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倒是乾脆了,那一剎那的疼痛,以及之後的冰涼,恍若墜入谷底,腦子一片空白,卻也不覺得死亡究竟有多疼痛。
可是那一刻是恐懼的,萬分恐懼。
就像是跑八百米,明明就是三四分鐘的事情,也就一首歌的時間,可是真正體驗之時,就好似漫長得快要死了一般,那種煎熬和無力,是遠比剎那要漫長得多了,卻又不能改變,只能殘喘着讓自己好受些,於是便開始了思想的鬥爭。
放棄,還是堅持。
生不如死,便是在這剎那恐懼和漫長煎熬中苟活,那是生與死的掙扎,到最後卻是完全的思想掙扎,是肉體在折磨着精神,而精神在摧殘着肉體。
少女還想詢問永夜些什麼的,比如質問他:你什麼意思,你是說,霜雪爲了我,槃涅麼?
可是答案分明那麼真切,就在自己的眼前。
之後她沒有機會繼續詢問了,因爲白霜雪讓她躲起來,躲得遠遠的,而後就開始和永夜廝打。
身法太快,以至於她只看得紫光黑影,完全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如何,而有一點她卻是看得明白——霜雪比較之前強大太多了。
少女也就真相信了永夜所說的“槃涅”,不由雪瑩瑩的瞳眸暗沉了。
爲了她,霜雪這般拼命,真的值得麼?
眼前這個,是白霜雪,也不是白霜雪,也就是永夜所說的分體。
呵,應該是了。就算氣息還是那個氣息,溫度還是那個溫度,可還是不一樣的,她清楚明白。
那霜雪呢,在哪?是在九重麼?
就在少女陷入迷惘之際,隱約聽見了有人在低聲喚她。
“沙雪。”
少女瞬間回神,驚訝地瞅着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側的嬌紅。
“小花?!”
“噓!”
嬌紅趕忙用手捂住了少女的嘴,一邊留心着那紫光黑影相互糾纏,確認無恙才鬆手,壓低聲音對少女說着。
“小點聲,我不希望他知道我現在在這裡。”
少女知道,嬌紅說的是永夜。
“小花,你沒事呀。”
嬌紅輕點頭,忽看向少女,拉過她的手。
“沙雪,我帶你離開這裡!”
“可霜雪……”
“你當明白他不完全是白霜雪的!”
少女一怔,低首沉默了。
“沙雪,他不會有事的,白霜雪能在短時間槃涅成功,並且還活着,那他的分體也足以有對抗永夜的強大,你在這兒會讓他分心的,你要相信白霜雪,同時也要相信我。”
嬌紅心平氣和地對少女說着,目光堅定與誠懇,讓少女爲之動容。
少女猶豫着,回首看了眼那不分上下的紫光黑影,抿脣,最後用力地點了下頭,道了聲嗯。
嬌紅見少女同意跟自己走了,鬆了一口氣,看向少女的目光顯得更加柔和了。
——————
聽說,光明的背後是黑暗,光與影是隨形的,不離不棄,像戀人,又像是仇人。
無論陽光多燦爛,鬱鬱蔥蔥便好似人間仙境的碧落,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是被厭惡與驅逐着的骯髒。
“小花,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越走越裡面了?好黑……”
少女緊緊跟着嬌紅,而內心忐忑不安着,看着周邊一堆又一堆蠢蠢欲動而有所顧忌不敢上前的骯髒黑團,它們在不聽念着“吃!吃了她們!”。
伴隨着那詭異的笑聲。
“這是出碧落的捷徑,沒辦法,就是有點麻煩。”
麻煩……捷徑……出碧落……
爲什麼要出碧落?!霜雪呢!霜雪怎麼辦?
爲什麼出碧落的路是越來越黑的?
爲什麼她感覺不是出碧落,而是越往碧落深處走去?
不對!有哪裡不對勁!
再次砍殺一個躥過來的黑團,嬌紅顯得很不耐煩了。
“嘁,骯髒卑賤之物也敢妄想!”
轉身就見得駐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的少女,心中暗忖不對勁,勉強扯開笑容,輕柔詢問着。
“沙雪,怎麼了?”
“你、你不是……”
少女顫微微退後着,警惕着笑得溫柔,卻讓她心驚膽戰的“嬌紅”。
“不是?不是什麼?”
就似很驚訝一般,嬌紅瞅着反應奇怪的少女,而美目流光微轉,看向一側,厭煩地嗤笑一聲。
“這麼快就追來了?小瞧你了嘛。”
少女困惑,而隨着“嬌紅”的目光望去,錯愕。
“小花?兩個小花!不、不對……”
“沙雪。”
疲憊地喘着氣,強咬牙卻抵不過疼痛。
“小花?小花!你怎麼了!”
少女吃驚地看着又一個嬌紅的出現,而後者狼狽不堪,單手捂着腹部,而那地方鮮血淋漓,鮮血透過指縫滴落在地,亦滴落到了少女心裡。
“還能怎麼,被我捅了一刀子唄,誰讓她太犟,弄得我很沒耐心,乾脆這樣直接多了不是?”
“嬌紅”懶懶暼了少女一眼,不鹹不淡地說着,一改之前的溫柔氣息,舉手投足說不出的魅惑。
“沙雪,逃……快逃……”
嬌紅喘息着,說出的每個字就好似花費了自身不少的力氣――她現在連說話都覺得困難了。
“小花,怎麼會……”
“逃!快逃!”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魔鬼!她是真的來殺你的!
嬌紅打斷少女的話語,用盡全力吶喊着,除了“逃”,她已是說不出別的字眼了!
少女一怔,瞳孔赫縮,看了眼恣意邪魅的“嬌紅”,又看向狼狽受傷的嬌紅,咬牙,轉身就跑。
“跑?呵,作爲一個優秀的獵人,是從來不會允許獵物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的。”
看少女跑走了,“嬌紅”也不急着追,只是忽的低首,嘴角揚起了一抹志在必得而又冰冷淡漠的笑容。
嬌紅看着那人嘴角詭異的笑容,忽有不好的預感,轉身便是看到了那抹清靈如雪的白色身影在墜入下坡,瞳孔赫縮,已是根本顧不得自身的安危了。
靜靜站于山坡之上,冷眼看着接連跌下坡去的白影與紅影,不屑嗤笑。
“憐,你心軟了。”
清和的聲音,如是溫軟。
一個女子的聲音。
“心軟?”
“嬌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又道:“青竹,你高看我了,不過有一點我是不會估量錯的,那個叫‘嬌紅’的姑娘的確深深嫉妒着她。”
“就和你一樣?”
被喚作青竹的女子漫不經心地道,也絲毫不在意因爲這話而變了臉色的“嬌紅”。
“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是這麼否認的。
青竹也揭穿什麼,不過淡淡道:“你不怕那廝找你麻煩麼?”
“那廝?誰?永夜?”
無所謂地把玩着垂在肩側的絲髮,漫不經心地說着:“我還怕了那廝撒潑?一個花妖罷了,他什麼時候缺女人?”
“憐,你說謊。”
“……”
“嬌紅”無趣地放開了那縷把玩的絲髮,徑自往一個方向走了。
“不見屍就走麼?”
“無所謂了,她要是活着只能算她命大,至多,只會活着一個。”
——————
“唔……”
只覺渾身疼痛,艱難地睜開雙眼。
誰?
眼前的那個紅影是誰?
怎麼搖搖晃晃的?沒事麼?
血?!
爲什麼地上好多血……
忽的睜大了眼,低低喚着。
“小、小花?”
嬌紅聞言回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女,目光清冷,而分不開注意,手刃化刀,划向再次襲過來的黑團。
少女強撐着身子坐起來,纔看清了現在的狀況——他們的周圍,都是那骯髒的黑團之物,熙熙攘攘着,發着詭異的笑聲,前赴後繼地躥涌向她們。
而更令她擔憂的是,嬌紅現在的狀況。
“小花,我該怎麼辦……”
雙手環過屈起的雙腿,無力而懨懨地喃喃着,低垂着腦袋,髮絲劃過臉頰,遮去了少女臉上的表情,隱約見得那雙如雪的眸子閃着水光。
“沙雪……不要因爲我……”
已經是連話都說得這般費力了麼……
嬌紅蹙眉,看着那前赴後繼,沒有絲毫退怯之意的黑團,不由惱怒了,神色凝重。
她要保護好沙雪,一定要!哪怕……
“小花,我好沒用……真的好沒用……什麼聖女,如果我是,爲什麼我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霜雪爲了我槃涅,小花又是爲了保護我……好沒用,真的好沒用……”
銀鐲叮鈴,脆聲悅耳,如鳴佩環。
淚珠滴落,沒入銀鐲,剎那金光如水傾瀉。
嬌紅一怔,而因爲金光刺眼,不由眯起了眼,也不過一瞬,害怕少女出事,急切地想看清周邊情況,而周邊的那些骯髒的黑物消失了。
她暫時鬆了口氣,也終是支持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捂着腹部喘息着,額頭冷汗直冒,看着鮮紅的血液從指縫間不斷溢出,凝結的血液成了暗黑色,相互映襯着,只有腥字可言。
少女驀然擡首,眼神迷濛,困惑不解着,而忽意識到什麼,趕忙來到嬌紅身側,目及嬌紅慘白的臉色,心跳漏了一拍。
“沙雪……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我還沒死呢……”
嬌紅牽強一笑,想逞強不讓少女擔心,卻還是敵不過身體的虛弱,靠到了少女手臂上。
“對、對了,我可以,我可以給小花療傷的,這種小傷……小傷……”
嬌紅靜靜看着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爲她傷口療傷的少女,沉默着。
“奇怪,爲什麼不可以?明明、明明小花手臂上的傷都可以癒合,爲什麼……”
爲什麼腹部的傷怎麼都癒合不了……爲什麼還在流血?好不安……爲什麼覺得如此無能爲力?
“沙雪,別再爲我浪費靈力了,給你自己療傷吧。”
就似沒聽見般,少女固執地將手放在嬌紅腹部,手上散發着柔和的綠光,可是血液還是不止。
嬌紅沉默了,擡眼看向了蔚藍的天際,好晴朗的天空,那麼透明,明明是溫暖的顏色,爲什麼她會覺得越來越冰涼。
“沙雪,爲什麼?爲什麼待我這不堪的孽障這般好……”
“小花,你別說話,不能浪費氣力了,霜雪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到時候、到時候小花的傷也可以痊癒!所以、所以……”
“沒用的,我的情況我自己比你更清楚,沙雪,如果……”
嬌紅目光微凝,苦笑着,繼續說道:“如果我死了,恢復成了原型,將我揉碎,灑在你四周,至少、至少能驅趕它們一時,應該足夠撐到,白霜雪找到你了……”
“不要……小花……”
“沙雪。”
“明明,我誰都保護不好,待我好的是你們……我們、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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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無力地緩緩垂下了手,那柔和的綠光消失了,散亂的絲髮垂在了白皙的臉頰上,劉海兒輕垂,掩去了雙眸,看不清少女眼中的色彩,她的氣息是那麼哀傷與悽迷,如此深切地懇求着。
“我們還要結伴同遊的,我們還沒有去過習泱,你不是告訴過我,梅骨冷香,想帶我去看看的麼?你還答應過我的,陪我再去吃炎京的章魚小丸子……你不能說話不算話的,對不對?”
“……對不起沙雪。恐怕,我要食言了。”
靜靜依偎着少女,嬌紅看着那透明的天色,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困了,也乏了。
“小花?”
“……”
“小花……”
“……”
少女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喚着,而嬌紅沒有再回應了,她真的覺得很累了,好累,已是不想再動彈什麼了。
當白霜雪找到少女時,便是瞧見得這般畫景。
那棵偌大的樹下,一個白衣的少女就那麼跪坐在那裡,雪白的衣衫已是顯得凌亂不堪,上面還有斑斑點點的鮮紅血跡,少女的墨發披散着,掩去了她半邊的容顏,她的目光渙散着,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什麼。
少女懷中揣着一朵紅色的山茶花,那朵山茶花那麼紅豔欲滴。
白霜雪沉默着,緩緩走過去,俯身輕輕擁住那麼失魂落魄的少女,不發一言。
“霜雪?不、不對……呵……小花,小花……知道麼,她爲了救我,我……霜雪……我好沒用,好沒用啊!!啊——”
少女淚眼迷茫着,雙眼紅腫,不清不楚地念叨着什麼。
她覺得頭好疼呢,好睏,好累……
白霜雪低首,就看着那麼暈倒在了自己懷中的少女,抿脣,沉默着,一貫的沉默。
「好漂亮的姑娘!吶,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你定也是沒有名字的吧,我給你起一個吧!叫小花好不好!你長得那麼漂亮,就和花兒一般呢!」
笑顏爛漫,單純美好。
你看她,這麼自作主張地就待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妖精,這般好……
恍惚間,少女似乎又看見了那個漂亮的姑娘,她提着紅燈籠,火光輕晃着,映着她美麗的容顏,她喃喃着驚呼。
好漂亮的姑娘……
——————
“醒了?”
溫潤的聲音,就似春風般,拂過她疲憊不堪的心頭。
她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環境,尚緩不過神來。
“這兒又是哪……”
“傻丫頭,你回來了。”
俯身,輕擁還迷茫無措的她。
溫暖熟悉的氣息,就似夢裡的一般,讓她漸漸收回了心智,目光流轉,看向輕擁她的男子,有些不確定。
“霜雪?”
“嗯?嗯,是我,小沙,我很擔心你。”
輕放開少女,白霜雪撫着少女蒼白的臉頰,眼中是不掩的心疼,輕柔地念着:“看到你回來時那麼狼狽,大大小小那麼多的擦傷……小沙,我很害怕。”
少女擡眼,怔怔看着眼前的他,金色的眸子,雪白的絲髮,氣息是他的氣息,溫度也是他的溫度……那份溫柔,也是隻有他的溫柔。
是白霜雪。
就像是尋覓了許久,終是看見了要尋覓之人,堅持瞬間奔潰。
白霜雪看着趴在自己懷裡,沉默異常的少女,眸光微斂,輕輕擁着她,也不多言。
而過了許久,她悶聲詢問着。
“嬌紅呢?”
“永夜帶走了她的元魂,既是創她之人,也定有重生她的辦法,小沙,別太難過了。”
“……這樣啊。”
如此懨懨無精神,倒也確乎讓白霜雪有些放心不下,卻也知時間或許是最好的療傷。
——————
“她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已經醒過來了。”
“是麼……”
眼簾微垂,看着眼前那個模樣與自己一般的傢伙,而別開了臉,沉默着。
“那麼,你準備什麼時候迴歸本體?”
“……她很喜歡你。”
“嗯,我知道。”
“可是,我不明白。”
落寞的模樣,看着這個清冷的傢伙,深深困惑着。
“你不明白什麼?”
“她不喜歡我。”
“哦?是麼。”
“明明只是分體罷了,她倒是分得清楚……”說至此,嘴角揚起苦澀的笑容,喃喃着,“她親口告訴我的,說喜歡你,不喜歡我。”
白霜雪目光微滯,看着自己的分體,而後輕輕道:“那麼你呢,喜歡上小沙了麼?”
“真是好笑的問題。”嗤笑一聲,別開臉去,“我的情感都是你的,你居然問這樣的問題,不覺得可笑麼?還是你在諷刺我什麼?”
“不,沒那個意思,你救了小沙,我很感激你。”
“白霜雪,這樣吧,我反問你這個本體一個問題好了。”
“什麼?”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作爲一個分體,你會怎麼做?”
白霜雪不過沉吟了會兒,而後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殺了本體,取而代之。”
“嘁。”不屑地冷笑一聲,而後神色有些恍惚,低低喃語着,“可是,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她會不開心,她會難過的。”
“所以呢,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白霜雪無所謂地說着,而目光落到了身後的某根石柱上。
“……還能什麼時候,我的存在本就是個虛無,白霜雪,我警告你,以後別再玩這種害人又害己的遊戲,我承受不起。”
話音剛落,身子便是開始慢慢化作了透明,泛着淺淺的光亮,那麼溫和的顏色,他隨意打量着,目光卻是膠在了某個角落——那兒靜靜站着一個絕塵的白衣少女,她如雪的眸子靜靜注視着她,無所波瀾。
嘴角不由劃開了一抹自嘲的笑容,閉目,索性眼不見心爲淨了。
他的存在,是個笑話與錯誤呢。
也是,既然他自己選擇了放棄,那就沒有再一次的機會了。
他的存在真是短暫呢。
這算不算一個生命的消逝呢?
算不算走了一遭?
遇見了,然後不能擁有。
感受着魂歸一體的完整,白霜雪算是舒了一口氣,正想轉身,卻是被人從身後輕輕抱住,不由一怔,頭微側,輕輕喚道。
“小沙?”
“對不起,霜雪只能有一個……”
“……小沙,他聽不見的。”
“我知道。”
白霜雪無奈,淺笑着,轉身將少女輕摟入懷中,靠着她的發頂,閉目休憩着,而輕輕喃語。
“小沙,白霜雪只會是一個。”
——————
“噗——”
看着殷紅的鮮血,不甚在意,用衣袖拭去嘴角的鮮血,漫不經心地看向暴怒的男子,嗤笑着。
“一個花妖罷了,能讓你那麼在意?永夜,不像你呢。”
“閉嘴。”
冰冷,凜冽。
那是他聲音的溫度,也是他赤紅雙目的溫度。
紫憐抿脣,看着極端暴怒的他,輕靠身後的磚牆,感受着磚牆傳來的冰涼,也無所悲喜,只嘆着是自己輕視了嬌紅在永夜心中的地位。
“那麼,你準備如何?”
“殺了你,以命抵命。”
紫憐聞言也不過輕笑,不知是嘲笑自己的大意,還是嘲笑永夜的不自量力。
可是現在的局勢擺在那兒,被打到吐血的那個人是自己,戾氣暴虐的是永夜,看着也真是自己必輸無疑呢。
而話音剛落,一道凜冽的光刀便是襲向紫憐,毫不手軟。
紫憐不過靜靜看着,不躲不閃。
直至那抹青綠的身影擋在了自己身前,化去了那凜冽的光刀,伴隨着他那溫和的嗓音。
“何必如此大動肝火,永夜,你也別太得寸進尺,不知好歹了。”
紫憐望着身前的背影,嘴角微揚,靠着磚牆,心中鬆了口氣。
“哼,我得寸進尺?我不知好歹?是!她紫憐是那混蛋創造出來的,高貴無比!而嬌紅只不過是我這妖獸創造的,比不上她!她的命是命,嬌紅的命就不是命!”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紫憐此行是有所不妥,我在此向你賠個不是了,你也大人不記小人過,且饒過紫憐性命吧。這是聚魂鼎,想來對於你是極有幫助的。”
說着,擡手將一個小鼎扔向了永夜。
永夜穩穩接過,低首查看了下,不過冷哼,而將小鼎收了起來。
“你當慶幸嬌紅的元魂還在!”
說罷便是轉身,揮袖離開。
靜默着,他未轉身,她也不曾開口。
許久,他微側臉,輕輕詢問。
“爲什麼不躲開?”
“沒必要。”
“什麼沒必要!”
他霍然轉身,看着笑靨如花的紫憐,氣惱,又覺無可奈何:“他本不是你的對手,就算暴走了也傷不到你……”
憐惜地撫上紫憐的脣瓣,上面還染有她殷紅的血液,映着她本就嫣紅的脣瓣。
“傷哪了?”
“小傷,不礙事。”
微蹙眉,還想說什麼,卻是見得紫憐淺笑着朝他撲來,一怔,伸手接過她的身子,低首看着輕靠他胸口的紫憐,一時竟無言了。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玉成,你捨不得我。”
輕聲喃語着,而說得篤定。
無聲輕嘆,輕輕道:“就是篤定我會回來你就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麼?紫憐,什麼時候把你這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毛病改一改?”
“有什麼關係?你心裡有我,就是有我的……”
重複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毫不厭煩。
玉成着實拿懷中這個執拗的女人沒有辦法,輕輕擁着她,聞着她特有的微醺香氣,像脂粉,又像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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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陪你,然後我們兩個要分擔三個人的事情。”
“三個人?”
“不是說了麼,主上本是派我一人去潛伏跟蹤的,這下換成了小竹,鎖雲那廝哪捨得?就跟着一起去了。”
紫憐安靜地聽着,最後輕輕嗯了一聲,蹭了蹭玉成的懷抱,只覺安心與愜意。
若是之前,她定會又嘲笑鎖雲的杞人憂天與膽小怕事,現在不會了。
一想到要遠離喜歡的人,那份煎熬,她承受不了。
——————
在崇葉與尚風的交界之處,有那麼一片偌大的森林,人稱“碧落”。
上窮碧落下黃泉。
是天堂,也是地獄。
在碧落衆多不爲人知的秘密中,有那麼一個秘密格外引人向我。
傳言碧落深處埋藏着一塊叫做九重天的聖土,那兒是世外桃源。
“柔桑姑娘,你的傷還沒好呢,怎可到處走動,快些歇着!”
剛來便是看到在花叢中的蘇柔桑,柔柔姑娘那是大驚失色,極度緊張,三步並作兩步地往蘇柔桑身邊小跑去,扶住蘇柔桑所坐的木輪椅,生怕她摔着了一般。
蘇柔桑很是無奈地看着這個叫做柔柔的嬌嬌滴滴的姑娘,對於她的大驚小怪也着實沒有辦法:“柔柔,我已經好多了,你看,我都能自己推着它出來,沒什麼大礙了。”
“怎麼會沒大礙呢!柔桑姑娘可是從那麼高,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雲哥哥都說姑娘要修養至少四個月,是骨折!骨折啊!”
柔柔說得萬分激動,就差沒股腮瞪目了。
“柔桑姑娘的傷是要修養些時日的,不過,多出來透透氣,曬曬陽光,對養傷也是很有好處的。”
一個男子的聲音,溫潤,輕緩。
“雲哥哥!”
柔柔不滿地瞪向自家哥哥,模樣嬌俏,倒是和在幽寰時的拘束大不相同了,更加自由隨意,活潑了許多。
蘇柔桑側首,衝緩緩而來的白衣男子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而後詢問:“雲月,朔辛怎麼樣了?”
來者男子一身輕袍如雪,面目清秀,眉目溫和,而那雙暗紅的瞳眸卻是着實蠱惑,說不出的腥雅,但是看着不厭。
“大皇子傷勢恢復得情況很好,想來過些時日便會康復,柔桑姑娘別擔心。”
被喚作“雲月”的年輕男子輕緩地說着,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容,如此善解人意又平易近人。
“是麼,那就好……”
聞言蘇柔桑也算是鬆了口氣,雖然這樣的回答她昨天,前天也聽到過,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每天都詢問一遍,直到雲月不厭其煩地再次重複後方才能安下心來。
“大皇子一人在蔓藤居想來也是無聊的很,柔柔就推柔桑姑娘去蔓藤居陪大皇子說說話吧。”
“欸,可以麼?雲哥哥,柔桑姑娘可是很虛弱很虛弱的!哎喲,誰打我!”
柔柔小丫頭一臉的慌亂,不敢動蘇柔桑半分,生怕她磕着碰着了,而忽的天降小果子砸中了自己的小腦袋瓜子,便是氣惱地四處張望着,仄起頭來就瞧見了那個安穩坐在屋脊上的小丫頭。
“小糯米!”
蘇柔桑亦聞聲瞧去,就看到又坐在這兒屋脊上的女娃娃,不過六七歲大的模樣,粉雕玉琢的俏麗模樣,髮髻的小辮子靜靜垂在了肩頭上。
女娃娃兩手托腮,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而目光悠長,望着某個方向。
“小糯米,你又欺負你的二姐姐,可是要惹哥哥也生氣了去?”
雲月無奈輕嘆着,雖然這麼說,卻是對屋脊上這個鬼靈精沒有絲毫的辦法。
“二姐姐打斷糯米思路了,該打。”
“小糯米你!”
柔柔氣呼呼地瞅着漫不經心的糯米,推着蘇柔桑坐的木輪椅就離開,負氣道:“哼,柔桑姑娘我們別理她,柔柔帶姑娘去找大皇子殿下!”
看着負氣離開的柔柔,以及啞然的蘇柔桑,雲月也着實無奈,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了坐在屋脊上的女娃娃,嘴角微揚,一個飛躍便是穩穩落在了屋脊上,坐到了女娃娃身側,好笑地看向她,輕緩說着。
“小糯米這是怎麼了?和誰鬧脾氣呢,我可不會傻傻認爲是和你二姐姐。”
“嘁,雲月,你還真是愛管閒事。”
糯米嗤笑一聲,而後又望着一個方向出神,卻是無精打采,興致缺缺。
雲月聞言也不過笑笑,也不羞惱糯米的沒大沒小。
論輩分,她當叫聲他爲哥哥,而論關係,他倒是不希望她叫他哥哥呢。
雲月擡眼漫不經心地掃了下糯米望着發呆的方向,眸光微沉,而嘴角輕揚,緩緩說着:“小糯米出去一趟還真是不一樣了呢,我可沒見過你這小丫頭愁眉苦臉的時候,怎麼,莫不是有心事了?”
對於雲月的詢問糯米也只是愛搭不理的模樣,幾乎就要無視身邊的人一般。
“算了算了,你既然不說,那我來猜猜好了。”
雲月緊緊盯着糯米的面容,留心着她每一個表情和動作,輕緩着說着:“是氣惱白霜雪心有所屬,那人還是聖女?”
“……”
“還是因爲白霜雪甘願爲了聖女選擇‘槃涅’?”
“……”
“哎呀,竟然不是因爲白霜雪的話,那麼……讓我看看,嗯,這個方向,是尚風的方向,說到尚風,雪靈山是一絕,我聽說雪靈皇的獨子前段時日回去了呢。”
雲月靜靜注視着糯米的表情變化,而後者沒有絲毫因爲他的話而動搖,不由內心失望了幾分,卻又是鬆了口氣,可是糯米的下一句話讓他自嘲不能。
果然是因爲這個啊,自己“猜”對了……
她是這麼說的,很平淡,也很無情。
她說。
“雲月,你吵死了,羅裡吧嗦的跟個老頭似的,誰讓你沒事拿母親大人的水晶來監視我的。”
“居然說監視,小糯米真是沒良心呢,我那是關心你,擔憂你的安危。”
雲月無奈說着,看着一直微側頭看向某個遠方的糯米,面色微沉,那雙暗紅的眸子幽幽盯着糯米,他忽然這般詢問:“小糯米,你既然放心不下爲什麼不跟着去呢?”
“他不讓!”
糯米回頭狠狠剜了雲月一眼,而赤紅的雙目是不甘與憤怒。
雲月一愣,看着忿然的糯米竟是有半刻的失神,後知後覺,更覺心中苦澀不堪,難以言語。
雲月靜靜看着她,那麼小小的她,嘴角揚起了溫柔的笑容,溫軟地說道:“小糯米你真是沒心沒肺呢,他亦是擔憂你的安危,你明知縱然他是雪靈皇的獨子,雪靈族也不是他說的算。”
糯米抿脣,冷哼一聲,繼而又託着下巴,呆呆望着某個遠方。
可是,雲月忽然繼續說着。
“是了,你就是這麼沒心沒肺,不過也對,童言無忌嘛。我記得,你小時候這麼對我說,說我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人,想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後來來了白霜雪,你又對他說,他是你見過的比我還漂亮的人,想和他在一起……”
雲月說着,嘴角的笑容不由苦澀了,滿滿的都是自嘲。
糯米聞言一怔,遲緩地回首看向笑得牽強的雲月,開口想說什麼,而後抿脣,直起身子,靜靜擡頭看向身邊的男子,冷冷道:“所以呢?打我一頓?罵我喜新厭舊?”
“打你?怎麼捨得。”
“雲月,你是我哥!”
“我不是。”
雲月低首,看着小小的她,看着她單純清澈的赤目,裡面的冷靜讓他惶恐與無措。
是了,眼前的這個小小的女娃娃還是個孩子的模樣。
可是,古靈精怪是她,她的智慧與冷靜總是讓人能輕易地忽視她的年齡,可爲什麼呢,這種容易讓人忽視她年齡的模樣,他看得真切?
爲什麼其他人前她會僞裝,僞裝得那麼好,瞧,多麼靈動與俏皮的女娃娃,是女娃娃呢……
可又是爲什麼,在自己面前她連僞裝都懶得僞裝,他是該慶幸?還是該說自己不幸呢……
他有時候會這麼靜靜想着,他們是妖,妖的年齡是隻求上限的,雖然糯米這般女娃娃模樣,可是從她的出生到現在,已是幾代人的光陰了,那麼他是不是該這麼清醒着,她不是個孩子,如果換爲人類,她可是人精了。
所以,作爲養子的他,他是有資格和立場的吧,從另一種關係上向她表示喜歡。
小時候,她小小的身子窩在自己懷裡,說着那番話的時候,他有多心悸?
後來,他聽着她衝白霜雪說着類似的話時,他又有多憋屈?
直到現在……
他擔憂她安危,向母親大人求取了水晶,好看看她的近況。
他那時還不明白母親大人看向他眼神的意思,現在明白了,那是無奈與心疼。
是呢,母親大人總是這般溫柔,卻又總是這般教導他們,要學會面對。
於是,他又通過水晶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她拉着那個小子笑得那麼開心,他看到了她在處處維護那個小子,他看到了她輕撫着那小子的絲髮,那個眼神是癡迷,是近乎瘋狂的癡迷!
他看到了她眼中不會對他還有白霜雪,卻獨獨對那個蠢小子纔有的情愫!
什麼啊,那個小子明明還是個孩子,那個小子纔是不折不扣的孩子啊!她怎麼可以喜歡上一個孩子呢?
沒心沒肺,她當初跟他說的那話是玩笑話麼?
她當是玩笑,可是他卻當了真……
真是諷刺與可笑呢。
糯米靜靜瞅着幽幽望着自己的雲月,而後毫不在意地將頭別向他處,嗤笑一聲,淡漠地說着:“雲月,你好傻。”
“我傻?呵,是呢,好傻。”
“雲月,母親大人沒有告訴你麼?”
糯米忽的瞥了雲月一眼,懶懶說道。
“什麼?”
雲月不解地看向糯米。
“婚約啊,我和飯糰是有婚約的,你不知道?”
不鹹不淡地說着,那麼平淡的語氣,就是陳述個事實,而讓雲月驚愣了許久。
糯米瞧着錯愕的雲月,無奈地輕嘆了口氣,平靜地說道:“看來你是不知道呢,打我出生那刻就有的,我懂事的時候就知道了。”
“你爲什麼要對我說那樣的話……”
他說的是小時候的那番話。
“因爲你真的漂亮啊。”
糯米仰頭瞥向雲月,興致缺缺地說道:“說來真是抱歉,讓你誤會了那麼久。我呀,以後還是少說話多做事了,不然又說錯什麼話讓人家誤會了可不好。”
“誤會?”
雲月自嘲一笑,而後正色,盯着糯米,沉聲道:“你不是那種會因爲這莫名婚約就被束縛的人,你根本不會把它當回事的,小糯米,我不想聽你撒謊。”
“喂,雲月,你有完沒完,我脾性是差了點,可我從不撒謊,是你自己誤會了關我什麼事,別悽悽怨怨跟個棄婦似的,我可沒負你。”
糯米秀氣的眉頭微蹙,赤目瞪向臉色陰沉的雲月,蕭然說着這麼一番話。
這般冷靜,用孩子的口吻說着不是孩子的話。
“你!”
雲月一時語噎,亦瞪向糯米,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糯米沒好氣地別開了臉,繼續一手托腮,望着某個方向發呆,而輕緩說道:“感情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雲月,你不期期艾艾地自欺欺人,你還是我哥哥。哥哥就是哥哥,一直在一起的除了戀人還有親人。”
雲月靜靜聽着,那麼端坐在那兒,離她那麼近的距離,卻是沉默了許久。
“我是親人,那白霜雪呢?”
“遠房表哥。”
“……那,”雲月抿脣,而後幽幽詢問,“那個混小子呢?”
回答他的是沉默,但是莫名的,那個答案分外清晰,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