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鎮, 熙雲不記得他們到底走了有多遠,只知道他們漸漸的遠離了行人,遠離了鬧市, 所到之處變成了一片荒涼荒蕪, 遠處有一座小山丘, 不很高, 但是卻很陡峭, 遠遠的給人一種蒼涼的感覺,熙雲的心沒來由得一跳,她轉頭看向龐勳統, 可是龐勳統卻依然面無表情的向前走去,沒有任何的停頓。
熙雲的心開始狂跳, 可是她卻不敢多問, 怕自己無法承受那個答案, 只得快步跟上了龐勳統的腳步,慢慢的他們上了山, 在山頂上,熙雲怔怔的看着上面那座尼姑庵,忽然淚流滿面,她忽然明白了若惜的選擇。
原來她早就爲自己的人生確定了歸途,難怪, 她是那麼的平靜, 平靜的讓人覺得害怕和不安。原來, 少禮走了, 帶走的是她全部的生存動力和活力啊。
“若惜就在裡面, 熙雲,你要這樣去見她嗎?”龐勳統停了下來, 轉頭看着熙雲,沉聲道。
若惜的選擇讓他整個人的心都涼了,大姐和葉藏影雙雙共赴黃泉;少禮慘死,若惜出家;爲什麼短短數日之內,他的至親之人會用這樣的方式一一離去?龐勳統無法接受,可是面對這滄桑古樸的鐘聲,他忽然心中有種平靜的感覺。
生有何歡,死亦何憂,或許,這就是爲什麼若惜選擇遠離塵世的原因吧,龐勳統若有所悟,可是卻不能揭開心中的結。
“紅塵如夢,一去滄桑,離開或許也並非是苦。”熙雲喃喃的道,邁進了庵門。
那是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屋子房舍都已經舊了,卻收拾的整整有條,來去的女子,大多是中年的尼姑,在他們的臉上沒有世俗的煩擾,有的只是平靜的脫俗之色。
穿過庭院,走入正廳,她看見了若惜。
昔日豔冠羣芳、美名卓絕冠天下的龐三小姐龐若惜,此刻卻是布裙荊釵,僧衣白帽,靜靜的跪坐在佛像之前,喃喃的頌着經文。
她那麼的安靜,安靜的看不到痛苦,安靜的彷彿已經脫離紅塵之苦,安靜的彷彿是從天界下凡的世外高人。
熙雲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淚水再次滑落,悄然的滑過美麗的面龐,掉落在泥上。
而此時,若惜卻站了起來,慢慢的回頭,清澈見底的眼神對上了悽苦哀絕的目光。
若惜低下了頭,輕聲道,“施主,紅塵千般苦,請節哀。”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那麼的平靜,平靜的彷彿眼前的熙雲就是一個陌生人。
熙雲的心一陣劇烈的痛了起來,她強忍着錐心的痛苦,勉強勾起一個笑容,“大師如何稱呼?”她無意去問若惜爲什麼,因爲她比任何人都瞭解爲什麼,若惜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就算她哭、鬧、哀求,恐怕也無法讓若惜回心轉意。
白少禮已經死了,她又怎麼去要求若惜毫無傷痛迴轉紅塵再去愛一個人?
愛不同於喜歡,那是一種可以吞噬生命的熱情,如果愛不能存在了,那麼生命也就失去了意義。
熙雲懂得這樣的心情,因爲只要每每想到耶律煦陽,她就覺得自己生不如死。愛情還在,甚至彼此都是堅定不移的在愛着,可是中間隔着太多的恩怨情仇,讓這份愛情舉步艱難,讓他們每個人嚐盡了痛苦的滋味,卻無法解脫。
所以,她沒有辦法去勸解若惜,只能看着若惜走出紅塵之外。
或許,遠離紅塵,才能真正的得到平靜和幸福。
“貧尼絕塵。”若惜看着熙雲,良久,終於吐出了兩個字。
“絕塵……絕塵……好名字。”熙雲低下了頭,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她忽然粲然一笑,“我明白了,絕塵大師,但願你在此地真的可以找到平靜。”絕塵,遠離塵囂,若惜是這麼希望的吧,她的眼角微微的閃着水光,但是嘴角卻含着瞭解的笑容。
若惜笑了,卻什麼也沒有說,她躬身做了個揖,轉身離去。
看着若惜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眼簾,熙雲的淚水卻再次絕堤。
她看着若惜,卻彷彿看到了自己愛情的盡頭。
耶律煦陽,他們之間的結果,似乎就是這樣,沒有一個終點。
有了葉藏影的殉國,有了白少禮的死,有了若嫣的痛苦,有了若惜的絕望,還能有他們的春天嗎?
熙雲心如死灰,轉過身,走出尼庵的時候忽然萬念俱灰。
龐勳統默默的跟在熙雲的身後離開了這座不爲世俗打擾的小小天地,深深的看了一眼庵門,那庵名從此在他心中牢記了一輩子。
若惜出家的地方,叫做離塵庵。
“你是說,赫連王的意思是要和菏澤聯手對付西涼?”京城,趙珂面對赫連國的使者魚夢曉的來訪,顯然毫無心裡準備。
他原以爲赫連文宣會坐山觀虎鬥,反正菏澤亡國與否與赫連來說並無大礙,況且如今赫連大亂方停,也不見得會在這個時候出兵助戰,所以當日赫連文宣要求和菏澤聯姻,保證互不侵犯,這已經讓趙珂有些安心了,他卻沒有想到赫連文宣在這個當頭居然會雪中送炭,心下確實大大詫異了一番。
只是,他畢竟也是聰明人,當政多年,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赫連國的用意。
“回皇上的話,吾皇的確是這個意思,畢竟如果菏澤有難,我赫連也危矣。所謂脣亡齒寒,此時我二國自然應該相互合作。更何況,我國與菏澤本有聯姻之誼,共抗外敵也是分內之事。”魚夢曉神色不變,侃侃而談。
趙珂點頭微笑,“魚大人所言不虛,既如此,朕也不矯情,便請赫連王準備兵馬糧草與我菏澤大軍協同作戰,若是出征,赫連國打算派哪位將軍主戰?”
“與西涼大軍爲敵自是非同小可,我國自當派出傅將軍爲主帥。”魚夢曉一笑,漫聲道。
“是嗎?如此甚好。”趙珂點點頭,心中多少安心下來,原本他對赫連王依然還是持有戒心,而如此一來,卻是放心了。
傅恆宇有赫連第一戰將之稱,赫連文宣將其派遣到菏澤助戰,也算的上最大的誠意了。只不過……
趙珂擡頭看了魚夢曉一眼,忽然開口道,“朕聽說,傅將軍的新婚妻子是西涼國的千慧公主吧,此位公主可有西涼人間絕色之稱,不知道……”
“皇上若是擔心傅將軍會爲美色所迷那是多慮了。”不知道爲什麼,聽趙珂說起沈明珠和傅恆宇之事,魚夢曉心裡忽然來了一股悶氣。他和傅恆宇糾纏多年,卻也不是不知道傅恆宇對她的心,只是對於兩個男子之間的情愛始終無法接受,只是,自從傅恆宇奉命娶妻之後,雖然傅恆宇對他依然不變,他的心裡卻總是不甚舒服,此刻聽趙珂提起,更是心有反感。
不過,趙珂自然是不知道魚夢曉心中的不快,只是挑眉淡笑道,“是麼?魚大人如此肯定?”
“那是自然,那沈明珠雖然絕色,但是傅將軍卻是心懷天下,區區一個女子,怎可能讓傅將軍失去理智?”魚夢曉反問道。
趙珂不置可否點了點頭道,“魚大人所言甚是,既如此,朕先謝過赫連王的大義,待日後我等獲勝之後,再和赫連王親自道謝。”
“如此甚好,臣扣謝隆恩。”魚夢曉道,“不過,我主上還有一事相求,不知道皇上可否應允。”魚夢曉的態度,始終不卑不亢。
“說罷,只要朕能夠做到的,朕一定答應。”得到赫連國的相助,對趙珂來說是個意外的驚喜,若是可以作個順水人情,他自然是也不在乎。
“原先吾皇和晉寧公主有婚約,當時並未考慮到如今登基之事,畢竟立後之事非同小可,所以吾皇懇請皇上諒解,與晉寧公主解除婚約,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魚夢曉試探的問道。此事的確不同於一般,若是趙珂翻臉也在意料之中,畢竟一國之主恐怕會認爲這是一種侮辱而不願意接受甚至斷交,但是既然是皇帝的託付,那他自當爲皇帝分憂。
趙珂久久沒有發話,他心驚於赫連文宣的膽大,雖然對於若惜和親一事他始終對龐家心懷愧疚,特別是在若嫣死去之後他的愧疚感更甚,但是,由赫連王的使者提出退婚,卻也是有損菏澤的顏面。
他該如何選擇?
就在這時,太監總管李末匆匆而來,在趙珂耳邊耳語了幾句,趙珂臉色一變站了起來,朝着魚夢曉道,“魚大人,朕去去就回,請大人稍等片刻。”說罷還來不及等魚夢曉的反應便匆匆離開了。
望着趙珂來去匆匆的模樣,魚夢曉有些疑惑,但是卻也聰明的什麼都沒有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可以讓皇帝陛下着急成這個樣子。
是邊關緊急軍情嗎?
魚夢曉的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