淚意又涌了上來,眼角又溼潤了。
離職報告交給陳銘,他又上交給cfo簽字,反正一路暢通無阻地批了,也沒有人找我問原因和交流談話,我知道這背後是誰的影響力在作用,我和周霖山的事情,估計公司都傳開了吧。
我收拾自己的東西要帶走,鄰座的大姐過來握住我的手,她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她的手很溫暖,我忽然低頭一滴眼淚落在她的手面上,她伸出胳膊抱了抱我,也哭了起來。
在派瑞最後的溫情,還是這樣一位同組的同事帶給我的。樓上高層的某間辦公室裡,那個像是帝王一樣掌握一切冷眼旁觀的男人我沒有再見到他,他也沒有來見我,原來昔日的情分,到了走到盡頭的時候,不過涼薄如此。
離開公司的時候,我一個人抱着一個裝滿私人物品的箱子下樓,沈延的車停在停車場等我,見我下來了打開後備箱替我把東西放進去。我仍然走路虛浮,使不上勁,之前用了好些力氣搬東西,此時氣喘吁吁地站着休息,沈延一直扶着我讓我可以靠着他。
臨上車的時候,忽然一輛黑色的路虎刺溜從我眼前開了過去,我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沈延問我:“發什麼楞,趕緊上車啊!”
我知道那是周霖山的車,他也許看到我了,也許並沒有,但我們如今也只能像這樣在不同的地方擦身過去,斷了交集。
從公司回來之後,沈延就不准我一個人住了,他逼着我回家去住,我的問題他一定都跟我小姨和他爸說了,所以我回去的時候他們什麼都沒有提,周霖山這個名字成了我家裡的一個禁忌,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是過得很糟糕,不願意吃飯,成天睡覺,夜裡做惡夢會流着眼淚到天亮。沈延在飯桌上直接跟我小姨還有他爸說:“有件事情,我瞞了你們很久了。其實我和湯寒之前談過戀愛,從她高中那會兒就開始了,直到後來我去了英國,我們才分手。之後回國她就跟另外的男人在一起了,現在既然分手了,我就想說我還愛她,如果可以的話,我以後照顧她。湯寒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還請你們不要插手。”
“真的嗎?”他們顯然沒有想到我和沈延還有這麼一段過往,都不說話,沈延又說:“湯寒不是棠姨親女兒,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所以我和她在一起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他們還是不說話,我放下碗筷站起來要回房間,沈延聲音不大不小地說:“坐下來,吃完碗裡的飯再回去。”
我站在那裡不動,他提高聲音:“湯寒,你心裡沒我也沒關係,我這個人最擅長等待了,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五年,我慢慢等着你忘了那個人。不過在這期間,你的事情我都會管,我不會繼續放任你半死不活地這個狀態的,現在坐下來吃飯。”
我被他拉着坐了下來,只好低頭一聲不吭地吃飯,因爲吃得太快了,竟然一陣噁心感涌了上來,想吐。我衝到了洗手間裡吐了個痛快,再出來的時候,我小姨用慌張的語氣問我:“湯寒,你爲什麼會突然吐了?你不會是……”
沈延冷靜開口,他鎮定太多:“下午跟我去醫院檢查下。”
我也慌了起來,我怕我懷孕了。雖然我和周霖山的每次做愛都做了安全措施,即使當時有迫不及待索取的情況,事後我都記得吃藥來避孕的。因爲他一直都堅持,不結婚之前不會要小孩。
可萬一還是有疏漏,讓我不幸中招了,那該怎麼辦?
幸好下午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我是輕微的厭食症,再加上神經衰弱,體質下降,所以吃飯快了都容易吐。總之不是懷孕就好。我和沈延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問我:“湯寒,如果你是真的有了,這個孩子你是打掉還是把他留下?”
“打掉。”我毫不猶豫地說:“我不會生他的孩子。而且我要讓他知道,叫他心裡也不舒服,也會後悔。”
我跟沈延說完這話之後,一個念頭在我的腦子裡輕巧巧地滋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