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荻在空中抓牢失去知覺的弋陽,他們下落了三百米的樣子,忽然被一股妖力接住,似乎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托住了他們。
少荻鬆了口氣,卻發現弋陽嘴脣發紫,她立刻知道弋陽中毒了,摸到他背後插有一支弩|箭。少荻心裡焦急,舉目四望,尋找救援。
黃鼬從少荻背上滾落到一邊,恢復成人形,撲騰了幾下,眯縫着眼朝下一瞅,隱約見到崖底似乎有巨大的骸骨,恐高症發作,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他知道懸崖下妖氣沖天,是無動山莊妖力最濃厚之所在,如果啓動法陣,妖力能聚集成防護網,接住上面掉落的人,以防有哪個值班站崗的傢伙不小心摔落。畢竟無動山莊是建造於懸崖上,需要考慮安全係數。
犬妖們方纔關掉了無動山莊的各個法陣防禦,黃鼬侍衛四處奔忙,才重新啓動,是以成功救到了弋陽和少荻。
“我記得你叫老黃吧,”少荻匆匆道,“回去給你記一功。”
黃鼬侍衛忙道:“不敢當,這是屬下本分。”
少荻竟然記得他叫什麼,黃鼬侍衛心裡很驚訝,還有點感動。
少荻凝重道:“你幫我背一下弋陽,我們要儘快上去,他中了劇毒,必須馬上救治,我還有話要問他。”
他們齊心協力,花了十分鐘回到了原先的崖道上,剛甦醒的妖族侍衛們終於趕了過來。
少荻火速將弋陽運回自己寢殿,並招來山莊最好的醫師。
弋陽趴在臥榻上,雙目緊閉,衣服被剪開,露出受了箭傷的脊背,那裡毒素蔓延,成了烏紫色。妖族醫師剪斷箭桿,將箭頭小心取出,扔在盤子裡,發出噹啷的脆響,接着清洗傷口,放血療毒,並給弋陽灌下解毒劑。
“他還沒脫離危險期。這毒性很霸道,對方應該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醫師分析說。
少荻皺眉站在旁邊觀看,忽然她胸口的衣袋動了動,一隻小蜂鳥毛茸茸的腦袋鑽了出來,很是嬌萌地左右看看,一振翅,飛到空中,羽毛迸出翠藍流彩,妖異又夢幻。
它一個旋身,落地化爲人形,天真爛漫,正是大悲坊的花蜜商青耕無疑。
少荻急忙上前查看她:“你沒事吧!”
青耕揉了揉眼:“沒事啊,發生了什麼?我記得我在跟弋陽喝酒,然後就暈過去了?話說我怎麼在你這裡?”
少荻:“……”
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那麼好?說好的冤家呢?
青耕瞥見了牀上的弋陽,大驚失色,撲過去道:“他怎麼回事?!”
少荻頭痛:“此事說來話長。”
聽完了解釋的青耕呆呆地望着弋陽,不可置信道:“他竟然爲了救我們,背叛了犬族族長?”
“事情沒那麼簡單。”少荻說。
果核微雕又怎麼解釋?犬族老祖的目的是什麼?少荻沒有頭緒。
這時,幾個侍衛隊隊長過來領罰了,他們是被內奸在夜宵裡下了藥,失去行動力,才讓敵人趁虛而入,內奸被找了出來,共三個,已經逃離了無動山莊,不知犬族許諾了他們什麼好處。
少荻冷笑道:“放話出去,通緝他們,活捉回來,重重有賞。”
她盯着弋陽的臉,想到了當時聽到的犬族族長的話。
那犬族族長讓弋陽殺了少荻,想看五雩父子徹底反目……
電光火石間,少荻有了主意。
她給天監會雲蜀分會外聯局的一個熟人打了個電話,手機那邊對方道:“喂,荻公子?”
少荻道:“我想託你們在羅馬那邊的常駐代表處幫個忙。”
“請講。”
“在圈子裡散佈消息,就說我中了北方犬族的毒箭,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對方答應了少荻的要求。
少荻對青耕道:“你看着弋陽這邊,我去找我爹。”
五雩一直在洞穴那邊,洞穴外有結界守護,山莊夜半遭遇敵襲,少荻他們這廂完全亂套,五雩估計不知道。
少荻匆匆走上崖道。
她心想,長久以來沒有異變,無動山莊的防禦確實鬆懈了,看來以後還是得居安思危,升級安保才行,不過她也沒想到犬族族長竟然直接撕破臉,是想挑起南北妖族的矛盾,打破百年來的和平麼?這件事必須和父親商量對策才行。
鬧了大半宿,現在差不多是凌晨五點,西天月沉,再過不久東方便會露出魚肚白。
少荻走進木製電梯,來到建築羣最高層的石臺,這裡最靠近瀑布,嘩嘩的水聲清晰可聞,她進入洞穴內室。
五雩一頭鐵灰色的長髮向後飄舞,渾身妖力環繞,雙目緊閉,似乎處於入定狀態,他面前的幻色池子裡,渚巽和夔並排在水裡輕輕沉浮,身下法陣發出光芒。
少荻皺緊眉頭,快步走到五雩面前,觀察着他周身的妖力走向,很快發現了異樣——五雩的妖力正不斷被吸入那個池子底部雕鑿的法陣中,五雩臉色蒼白,顯然是失去了對自身妖力的控制權。
少荻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哪怕五雩的妖丹再渾厚,也禁不起這麼折騰!
幻池底部法陣流傳自五蘊獸先祖,年代久遠不可考,威力不可小覷。
少荻不知道五雩的狀態持續了幾個時辰,她心頭一陣焦慮,擔心五雩的妖丹被這個法陣吸乾。
一定是溯洄之術出現了偏差!
少荻不敢去碰五雩,怕自己魯莽介入,導致五雩走火入魔,結果更糟糕。
她忽然想到,幸虧今天那羣狗怪沒發現五雩這邊,否則上報給他們的族長,那老瘋子一時興起想殺了五雩怎麼辦?一念及此,少荻生出深深的後怕,同時又恨自己怎麼沒早點趕過來。
她不禁望向池子裡躺着的那兩個人身上,他們看上去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沉浸在洪水一樣浩瀚的夢境中,身不由己。
少荻突發奇想,這個法陣問題的源頭,難道是在他們兩個的身上?
她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又不能出手干預,深吸口氣,想了想,飛快跑出洞穴。
很快,少荻帶了幾個侍衛隊隊長,下到了無動山莊所在懸崖的崖底。
山崖上雲霧繚繞,仙氣飄飄,而過了某個分水嶺後,風景便與上邊迥然不同,濃厚的妖氣覆蓋了整個崖底,都是從許多具龐大的白色骸骨上發出的,一片寂靜悽迷,這裡是五蘊獸祖先們的長眠地。
當中有一具格外大的骸骨,少荻帶着侍衛隊隊長們降落在了頭骨上方。
“弄一顆牙下來。”少荻下令道。
一個侍衛隊隊長吃驚道:“啊?荻公子,可這是五昶先祖的……”
少荻說:“管不了那麼多,我爹的命要緊!”
“是!”
幾個人敲敲打打,扛着那塊一扇門大小的牙齒回到了無動山莊。
少荻將牙齒搬到了五雩所在的洞穴,牙齒散發出的大量妖力被吸入了池子中,五雩身上的妖力外泄一下子減緩了。
少荻精神一振,趕緊命令妖族侍衛搬更多的牙齒上來。
一個侍衛隊隊長提議道:“荻公子,這樣太麻煩了,不若用倉庫裡的法器,一次性將骸骨的妖力吸夠,再派上用場,豈不效率更高?”
少荻一愣,發覺自己是關心則亂,腦子變得遲鈍,馬上催促道:“就按你說的辦,快去快回!”
很快,那個侍衛拿來了一隻淺綠色的類似葫蘆的容器,名叫大瓠之種,是一件比天師和妖修常用的須彌戒、乾坤袋之類更上乘的法寶,專門用來盛大體積的東西,不論有形還是無形。
大瓠之種內裝滿了在崖底吸收的五蘊獸遺骸的妖氣,佔了崖底妖氣的大約三分之一,少荻將妖氣傾倒出來,彷彿倒出了一條大河。
妖氣彷彿受到感召,爭先恐後,悉數涌進那個幻色水池。
五雩的情況立馬得到了有效緩解,妖力不再外泄,不正常的入定狀態也得以解除。
旋即,五雩睜開了一雙紅眸,少荻連忙扶住他:“爹!”
五雩神態疲倦至極,指了指那個水池,暈了過去。
少荻嚇得心跳驟停,喊來了醫師,醫師檢查後,說:“荻公子放心,族長沒有大礙,只是妖力流失過度,需要休養恢復。”
少荻便親自將五雩送回了他的寢殿,着人仔細照看,自己返身回了那個洞穴。
五雩剛纔指了指那個池子,是說那個法陣出了問題嗎?
少荻湊近幻色水池,眉頭緊鎖。
細細感應半天,她猛然意識到,所有妖力涌向的並非是法陣,而是渚巽!
少荻馬上跪在池子邊,伸出一隻手,凝神確認。
結果沒錯,所有妖力都流入了渚巽的丹田之中!
少荻十分驚愕,這個天師什麼來頭?原來就是她害得五雩遭罪!
五蘊獸的妖力很是珍貴,哪怕只是遺骸上殘留的,也萬萬不能便宜外族,何況是一個凡人!
少荻強烈懷疑渚巽的修煉方法不是正道,所以法陣啓動,溯洄之術開始後,渚巽的靈源便吸走了周圍存在的一切力量。
少荻氣極反笑,立刻決定中斷溯洄之術。
那兩人躺池子裡差不多有一個晚上,該想起來的想必都想起來了,反正這些屬於五氏繼承人的妖力不能全部供奉給一個凡人!
少荻面無表情,走到法陣開關那裡,將手放上去。
一秒後,她毫不猶豫按下了手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