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清者自清,我已經把事情的始末說的很清楚了。相信與否,是你自己的決定。”沈西何道。他沒有必要再做什麼須與逶迤的說辭。沈西何也受夠了這種盤問式的尊重。
他堂堂警官,局長曾經對他給予很高的信任,但如今呢?爲什麼就因爲這個而這樣對他?
如果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話,那麼沈西何所受的冤枉,恐怕已經不是一點兩點可以計算的清楚的了。
那麼這麼看來的話,局長所給予的厚望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在他想把自己的事情報案時,沒有幾個人理解甚至關注,而在周亮報案時,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慎重對待。對於沈西何來說,周亮有怎麼的家庭背景他已經不在乎了。背景深厚也好,家世神秘也罷,他只需知道,在周亮面前,他什麼也算不上。這一點,大概便是那可笑的身份背景問題了吧!
但不管怎麼說,沈西何當警察的經驗還是有的,也就是說,即使在嗎這種情況下,他也能夠冷靜面對,沉着應付。
當然,他的對手可是熟悉自己的人,但自己卻未必熟悉他。沈西何再回想起來,他都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與周亮這麼陌生的?
似乎,在高中畢業後,他們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在他出了車禍被送往醫院時,周亮因爲是他的主治醫生,所以指使了其他人去準備各種手術事宜。然後,就在沈西何終於想起這個人是誰時,他心裡還曾有過幾分僥倖。覺得這是老天待他不薄,他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只要能夠把握好,那麼沈西何就可以順藤摸瓜的抓到幕後兇手。
但現在沈西何再想想,怪不得呢!怪不得周亮會出現的那麼及時,原來……這些似乎都是早有預謀的啊!
“聽沈警官這語氣,似乎不打算再解釋了?”這句話,是周亮對沈西何說的。然後到了後面一句,他卻是把目光望向了局長,“我說的對嗎?”
“西何,這麼說,真的就像周醫生所說,方華教授的死與你有關係?”局長皺皺眉,當然,他這個小細節還是被沈西何捕捉到了。
看着這個差點成爲自己岳父的老人,是的,如果沈西何記得不錯的話,正是在大概兩年前,局長原本有意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但卻被沈西何毫不留情的拒絕。他見過局長的女兒,很時尚也很有氣質的這麼一個女人,但沈西何對她卻沒有絲毫想要了解,或者說想要在一起的慾望。
因爲那時的沈西何,還在想着許漾的事情。
真是歲月不饒人,不過這麼一晃神的時間,幾個月都過去了。
而沈西何,現在還不知道許漾在哪兒。這可以說是他這一天來最大的遺憾。
當沈西何聽到局長那句“那麼周醫生所說,你與方華老先生的死有關係”這句話時,他還是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悲哀感。
是了,據沈西何自己想來,方華老先生的死的確和他有點關係。但是,對於謀殺他的直接兇手,沈西何卻是不知道,而且,他更是不敢肯定,這之間是否真的有什麼關係。
不過,周醫生的這話,沈西何也不可能推卸說自己毫無責任,所以,沈西何只好繼續保持着沉默。因爲在這番言論面前,他確實沒有什麼可以辨別的。
“這個,周醫生,我看這事,也不好過於武斷,不如我們再查查有什麼遺漏的線索吧!等到了證據確鑿的時候,我們再評斷。”局長陪笑道。沈西何聽的出來,局長這是有意爲他開脫。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總不可能是因爲不捨得他這員得力大將吃官司。
當初他想找人化驗那冰毒,還有關於蘇曼以及母親的死因的問題,並沒有多少人上心,他們只是給他幾句慰問,但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幫助他。
所以這也算現下沈西何對警局印象不好的一個原因吧!還有就是他那天看見的警局裡的衆人都在打撲克的情形。這也讓他有幾分對自己的那種所謂的正義的糾結。
“局長說的當然有理,但也希望你們儘快給我們醫院一個答覆啊!畢竟,這死者可是醫學專家,是我們醫院特聘的人才。這可不止是糊弄便能夠糊弄過去的。你要知道,對於方華老先生,國家也重視的很。”周亮看似不經意的這段話,卻是把局長嚇了一跳。
要知道,無論什麼事情,只要牽扯上國家二字,那麼意義就是會立刻變的不同起來。
醫院對方華老先生的重視,這也是令局長擔心的一點。不過,是否真的重視,還是說周亮想借此機會爲難沈西何,這可就不爲人知了。
但是無論結果如何,沈西何都很是失望,對周亮,對警局,對自己,更是對那所謂的正義。
但是,沈西何的失望與否,又有誰會關心呢?而他,也想起了自己的那微不足道的身份。真的,在事實面前,他甚至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只是,從此放棄,任命運宰割,便是他所希望的嗎?當然不是。即使窮途末路,他也會自己拼搏一把。
沈西何這麼想着,他心中的信念也愈發強大起來,對自己的信心也更是充足。
如果說他還有什麼不可放棄的東西,那就是對自己心中的正義的執着了吧!沈西何想着。
當然,還有那個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女人,許漾。
“那麼,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嘍!局長……”周亮故意拖長了尾字的語音,這在心理戰術上並不少見,很容易的,便可以給他人造成一種心理上的壓迫感。
沈西何一直在一側觀察着局長的動作,顯然,局長遲疑了。局長在周亮這心理戰術的作用下,還是有些瑟縮了。
不過他的瑟縮並沒有人在乎,周亮昂首挺胸的離開,甚至都沒有再出言惋惜垂吊幾分方華老先生。
於是,沈西何更加確定,周亮所做的這些,都只是爲了對付自己。真是一個……無聊的人。
周亮離開後,一時間,警局裡靜寂的嚇人。就連針落到地上,都可以聽見聲音。沈西何這種比喻似乎有些誇張,不過,在這般萬籟俱寂的情況下,沈西何所想的,卻是與事實無虛。
“好了好了,大家都各忙各的吧!”局長道。他的聲音中有幾分蒼老年邁,好像經過了這麼一件事,他立刻老了十歲一般。這對他而言,警局的名義,自己的榮譽似乎比生命更加重要。所以局長對於這事,以及自己說話的語氣倒也沒怎麼察覺出來。
沈西何以爲事情是因自己而起,怎麼着,局長也應該批評或者說詢問自己兩句,但令他驚奇的是,局長什麼反應都沒有。而對於沈西何,更好像是忘記了這個人一般。
沈西何本來想着等局長問到自己後,他再順水推舟的把事情解釋一遍,但現在看來,似乎他只能自己說了。雖然這看起來有幾分想要自我澄清的嫌疑,但是,箭在弦上,沈西何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局長,我……”沈西何話還沒有說完,卻只見局長一擺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解釋。
“不用解釋了,我知道,我相信你。”局長聲音中有幾分蒼涼。但是,光他相信有什麼用?即使警局裡其他人也相信沈西何,這對沈西何來說也是於事無補。到了公堂,大家只看證據,如果沒有證據的話,那麼就會找到嫌疑人。屈打成招的故事就不用再陳述了。
“我會自我證明的。”沈西何道。儘管他現在也有幾分懷疑自己從前所信任過的正義,但是,沈西何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對自己負責,絕對不能承受着這種冤屈,更不能隨隨便便的就被人誣陷,把什麼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來。
“不,你什麼都不要做,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局長道。
沈西何聽見他這話,再細想了幾分,也就明白了,但明白之後,更是不得不佩服局長的眼光毒辣。不愧爲一輩子混跡於官場的人。一開始,沈西何以爲局長的意思是清者自清,不要做什麼,就不會自亂陣腳。
而他又思慮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恐怕局長想告訴他的,是想讓他什麼都不要做。因爲以周亮對沈西何的態度來看,他很有可能會一直在暗中偷偷監視着沈西何。不管沈西何有什麼舉動,周亮都可以借題發揮。關於周亮借題發揮的本領,沈西何與局長在和他之前的對話中就已經領略到了。
自己什麼都不用做,這並不符合沈西何的做事風格。
他只是明面上點點頭讓局長放心下來,至於暗地裡嘛,他還是要查這個案子的。
不止是方華老先生一案,還有母親,蘇曼以及那微博裡的尋人啓事。這些都是沈西何現在所擔心的事情。還有許漾現在生活的如何,更是一個謎。
沈西何在出了警局之後,他給許漾打電話,這次,許漾接了。
“阿漾。”沈西何開口道,他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畢竟,因爲他的失誤,他們兩人已經分手了。而且在那天許漾離開後,沈西何也思考過許漾的神情以及行爲。的確,她給了自己很多反悔的機會,但自己從來沒有珍惜過,更不想在一個女人面前顯的出爾反爾,沒有男子氣概。於是,他便這樣錯過了。
一時的逞能又有什麼好處呢?最後,也不過是讓自己與對方都更加傷心罷了。
沈西何只看見了許漾將戒指摘下扔給自己的一幕,他並沒有看見許漾在轉身後眼神中真正的破敗與死灰一片的神情。
許漾一聽是沈西何的聲音,他剛剛想把電話扣掉,卻冷不然的聽見一個聲音。
“我喜歡你。”
沈西何彷彿預料到了什麼,他很快速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在說完後,沈西何明確的感受到,對方有片刻的愣神,然後才掛掉手機。
許漾之所以不知道這是沈西何打來的電話,是因爲沈西何在用公共電話給她打。不然的話,許漾絕對不會接的,她在心裡發誓,爲剛剛的那抹悸動尋找着最合適的理由。
不對,許漾突然想到了什麼。沈西何曾經與自己說過,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的話,那麼他沈西何絕對不會用公共電話給許漾打過去,而這個,也一直是兩人之間的秘密。
許漾想着這件事,難道是沈西何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嗎?這……這不可能吧!自己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而已,總共還不到一天的時間,沈西何這麼快就遭到什麼不測了?還是說,他爲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故意選擇用公共電話。
許漾不否認第一種可能的情況,但她心裡想的卻是第二種。如果真的是第二種的話,那麼這通電話的意義也會改變。
但是……許漾心裡突然有幾分不安,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心裡的不安更是加重。
就在許漾決定去看看沈西何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時,她卻突然接到了工作裡的一個電話。
如果不是這通電話,許漾都快忘了自己還是殮妝師這麼一個職業,如果不是這通電話,許漾也有可能繼續和沈西何保持着冷戰。
電話是許漾的上司,也就是她所在的工作時的領導打來的。因爲許漾的化妝技術很高,而且許漾也不是什麼多事的人,考慮到諸多因素,儘管許漾還在休假中,但上頭還是一通電話把她叫到了殯儀館。
許漾無精打采的從牀上爬起來,穿衣洗漱,吃飯……她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殯儀館。
這次的死者是一個老人,大概在五十歲上下。因爲許漾精神有些不濟,所以連帶着這死人她都看的不順眼。但是,與一個死人出氣終究是沒有道德的,所以許漾也只是在心裡怪罪幾句這死者罷了。因爲她知道,這死者,恐怕也不是什麼正常死亡,所以死者比她,更可憐。
因爲上司在電話裡已經交代過了,所以許漾在來到殯儀館之後,她並沒有看見任何人,其他的,大概也在休假吧!因爲這幾日,命案少了,而且對於那些正常死亡案件,更是減少了。所以許漾的其他同事也就清閒了起來。
要說這次的殮妝,本來沒有許漾什麼事,但在電話裡,好像是說什麼她許漾的技術比較好,所以因爲這次的殮妝的要求比較高,所以迫不得已,上頭才選擇了許漾。
許漾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殊榮,她只是有種厭惡,如果不是那過高的要求,那麼她就是在家裡休息的。
但也正是因爲這通電話,讓許漾想起來,自己還有殮妝師這個職業。
她早就該辭掉的,許漾想着。有很多次,她都想主動開口,然後再去謀求其他的職業,儘管她知道現在的人才招聘市場競爭非常激烈。
但是,每次在許漾想開口表達的時候,總是會被上司不着痕跡的把話題引開,時間久了之後,許漾都不知道,這些到底是巧合,還是上司有意爲之?
不管是什麼,總之,現在對於許漾來說,做好自己的本職纔是最重要的。而她的本職工作,就是給面前的這個可憐的不知是自然死亡還是因爲某種意外而逝世的老者殮妝。
這老者,不出意外,正是方華老先生。
如果沈西何在的話,他一定會驚訝,爲何什麼都沒有調查過,就要這麼着急的毀屍滅跡。當然,這個詞有些嚴重。因爲殮妝可以隱去死者身上的所有可疑的傷口,而殮妝之後的火化,更是將人燒的只剩灰燼。
許漾看着這位死者,哦,對了,她想起來了。這個人,怪不得許漾感覺他很是熟悉,原來,這個人就是許漾曾經在照顧沈西何的醫院的某位專家。
許漾對他只是一面之緣。這個人,脾氣怪的很。許漾對他的印象,還是因爲他正在訓斥一個打碎他珍貴藥劑的護士。
當然,許漾對他的印象,也僅僅在這兒。
哎!許漾真的有幾分哀嘆之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的世事難料,她前幾天還見過這位老人,沒想到,現在看見的卻是他的屍體。
沒有什麼比這種事情更令人難過了。
許漾想到沈西何的警察這麼一層身份,他曾經因爲破案可是得罪過不少人,而且以他的性格,如果稍有什麼不慎被別人抓住的話……這時,許漾的腦洞也變的大了些。
她搖搖頭,再看那屍體,卻是發現,似乎有一分沈西何的影子。畢竟人世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許漾搖搖頭,她睡眠質量太差了吧!做噩夢不說,還在白天,在這種時候想這種不吉利的事情。
對的,許漾做了噩夢,不過這已經是昨天的事情了。許漾的時間觀念很好,今日事今日弊,所以她絕對不會把昨天與今天混爲一談。
她搖搖頭,拿出一塊口香糖。這是她的習慣,即使被說成怪癖也無所謂。
許漾總喜歡在緊張的時候嚼一片口香糖。這在他人眼中或許很是不可思議,但在許漾看來,卻很是正常。
“算了,不管那些了。”許漾喃喃自語道。
因爲咀嚼着口香糖,所以她說話時也有些含糊不清。
下面,就是展示她許漾高超手藝的時刻了。許漾想着。
許漾帶好手套,她的手在撫過死者的後腦勺時,感覺有一點不對勁。
似乎……有什麼比較堅硬些的東西。
許漾按捺着好奇心,因爲她心裡很明白,“好奇心害死貓”這麼一句俗語。
許漾小心翼翼的,用薄刃和其他的工具,把那東西取了出來,她這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根足足有二指長的細針。
這是……許漾一驚,嚇的把這種東西扔在了地上。
對於一些兇殺案的死者,許漾不是沒有遇見過。只是,在許漾所遇見的死者中,大多數都是已經經過處理的。這話的意思,就是說那些死者一般都是被做好了處理,比如死於槍殺的人已經提前取出了子彈等等。
所以,在許漾取出這銀針後,她只是嚇了一跳。而在這之後,她便料到,這之中一定有什麼隱晦,不然,一切不會這樣的。至少,這具屍體並沒有經過屍檢。
但是,許漾想着,她在之前,明明已經聽上司說過這個人的重要性。雖然許漾沒有料到會是他,但是估計他也差不多算是個重要人物了。
許漾這麼想着,所以並沒有在意什麼。
但是,她無意中取出的細長銀針,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這位老者,他根本就沒有經過屍檢。一個重要的人物卻不經過屍檢而送到這兒,怎麼看都似乎說不通。
單就這麼一點矛盾,許漾就可以料到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因爲沈西何就是警局的人,所以許漾又把這件事情不約而同的與沈西何聯繫在了一起。
幸好這兒沒有人,不然的話,許漾一定會嚇死的。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嘴裡唸唸有詞,似乎在說着些什麼,但她說出的話,卻沒有人能夠聽得懂。
許漾面對這棘手的屍體,頓時失去了方寸,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幹些什麼。
如果把這件事情向警局反饋的話,自己會不會因此而受到什麼牽連呢?如果她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把銀針偷偷處理了,如果再爲死人上妝,她這麼做也不會被人發現。但是……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她噎在心裡,總歸有幾分愧疚之感。
雖然這愧疚只是表面上的心裡的因爲自己的虛假而抱歉,但她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所以,看着這死者的屍體,許漾第一次,猶豫了起來。
她現在便是處於這麼一種進退維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