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可氣!大老遠把我們找來,結果又不出來見我!白來一趟!”
少女憤憤地踢着腳邊的小石子,而後轉身,拉着白霜雪的手輕晃着,“你說是不是,霜雪?”
“嗯,當真可氣。”
白霜雪輕輕說着,配合地還點了點頭,看着少女笑若朝霞般燦爛——哪有半點生氣的模樣,分明開心得不得了。
“霜雪霜雪,接着我們去尚風好不好!我聽說那兒有個館子很有名呢!我常在酒樓聽那兒的人說着館主水玉容的舞姿傾城,我也想看!”
“舞?”
看着少女那興奮的模樣,白霜雪也不好打擊她些什麼,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應允道:“可以。”
他甚至沒有告訴她,一年前,珞羽館館主出走,至今未歸。
見白霜雪竟是真的應允了,少女是不由地一愣,而後思忖,也是了,她的要求,白霜雪是向來應允的,她又有什麼好驚訝與欣喜的呢?
少女輕搖頭,暗道自己思忖太多,而笑容燦爛純粹,牽着白霜雪的手繼續向前走着。
“小沙。”
“什麼?”
“去尚風最近的路,是往那邊。”
“……”
不動聲色地將方向轉回來,就好似剛纔不是自己帶錯路了一般。
“小沙,我們先來商討下如何去吧,小沙希望快點到,還是慢悠悠的,抑或是不快不慢的?”
“嗯……不快不慢的吧!”
“小沙準備買些什麼嗎?”
“欸?”
“四處遊玩是需要本錢的。”
“對哦,小沙還想吃些……”
“好,從現在起,沒有特殊情況我們就風餐露宿了,我還可以幫別人驅魔祈福掙些錢來……”
白霜雪打斷少女的話,徑自說着,思忖着,開始默默規劃起來。
少女啞然,沉默了會兒,忽言:“霜雪,我是不是個包袱呀?”
“嗯,自然。”
“霜雪!”
“沒有包袱就沒了牽掛,衣食住行皆是包袱,那便是人類存活的根本,小沙,我也算是個人類,物質的美換得了精神的美,你是我的一切。”
輕輕喃喃着,目光溫和,而讓少女羞紅了臉,只是怔怔看着他,而後嗔怪。
“肉麻!”
白霜雪不置可否地笑着,伸手輕撫少女的頭頂,親暱而嬌寵的舉措,那麼自然,而忽的眸光微冷,轉首看向一旁,涼涼道:“出來。”
少女聞言一愣,看向白霜雪看向的方向,便見得從樹後緩緩走出一人。
一襲玄衣,衣襬繡有金色瑞獸,而瑞獸的那雙眼睛卻是閃着陰冷的寒芒,就如同男子的眼神般,那麼陰測測,好似盯着獵物的毒蛇猛獸。
“小娃娃說的這般感人肺腑,真是豔煞我了,可是呀,我這人就是有這毛病,極是厭惡比我幸福之人,怎麼辦呢?”
男子這般無辜輕柔的語調,說着這麼殘忍至極的話語:“拆散好不好?知道最遠的拆散是什麼嗎?是陰陽相隔。”
“又是你!你這個討厭鬼!哼,我是不會告訴你小花去哪裡了的!”
少女狠狠瞪着男子,而不動聲色地躲在了白霜雪身後,避開男子陰冷的視線——她是討厭極了他的眼神。
“放心,你不用告訴我我也知道小嬌紅在哪,因爲她就和我在一起啊。呵,女娃娃,你這張嘴也很討厭呢。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對小嬌紅怎麼樣的,對於你身邊的那個小娃娃,我也沒多大興趣,我這次的目的呀,是你。”
聽着男子的話,白霜雪的臉色瞬間變了,目露兇光,呵斥着:“囉裡囉嗦的煩死人了!”
話音未落卻是將少女護在了懷中,掏出符籙,輕唸咒文,而後消失在了原地。
靜靜看着消失在原地的白霜雪和少女,男子不過輕揚嘴角,眼中閃過不屑,而盯着那張留在原地礙眼的符籙,手掌輕揚,符籙頓時被幽藍的火光燒燬殆盡。
“怎麼,跟了一路,不累麼?”
男子目光微轉,輕輕說着,側臉看向來至身側的女子。
女子一襲紅衣,嬌豔的容顏,額間的花雲熠熠生華。正是嬌紅。
“你不能傷害沙雪。”
“害?我怎敢?她可是聖女呢!死於他人之手就好,我可不敢親手了結她。”
嬌紅沉默,繼而道:“我會阻止你的。”
男子不過揚眉,毫不在意,亦不置可否,漫不經心地說着:“三天,至少三天,我找得到他們在哪裡,並且達到我的目的,小娃娃就是小娃娃,還太嫩了些。”
——————
“霜雪,這是哪?你又要去哪裡?三天了,你什麼都不告訴我,爲什麼?”
少女急切地抓住欲走的白霜雪,滿是擔憂。
白霜雪回首,看着少女焦急的模樣,輕嘆,轉身坐在牀沿,看着愈加憔悴的她,是從未有過的憂心和疼惜,輕撫上少女有些蒼白的臉頰,低聲說着。
“這裡是碧落,九重天,你來過的不是?別擔心,他是找不到這兒的,何況有知獸大人的保護,他也不敢放肆。小沙,我現在是去古閣,看看有沒有消了那傢伙下在你身上咒的辦法。我怕你多想。”
“咒?什麼咒?我這些天的乏力與睏倦不是因爲得了風寒,而是因爲那什麼咒?”
白霜雪輕點頭,而後是自責。
他該注意到的!可是沒有,若不是知獸大人告訴他,他根本不會發覺!而該死的是,至今他沒尋到破解之法!
“小沙你聽着,千萬不要出了這裡知道麼?等我回來知道麼!”
“嗯……”
少女輕點頭,眼中是掩不了的落寞,而又覺睏意襲來,昏昏欲睡,強撐着眼皮,拉着白霜雪,捨不得放手。
“小沙又困了?”
“嗯……”
白霜雪自是看出了少女的異樣,扶着她讓她繼續躺下,爲她掖好被子。
“霜雪。”
“什麼?”
“你走前親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少女糯糯地說着,明明眼皮都開始打架了。
白霜雪一愣,神色複雜,說着:“你莫要說得這般不吉利,記住,我只是出去一下子,待會兒便會回來的,不是生別離!”
“可是霜雪,我有不好的……”
而少女話未說完,便感覺視線一暗,脣瓣一片溫軟,斂了情緒,不言那些不吉利了。
“乖乖睡覺,等我回來。”
“嗯。”
少女乖順地點了點頭,也終是撐不過睏意擾人,閉上了沉重的眼皮,昏昏睡去。
白霜雪靜坐一旁,凝視着少女單純無暇的睡顏,沉默着,目光微斂,許久,才起身離開。
——————
“嘶,死小子,你這麼做讓老子很爲難噠!”
吹鬍子瞪眼,卻着實幹不了什麼,就那麼硬生生看着“目中無人”、“肆意搜刮”着的白霜雪。
“前輩,我說過了,知獸大人那邊我會自行解釋的,不需要您來操心。”
白霜雪頭都不回,目光一直流連在一本又一本的古籍之上,快速翻閱着,需要細看的放在左側,不需要的放在右側,整齊有序,一絲不苟。
“你小子別拿知獸大人來壓老子!你知不知道要是這些古籍出了一丟丟的差錯,那是知獸大人也擔保不了的啊!”
“不會太久的,我很快就會還回來。”
關上最後一本,將它放在左側,起身來抱着左側那疊古書籍就準備離開:“前輩,右邊的那些就勞煩您放回原處了。”
連頭都不回地離開,一刻不得停歇。
“你!”
老頭兒狠狠瞪着白霜雪匆匆離開的背影,而着實無可奈何,認命地開始收拾白霜雪留下的“殘局”。
“古獸?這小子查這個做什麼?”
——————
因爲你說害怕醒來看不見我,所以我決定時刻守在你的身邊,承擔多少風險也無所謂。
“小沙。”
白霜雪抱着一摞古書籍,右手輕推開門扉,瞳孔緩緩放大,適應着屋中的光亮,而當目及空空如也的牀鋪,錯愕,瞳孔赫縮。
「你走前親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你莫要說得這般不吉利,記住,我只是出去一下子,待會兒便會回來的,不是生別離!」
「可是霜雪,我有不好的……預感。」
一言成讖?
哈,這是開什麼玩笑!
——————
“永夜!你答應過我只要我跟你走,你是不會對沙雪下咒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命令我?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
眼皮沉重着,耳邊嚷嚷的,誰在吵架麼?聲音好熟悉,好睏,好難受……
而後又是一陣吵吵嚷嚷,伴隨着什麼物品摔碎的聲音,以及一聲壓抑的怒吼。
“嬌紅!你再這般撒潑,信不信我讓玉念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嬌紅?小花!
少女霍然清醒,猛然睜開眼睛,而屋中光亮太過刺眼,不由又眯起了眼,適應着。
注意到一直昏睡的少女終是醒了,嬌紅也懶得爭執,走到牀沿扶起少女,卻是心中暗暗記下了男子剛纔的話——她要警惕着,因爲這個傢伙從來不開玩笑。
她清楚的記得。
「你殺了他?你爲什麼要殺了他!!」
她歇斯底里地質問着他,而他不過冷冷地看着自己,眼中是陰測測的鋒芒。
「我跟你說過的,除了我,你對誰也不能捨命相待,否則我就殺了那個人。你好笑不好笑,不知道人妖殊途麼?他還是個和尚!」
他說的,她清楚記得,那將她對他的感情從此打入低谷深淵的話語。
“沙雪,你感覺如何了?有沒有好些?”
面對嬌紅急切的關心,少女恍惚了會兒,怔怔看着嬌紅,而後確定真是嬌紅才舒了口氣,但又思及了什麼,臉色瞬間變了。
她驚恐地看向嬌紅,焦急地詢問着。
“小花,這兒是哪?我爲什麼會在這兒?霜雪呢?霜雪去哪兒了?霜雪找不到我會很着急的!”
“沙雪你冷靜下,你的咒剛剛解,別上了火氣,衝了心智,你放心,我在這兒,我會護着你的,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嬌紅耐心地哄勸並安慰着少女,輕輕柔柔地說着,絲毫不顧旁邊臉色微僵的男子。
“咒?對了,我記得霜雪說過的,說我這幾天的莫名嗜睡都是因爲什麼咒……”
“嘁,小娃娃還是小娃娃,反應還是太慢了些。”
男子忽的嗤笑,看向少女的視線滿滿的都是不屑與鄙夷,不鹹不淡地說着:“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誇你,女娃娃,有一點我得承認,你的體質當真不錯呢。”
少女疑惑。
男子繼續道:“這個嗜睡咒的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因爲帶着附加的跟蹤作用,有些麻煩了。不過,換做別人也許成功不了,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成功率便是百分之兩百。嘁,聖女還真不愧是聖女啊……”
不冷不熱的語氣,也聽不出到底是欽佩還是嘲諷。
少女抿脣,狠狠瞪着陰陽怪氣的男子,冷冷斥聲:“喂!你別得意!霜雪會來救我的!一定會!還會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嗯?”
男子的淺笑微斂,陰冷的目光瞬間掃向少女,少女那是一個不爭氣地哆嗦,默默地躲到了嬌紅身後,又不甘心地偷偷瞪了男子兩眼。
嗚嗚,她好討厭這傢伙的眼神啊!!
倒是男子莫名來了興趣,嘴角微揚,眉宇間是肆意的狂傲,懶懶道:“女娃娃,你以爲你躲到小嬌紅身後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了?”
而嬌紅冷冷的迴應卻是讓他的好心情瞬間全部泯滅了。
“你能拿我怎麼樣?你有本事就拿我怎麼樣。永夜,我說過的,只要我在,我會阻止你。”
“小嬌紅,我寵你,我慣你,不是讓你跟我犟嘴的!”
嬌紅沉默了會兒,然後將視線完全地從男子身上離開。
見嬌紅不說話了,被喚作永夜的男子也覺無趣,轉身毫不顧忌地就大步離開了屋子。
“小花?”
“嗯?”
嬌紅回過神來,伸手撫過少女柔順的絲髮,輕和地說着:“你不用擔心,這兒還是碧落。我會帶你離開這兒的,去找白霜雪。下在你身上的咒剛剛被去除,我擔心一時半會兒還是恢復不到你原來的狀態,所以沙雪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知道麼?”
“小花我……”
少女是想說什麼的,可是哽在了喉嚨中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沙雪,你要記住,這兒有我在,出去了有白霜雪保護你,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嬌紅柔和地說着,美目中是暖暖的光澤,而說着忽的苦澀一笑,輕喃着:“沙雪記住了,你可是聖女呢……”
——————
白皙無暇的臉頰沒有多少血色,一頭墨黑的絲髮不經束縛,隨意地披着,風輕揚而過撩起了髮梢的漣漪,同時吹動的還有那翩翩白色衣袂。
她就那麼靜靜站在那兒,望着碧藍的天空,雪白的眼眸帶着輕柔的水澤,而眉宇間都是哀愁。
“沙雪。”
嬌紅輕嘆,將雪白的披風輕輕掩到少女那單薄的身子上:“你不該站在這兒吹冷風的。”
動作的輕柔讓少女一瞬的恍惚,收回視線,怔怔地看着嬌紅,喃喃着:“小花,我記得那一天下雪了,霜雪也是這般輕柔地爲我披上暖和的披風,害怕我吹了冷風……”
嬌紅面色一僵,輕聲詢問:“你思念白霜雪了?”
“我……嗯。”
少女點了點頭,望向碧藍的天空,天空這般澄澈,看上去離自己這般的近,可是一伸手,根本就觸摸不到。
嬌紅目光微斂,而後一把拉過了少女:“走吧。”
“小花?去哪?”
“離開這兒,找白霜雪!”
——————
百無聊賴地躺坐在貴妃椅之上,望着天上流雲,竟是覺有些昏昏欲睡了,忽感覺到了結界的波動,眼眸微睜,陰冷深沉。
臉上是漫不經心的隨意,永夜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緩緩站起身來,望着那碧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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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麼?嘖,無趣呢。小嬌紅呀,我說過的,除了我,你誰也不能以命相待,忘了麼?”
——————
如果可以逃,那就逃得很遠很遠,可是惶恐不安,是爲了什麼而逃得很遠很遠?
“小、小花……”
額間已是佈滿了一層冷汗,少女無力地停住了腳步,喘息着。
見少女竟是體力不支了,嬌紅擔憂地四處張望着,扶起累得彎下了腰的少女,急切道:“沙雪,我知道你很累了,可是現在還不能休息,永夜他隨時都會追過來,要是他真的追來,我、我不敢保證我們能不能再抓住機會逃走!”
少女抿脣,深呼吸,調整了一下,堅定地看向擔憂的嬌紅,道:“我沒事的,我還可以繼續跑……”
好不容易小花也跟着跑出來了,她不能連累小花,絕對不能!
看出了少女的勉強,嬌紅着實無奈,而又無力——她跟着跑了這麼久,說不累是騙人的,可是她惶恐!
永夜封印了她的能力,沙雪本身也沒多大的能力,她們就好比是兩個小白兔逃竄在碧落這片充滿未知數的叢林中,她怎麼來擔保那未知數不會突然出現!
“這麼辦吧沙雪,我們再跑一會兒,如果真的沒力氣了就躲起來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嗯。”
你嘗試過逃亡的滋味麼?
對於未可知的變數,那種會突然躥出的恐懼與無力,那種瀕臨窒息的感覺,你嘗試過麼?
最後是大不了一拼一死的覺悟,可過程的煎熬,你嘗試過麼?
人瀕死的本能是掙扎,掙扎的目的是爲了活下去,就是這樣,黑暗一片,哪怕一絲光亮都會成爲你莫大的支柱,那種渴望的本能,那種希望的衝動,你嘗試過麼?
那種躲藏逃避的忐忑,被抓住後一瞬的絕望,你嘗試過麼?
“小嬌紅,你在逞強什麼呢?”
好似很不解少女與嬌紅的掙扎,男子無奈地輕搖頭:“知道逃不走還做無用功,小嬌紅,不像你呢。”
將少女緊緊護在身後,嬌紅一臉的凝重,擡頭看向漫不經心的男子,眸光微凝,冷冷置聲道:“永夜,放了沙雪!”
“不可能,這個女娃娃是目標,我不能放了她。小嬌紅,你別再爲難我了,我已經縱容你很久也是時候收回了不是?”
“我拿我餘生的自由換她的命也不行麼!”
男子聞言臉色瞬間變化了,取漫不經心代之的是陰冷的憤怒:“嬌紅,你在胡說些什麼,你忘了那個和尚是怎麼死的了麼!”
嬌紅目光一滯,垂眸,而將少女牢牢護着,眼中是不可動搖的倔強與堅持。
“你不會真的忘了吧?”
男子忽的冷冷嗤笑,眼中是化不開的陰霾,臉色陰沉,顯然提到這件事情自己也是萬分不高興的。
“我沒忘。”
“哼,那你就該……”
“永夜,放了沙雪。”
她固執如是,輕輕念着,直視男子那陰冷的目光。
“你認真的?”
“是。”
男子忽覺好笑,別開臉去,面無表情,而又瞬間轉回視線,緊緊盯着嬌紅那冰涼絕豔的容顏,陰測測地說道:“嬌紅,你當知道,我不是什麼君子,對女人動手這種小事我從來不覺得可恥。”
“我知道。”
“所以,將你擊暈,再將這個女娃娃抹殺對於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知道。”
“你有幾層把握來反擊我?幾層把握讓你們兩個安然無恙地脫逃?你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嬌紅抿脣,回頭衝少女低語了什麼,而後是一臉的決然,扯下腰間的軟帶,忽的奮力襲向男子,而藉着推力將少女推至一旁,大喊着。
“沙雪,逃!不要回頭!”
少女身子一顫,咬緊下脣,轉身拔腿就跑。
見少女竟是藉着樹幹邊逃邊躲,身影很快便是消失在叢林之中,男子暗驚,收斂心神就打算追過去,而忽的勁風襲來,趕忙躲了過去,看着擋住自己去路,一臉冷然的嬌紅,男子心情差到了極點。
“讓開!”
“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你以爲我不敢麼!你是不是太恃寵而驕了!”
男子眸光瞬間變得冷冽,竟是真的直接襲向了嬌紅。
見男子來勢洶洶,嬌紅暗叫不好,藉着自身的柔力,側身轉到男子身後,用軟帶勒緊了男子一隻手臂,緊緊攥着,不肯鬆手。
男子簡直要抓狂了,嬌紅此舉分明就是在拖延時間,而該死的是他捨不得掙裂這軟帶,他害怕真傷到她!
“放、手!”
“不會!”
“你再這般胡攪蠻纏我是真的不會對你客氣了!”
嬌紅攥緊了手中的軟帶,甚至扭到了自己的身上——是了,只要他掙裂軟帶,自己也會跟着被甩出去,她還是在賭。
見男子沉默了,嬌紅也沉默着,心下計量着如何才能更好地拖延時間,而忽的視線一暗,完全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便覺身子一軟,鬆開了手中的軟帶。
“你……”
轉身輕鬆地接過嬌紅軟下的身子,涼涼道:“我警告過你的。你忘了麼,巫咒之術你從來不是我的對手。”
嬌紅不甘地別過頭去:“你想怎麼樣!”
“先送你回去,再找出那女娃娃,抹殺她。”
“爲什麼!你爲什麼一定要對沙雪趕盡殺絕!”
“因爲她是他的女兒。”
目光狠辣,就似思到了人生至惡一般,而目光又微轉,恢復那陰陰冷冷,無所波瀾。
“嬌紅,如果不是因爲我擔心那個莫名的變數,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向你們做了結,畢竟,你和那女娃娃在一起的時候,比跟我一起要開心多了。”
嬌紅聞言一怔,而後垂眸,不看男子了,只是沉默。
——————
「沙雪,他不會把我怎樣的,但他會真的殺了你,所以你要逃,記住,一定要逃出去!」
可是,她好累好累,跑不動了……
爲什麼會這樣,又是碧落這個地方,怎麼總是這樣,她和這個地方有仇麼!
她已經在這個地方不要命地跑了三次了!一直跑一直跑,沒有任何方向地跑,任憑衣衫被枝椏劃破,磕磕絆絆地跌了無數次,好疼好累,卻不能停下來,爲什麼會這樣?
她真的跑不動了,真的很累,也很無助,除了惶恐就是茫然,她爲什麼要呆在這種地方沒有任何目的地逃跑!
好難過,好害怕……
霜雪,霜雪,你在哪裡?爲什麼這個冰冷的地方只有小沙一個?爲什麼還要躲着,跑着?
霜雪,小沙好害怕……
“哧——哧——哧——那兒有個女孩哎!”
“啊,白白嫩嫩的女孩,哧——哧——哧——哧——”
少女霍然被驚醒,心魂未定,開始四處打量,卻見得離自己一丈外皆是黑漆漆的一團,自己竟是被包圍了!那些個東西散發着暗黑的氣息,笑聲陰冷,聲音尖銳刺耳。
“哧——哧——哧——女孩醒了呢!”
“活物,活物,哧——哧——哧——好久沒有吃活物了!”
那些黑不拉幾的團團怪笑着,開始紛紛向少女蠕動過去,緩慢卻令人窒息。
少女嚇得臉色蒼白,額間佈滿了冷汗,盯着那些玩意兒卻是連逃跑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的,我的,我的!”
“是我的!”
“啊!!”
看着那些玩意兒忽的紛紛涌起,朝着自己蜂擁而來,少女嚇得尖叫一聲,捂着頭,緊緊閉上了眼睛。
而期料中的疼痛遲遲未到來,少女身子哆嗦着,遲疑地睜開了眼,霎時覺雪白耀眼,好像空中下起了紛紛白雪,冰冰涼涼,點點漣漪。
果然是有人擋在了自己面前,背對着自己,而冷冷看着前方漸消漸散的骯髒玩意兒。
那頭顯眼的雪白絲髮柔順地輕垂着,淺紫色的衣裳,毫不突兀,身姿筆直修長,定定地站在自己身前,背影竟是那般熟悉。
“你又是誰?”
少女怔怔地詢問着,而眼前之人身子明顯的僵硬,沉默着,許久才轉過身子來。
隨着眼前之人容貌的展現,少女從起初的茫然到全然的驚愕,再到按耐不住的歡喜。
“霜雪!”
——————
“好了好了,乖,不哭。”
捧起懷中少女嬌柔的臉頰,用指肚拂去她眼角的淚珠,淺笑道:“小沙,你真的好愛哭,跟個孩子似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的……”
少女哽咽着,一抽一泣,小臉梨花帶雨的好不惹人憐。
“尋你也不容易呢,幸虧沒出碧落,來,伸手。”
“唔?”
“左手。”
“噢。”
少女乖乖地縮回了自己的右手,再伸出自己的左手,便聽啪嗒一聲,有什麼扣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一愣,細細打量着,發現竟是鎖鐲!似乎是升級版……
偷偷瞄了眼白霜雪的手腕,果不見了那個曾今自己嬉戲扣上的鎖鐲,一時困惑:“霜雪,我記得你不是說,鎖鐲只有扣上的人才能將它取下麼?”
“嗯。按理來說是這樣的,可是我出關後它就自行脫落了,我便將它改良了下,思忖來還是扣回你手上比較安全。”
少女愣了會兒,忽思及到,對哦,她給霜雪扣過鎖鐲的,那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呼喚霜雪呢!!
“還有這個。”
說着,白霜雪將另一個銀色鐲子套在了少女的手腕上,自責着:“都是我的愚鈍,我當早就把你的武器還給你,你也不會這麼狼狽了……”
少女眨了眨眼,不是很在意地晃了晃左手腕,聽着兩個鐲子碰撞的叮鈴聲,清脆如玉。嘴角揚起一抹恬淡的笑容,又撲到白霜雪懷中,緊緊抱着眼前的白霜雪,生怕一鬆手便又消失了一般。
“霜雪,你知道麼,有時候自救和他救比起來,我愛死你的‘他救’了呢!”
那種你思着,他便真的來了,恍若天神般的出現,救贖着自己,除了身還有心,那份感動,不曾經歷,不曾明白。
白霜雪奇怪着少女的說法,倒也不說些什麼,輕柔地摟着懷裡的少女。
“霜雪。”
“嗯?”
“你頭髮怎麼白啦?”
“……”
感受到白霜雪身子莫名的僵硬,少女更覺奇怪了,仰頭輕捧白霜雪的臉龐,凝視着他的容顏。
還是那張俊秀清冷的臉龐,淡漠的目光,白皙如玉的肌理,柔嫩與光滑,而那本如墨般的絲髮與瞳孔,霍然就改變了,一頭的雪發,金色的瞳眸。
如果說墨發與墨瞳只是人間隱世之人,而雪發與金眸當是誤入人間的謫仙與妖精。
“不喜歡這樣的我了?”
少女露齒一笑,雪白的瞳眸閃着柔和的光芒,柔柔道:“怎麼會,霜雪還是霜雪,那個帥帥的霜雪,小沙最喜歡的霜雪!”
“貧嘴。”
“可是你喜歡聽啊。”
“嗯。”
見少女只是欣喜與歡愉地抱着自己,也沒有再追問些什麼,白霜雪也便索性不回答了,而目光眺遠,陽光的折射像是被淹沒在了那雙金色的眸中,剩下的是寂冷與淡漠。
就和劇本上寫的一樣,每個動作,每個語言,每個表情,沒有絲毫的紕漏,他果然很瞭解她。
那接下來呢?
他沒有告訴他接下來的劇本,只是告訴他將她帶回去。
接下來的故事怎麼辦?怎麼演?
他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
怎麼來詮釋才能讓他成爲那個本體的他,而不讓她懷疑。
——————
陽光很溫暖,折射進那恍若大海般的森林之中,樹葉隨風輕曳着,波光粼粼的不止水波,還有林葉。
她剛纔還惶恐和害怕着,極度厭惡起這片偌大的林子,因爲那些陽光都被高大的樹木遮擋了,只剩斑駁陸離的殘光。
陽光,是照射不進碧落內心深處的。
所以,碧落縱然在白天,亦存在着那些骯髒的黑暗之物。
可是,有他在旁邊,她就不怕了,好似剛纔的一切一切,沒命的逃竄,恐懼的尖叫,都是一場夢一般,他出現了,她的噩夢也就醒了。
“霜雪。”
雙手緊緊環着白霜雪的一隻胳膊,如雪的臉頰輕輕蹭着他的臂膀,那般安心與舒適,就似曬着暖陽倦怠愜意的懶貓,乖順憨萌。
“怎麼?”
“有你在真的很好。”
那麼心滿意足與愜意,讓白霜雪爲之一愣,輕輕嗯了一聲,而繼續四處張望打量着,沒有說些什麼。
他覺得這種時候他應當說些什麼的,可是硬是想不到什麼可以說的,連表情和動作都是笨拙和僵硬的,真羨慕呢,如果不是他,而是本體的話……
倒是少女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安逸地微笑着,幸福地滿足着,她覺得這些細節都不重要了,他在身邊就好了,從未有過的依賴和心安。
“霜雪,我們去哪裡?”
“回九重。”
“九重?就是知獸姑姑的家?爲什麼要回去,我已經回來了呀,咒也解了,吶,霜雪,我們直接走吧,離開碧落。”
白霜雪聞言忽的駐足,側首看向恬美笑着的少女,而篤定與認真地否決:“不可以。”
少女顯然一愣,不明白爲什麼不可以,剛剛說出的話被否決的滋味是很難過的,就像她剛纔還在規劃着什麼什麼,突然告訴她那些都是空想一般……
“爲什麼?”
少女呆呆地詢問着。
白霜雪目光一滯,而後神色複雜地別開臉來,竟是不敢看少女,思索着將怎麼回答纔是。
遲遲等不到回答,讓少女困惑了。
她記得,她說什麼,霜雪總是會答應她的,霜雪待她極好,怎麼無理取鬧的要求,霜雪都會答應,就算不能答應霜雪也定會堅定地告訴她理由,而自己都會欣然接受的,這麼直接否決,而又吞吞吐吐的霜雪是她不曾見過的。
“霜雪?你好奇怪……”
少女輕輕說道,雪亮的白眸中皆是懷疑。
白霜雪聽少女突然這麼說,還用懷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內心一驚,頓覺手足無措,而眉頭緊鎖,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出口來。
“你、你是霜雪對不對?”
少女突然這麼說,定定地看着白霜雪,而又喃喃自語:“應該是霜雪的纔是,就算改變了絲髮和瞳眸的顏色,可依舊還是霜雪纔有的氣息,是霜雪沒錯的……”
白霜雪抿脣,伸手將低首喃喃着少女輕摟入懷,緊緊抱着,而目光悠遠,劃過淺淺的哀傷,輕輕說着:“是我,小沙,我是白霜雪。”
“對,這懷抱也是熟悉的,是霜雪纔是的……”
少女繼續喃喃着,伸手回抱白霜雪,感受着那熟悉的溫暖。
如果可以。
白霜雪目光縹緲,就似碧水寒潭,似有淡淡輕煙繚繞,望不真切,看不到瞳孔中的色彩與光亮,而心中默默唸着。
他真的好希望,就定格吧,將這一瞬間,然後無限延長。
可惜,真是事與願違。
少女清楚感受到了白霜雪的氣息忽的變得冷冽了,正納悶便聽得了邪肆的笑聲,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聲音太熟了,自己前段時間天天都能聽到,就像是魔音!
伴隨着的,便是那聲音主人似嘲似諷的戲謔。
“白霜雪?呵呵,小娃娃,是我低估你了呢,爲了這個女娃娃居然能拼到這種地步,你到底有多想打敗我?”
一襲玄衣,衣襬繡着金瑞之獸,而那雙獸眼卻是閃着寒人的光芒。
白霜雪輕放開少女,將她不動聲色地護到了自己身後,淡漠地看着不知何時出現的那個叫永夜的男子。
“不過,我真的好想看看呢,你槃涅時候的表情,這般痛苦的事情,你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猙獰疼痛,歇斯底里地尖叫,嘖嘖,想想都覺得美妙和有趣呢。”
永夜臉上掛着詭異的笑容,陰測測地看着面無表情的白霜雪,就似在捕獵之前要挑選並欣賞獵物一般,那是志在必得和想強烈擁有的渴望。
“關於苦痛的猙獰和慘叫,作爲你,還看不夠麼?”
“怎麼看得夠!那是最美妙的事情,我怎麼會看夠呢?”
白霜雪沉默,看向有些癡傻的永夜,目光中卻多了憐憫這個因素。
少女靜靜聽着他們的對話,在感嘆永夜就是個變態的同時,困惑永夜說的白霜雪槃涅。
槃涅?那是什麼?
“不過,我倒是真的低估你了,力量是其次,你的精神力也確乎強大到一定境界了。”
永夜沉吟着,而後嗤笑,不顧一屑:“連分體都擁有自己的思想,小娃娃,你也不怕分體幹了本體,取而代之?”
說着,目光微轉,看向了稀裡糊塗的少女,臉上掛着不明其意的笑容,輕輕說道:“我看小娃娃的分體可是很喜歡這個女娃娃的呢。分體和本體搶女人?哈哈!好笑!太好笑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笑的笑話!”
聞言白霜雪的臉色陰沉,冷冽地盯着肆意狂笑的永夜,一手微握,隨時準備着。
少女聽得是莫名其妙,而心下又似懂非懂,輕輕扯了扯白霜雪的衣袖,低低說着:“霜雪,他在說什麼啊,什麼分體本體的,繞來繞去,還笑成那樣,霜雪,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就算少女說的聲音很低,永夜還是莫名就聽見了,笑容微僵,倏然盯向少女,怒極反笑,卻是咬牙切齒。
“女娃娃蠢笨,我大人就不計小人過了。女娃娃可知你眼前的這個白霜雪,既是白霜雪,又不是白霜雪?”
“霜雪你看,他腦子好像真的有問題。”
悄悄說着,對於永夜陰測測的眼神似乎開始免疫了。
“喂!”
永夜挫敗扶額,看着少女,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以及孺子不可教也!
“這麼說吧,女娃娃,你知道‘鳳凰槃涅’吧?”
少女一愣,狐疑接道:“浴火重生?”
“對。就是‘浴火重生’。女娃娃,鳳凰是死後才獲得新生,他的每次蛻變是伴隨着死亡的。你可知每個人都可以槃涅,爲的便是獲得新生,成爲更強大的自己。”
而說至此,永夜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的詢問少女:“女娃娃,你知道死的滋味麼?不,應該說是,生不如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