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雲, 你確定自己要留在這裡嗎?”當殺聲震天讓人驚恐的場面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熙雲才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堅強。這樣的血腥廝殺的場面,讓她幾乎害怕的連連眼睛都張不開。白少禮擔心的看着熙雲, 有些心疼。即使若惜在這戰場也呆了很久, 可是他從來都不敢讓若惜靠近軍營, 靠近戰場, 這對於女孩子來說太可怕了。
可是熙雲堅持, 白少禮也明白熙云爲什麼堅持,但是看到她蒼白的臉孔,他還是不忍心, 還是會擔心。
“少禮,你懂的, 我必須留在這裡。你快去做你該做的, 不用管我, 我是自願留在這裡的。”熙雲勉強笑了笑,對着白少禮道, 現在可是在打仗啊,少禮身爲軍官,有他必要做的事情。
“可是你……一個人可以嗎?”白少禮的脣囁嚅了一下,還是無法安心離開。
“傻瓜,當然可以, 這裡是營帳, 又不是廝殺的地方, 倒是你, 如果你不在, 大家會不能安心的,我答應你不會亂跑, 你也要答應我,要好好的活着,明白嗎?”至少,不能死在那個人手裡,否則的話……
熙雲沒有開口,但是那柔和的目光裡蘊藏着的傷感,讓白少禮一目瞭然。
他終於一狠心在她身邊蹲下,一把托起了她的臉,“熙雲,你明知道我們現在的敵人是他,你還要喜歡他嗎?”白少禮顫抖的開口。
“那麼少禮呢?如果有一天若惜變成敵人,你還會愛她嗎?”熙雲淡淡一笑,反問。
“當然……”
“當然什麼?當然會,還是不會?其實,你也無法回答吧。少禮,人生很多事是沒有辦法回答對不對或者該不該的,而愛情就是這樣,愛都愛了,早就無法停止和剋制。我知道這樣很傻,可是我還是想要留在這裡,明知道就算我看到他只會心痛我也想要看見他,因爲這樣我才能夠確定,我真的和他在彼此愛着。而且我也知道,其實他的心裡也不好過。少禮,你長大了,也該明白了。”熙雲嘆息着道。
“我明白,可是我只是……”白少禮輕吼。
熙雲沒有說話,目光柔和起來,看着白少禮,她忽然伸手撫摸起了他的發,“少禮,若惜說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就和你一起浪跡天涯,告訴我,你會好好愛惜她嗎?”她忽然轉移了話題。
“會,一定會,我會帶着她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我會讓她幸福的不知道流淚是什麼滋味。”白少禮愣了愣,肯定的回答。
熙雲笑了,她笑得彷彿初升的太陽一般高潔美麗,“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少禮,你要記得,還有一個需要你保護和愛惜的女人在等你回來,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回來,明白嗎?”說完,看着白少禮點點頭離開,熙雲微微的笑了,她站了起來,走出營帳,看着微暗的天空,心裡卻泛起了不安的漣漪。
來到邊關三天了,而西涼國和菏澤國之間戰火的氣息已經飄到了她的身邊,再也不容她逃避。偶爾,她也會有罪惡感,覺得是因爲自己纔會有了這樣一場大禍,但是真的是因爲她嗎?其實,怎麼可能呢?
男人總說這是爲了你,可是事實上一個小小的女子,哪來的力量阻止一切或者發動一切?這一切,不過都是冥冥中的關聯罷了,更多的是別人野心的利用罷了。
人哪,其實真的很無奈。
熙雲知道這點,可是身在這個局中,她卻沒有辦法解脫。
只是,終於走上戰場,和耶律煦陽站在相反的對立面,她忽然有種迷茫和絕望的感覺,身着還有不安和害怕。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會怎麼樣,總覺得一切都在迷霧中,朝着她所不知道的方向發展着。她忽然怔怔的掉下了淚來。爲什麼會這樣?她要的真的不多,但求一心人,白首永不移,如此而已。如果可以象白少禮和若惜想的那樣,牽手江湖,四海爲家,那樣淡薄的一輩子,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可是,爲什麼她身邊的男子,都是這樣爲名利天下權勢而縈懷的呢?
熙雲心裡有些苦澀,這時,鼓聲傳來,她知道,開戰了,擦乾了淚水,她慢慢的擡起腳步走了出去,想要看一眼,那個人是不是會在。
耶律煦陽和龐勳統,兩個閃光一般的人,即使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還是不會被人忽略的,她看到他們激烈的交鋒,看到無數的鮮血在流淌,看到血流成河的悲劇,看到廝殺的悲絕,看到戰場的可怕。
可是,她卻忘了,這裡是戰場,卻還在一步步的深入,當白少禮擊退身前的敵人無意中回頭的時候,看到熙雲着魔般的一步步走向戰場。
一支箭飛來,白少禮心神俱裂,飛快的砍斷了飛箭衝向熙雲,可是熙雲卻恍若未見般的繼續走着。
熙雲有些忘記了自己是在戰場,她看見自己滿心牽掛的那個人在廝殺着,在拼搏着,在前進着,他的臉上、身上有鮮血,是從敵人身上飛濺而上的,可是她依然有些心驚膽戰,她想要靠近他,忽然想要去看他一眼,看着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她忽然有些難受,忽然有些覺悟,或許對於男人來說,戰場是天生的歸屬地,是戰士不願意放棄的征途吧,否則,他怎麼會露出如此享受的表情呢。
耶律煦陽是戰士,是野心家,所以他享受爭鬥的滋味,享受戰鬥的感覺,所以他現在纔會有那樣的表情吧。
於是熙雲着魔般的一步步的前進着,想要靠近龐勳統,想要問他,是不是原來對他來說,這一切真的這麼讓他着迷。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那飛來的箭矢,直到白少禮臉色蒼白,嘴角掛着一縷鮮血的在她身前倒下來,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少禮!!!”悲痛欲絕的呼聲響徹戰場,可是卻再也呼喚不回白少禮緊閉的雙眼,熙雲蒼白了臉,顫抖着雙手狠狠的搖晃着白少禮的身子,可是迴應她的狂亂的只有沉默。
白少禮的身後插了數枝長箭,而致命的一箭穿心而過,熙雲緩緩的擡起頭,對上遠處那張正一臉不可思議表情的面孔,怔怔的落下淚來。
那隻箭上穆王府的標記,耶律煦陽手中還未放下的弓,血泊中的白少禮,熙雲忽然眼前一片發黑,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斷了。
昏迷之前,她聽見有人在大聲的呼喚她的名字,“熙雲!熙雲!”
聲音遠去了,而她也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我決定了,如果我和少禮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我就不再離開他了,我會和他一起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戰爭結束後,我會帶着她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我會讓她幸福的不知道流淚是什麼滋味。”
夢中,少男少女堅定的誓約在她耳邊盤旋,熙雲笑着,笑着想着他們終於幸福的在一起了,若惜、少禮,粉色衣裙的少女,白衣的少年,陽光下一起遠去,那麼的幸福。
可是,忽然之間,少年的背上多了一支長箭,他倒下了,少女在驚呼,在哭泣,可是少年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少禮,若惜!!!”熙雲在夢中尖叫着驚醒過來,卻發現龐勳統滿眼血絲的守護在她的牀前,見她醒來,立刻高興的走了過來,“熙雲,你醒了。”他是高興的,幾乎有點興奮了。
熙雲點點頭,慢慢的開始回憶起一切,血腥的戰場,耶律煦陽手中的弓箭,白少禮背上那根穿心而過的長箭……
心不受控制的痛了起來,熙雲捂住心口推開龐勳統下了牀,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龐大哥,少禮呢?他……”
“他……我們已經安排好他的後事了,現在若惜正在陪他。”龐勳統低低得說,有着深深的傷感,可是還沒等他說完,熙雲已經推開了門跑了出去。
白色的靈堂,安靜的少年,還有一身縞素的女子,若惜靜靜的站在靈前,沒有哭泣,大大的眼裡沒有焦距。
熙雲來的時候便看見若惜慘淡無神的模樣,沒來由得心如刀絞,她不顧自己身子的虛弱,一把抱住了若惜,眼淚滾燙的掉了下來,“若惜……若惜……對不起,我……”熙雲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面目去見若惜。
“熙雲,別哭,噓,少禮正在看着我們呢,如果看到我們哭,他會走的不安心的。”若惜推開熙雲,擦乾了她的淚水,輕聲的說着,依然表情安靜。
若惜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能這麼安靜,安靜的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明明她覺得自己的天都已經塌了,爲什麼居然哭不出來呢?
是的,她哭不出來,心都成了死灰。
望着白少禮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看着他安靜的面貌,看着他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她覺得自己也已經死了,隨他而去了。
原以爲得到了幸福,可是卻沒有想到幸福不過是水中的泡影,是這麼的不切實際,這麼的讓人覺得無能爲力。
天堂和地獄,原來真的只有一步之遙……
若惜靜靜的看着白少禮的容顏,整個人整顆心正在一點點的死去。
熙雲不再說話,她知道現在不管她說什麼都挽救不了什麼,她就這麼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若惜出神的看着少禮一動不動。
她知道若惜對少禮的感情,正因爲知道,才更無地自容。
而她的心裡,同樣的痛到了快要絕望,她忘不了,那一箭,是出自於誰的手。
往昔的那段西涼之行,她和少禮、耶律煦陽之間無憂無慮的旅途,而今的敵對、離別還有死亡,短短的日子,卻是夢一般的殘酷。
白少禮走了,在他們這些人之間,劃上了一條深深的鴻溝,那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無法跨越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