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少禮敲響熙雲的房門時,熙雲已經恢復了女裝的打扮,她默默的打開門,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白少禮,沉靜的開口,“我們,該回家了,走吧。”她說。
“好。”白少禮輕輕的說,然後將熙雲摟進懷裡,“想哭就哭吧。”這一次,他想他明白熙雲的心情。
不管熙雲對耶律煦陽抱着什麼樣的想法,這一路的相知相伴卻是沒有任何的虛僞,熙雲會不捨,自然是情理之中。只是旁觀者清,他想他更清楚,熙雲對耶律煦陽,早已不是隻當作朋友了。
只是,熙雲不知道,所以她掙扎過後依然選擇離開,而事實上卻是即使她想要停留,他也必須帶她回去。
所以她和他,註定離別。
熙雲沒有哭,而是笑了,淡淡的高潔的笑容,彷彿出塵的睡蓮,高貴典雅,“不,我想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哭泣。”
“是嗎?那,我們該走了。”深深的看進熙雲的眸光深處,白少禮心下了然,所以什麼也沒有多說。
熙雲點點頭,走出房門,不意外的看到正在走廊上等待她的男人。
耶律煦陽。
熙雲默默的走過去,默默的看着他;耶律煦陽也一樣的沉默,深深的感情此刻被壓抑在心靈深處,只有微閃的眸光流露出絲絲的不捨。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熙雲穿着羣擺的模樣,是那麼的美麗,一如想想中的甜美,耶律煦陽有些癡了。
只是,癡的何止是他呢?眼神糾結,熙雲一樣的難以抗拒那雙深情的眼睛。
白少禮看着熙雲和耶律煦陽癡纏在一起的眼神,忽然心裡一痛,他喜歡她,可是這輩子都無法希望熙雲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因爲她只當他是弟弟,是孩子。可是他……
白少禮無法繼續想下去,他忽然穿過兩人身邊,低低的留下一句話,聲音低的只有兩人聽的見,“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們。”
耶律煦陽霍然回首,目送展昭離開,心中用上一股傷感,一點感激。
因爲彼此明白心中的情,所以對那個單純的少年,他心裡明白他的痛。
只是此刻,他卻不得不感謝少年的成全。
熙雲沒有注意到那麼多,她癡癡的看着耶律煦陽,沒有說話,只是千言萬語早就通過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傳達給了對方。
“熙雲……”幾乎像是噫語一般,耶律煦陽將熙雲的身子揉入了自己的懷抱,用力的幾乎想要就此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一般。
她要走了,真的要走了,昨晚負氣而去,卻是一夜無眠,從不曾想好不容易得來得緣分竟然消失的這麼快,可是不甘心啊,他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時這麼委曲求全過了?可是他不忍逼她,她眼中的憂傷是那麼的深沉,讓他心疼。
他愛她,怎麼忍心繼續逼迫她?
所以他只能逼迫自己,放掉她。
“對不起……”熙雲的心何嘗不痛?只是緣分如風,他們相遇的不是時候,註定要遠去。只是心中卻早已爲他留下了一席之地。
熙雲望着耶律煦陽,忽然心中的那個形象有點模糊。
那個英武的背影,那個傲氣的容顏,似乎,漸漸的淡了。熙雲幾乎放聲大哭,忽然明白曾經的迷戀和現在的真心,原來其中的感覺,還是不同。只是已經太遲了,她無法留,也無法忘。如果留下,曾經的那段記憶會是一輩子的遺憾,只是,熙雲忽然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眼前這個人溫柔熾熱的懷抱。
心,痛了起來!
“別說對不起,我說過,這只是暫時放你離開,我不會讓你走的,絕對不會……”擁緊熙雲,耶律煦陽輕柔而又堅定的說。
“不管我是誰,不管我的身份如何,也不管我做了什麼,不管我身在何方,你都會永遠這樣對我嗎?”
“會,此情,生生世世,恆久不變。”這不是誓言,這是心聲。
仰起頭看着這個情深意重的男人,熙雲笑了,淚水卻如珍珠滾滾落下,笑靨中帶着滿足,不捨,還有絲絲的感傷,“那麼等我吧,等我把一切了結了,一定會來找你,到那個時候,你可不許不要我啊……”
“不會,我要你,永遠永遠都不會不要你。”耶律煦陽的眼角微微的溼潤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感深處。
“那麼,我走了。”推開那個讓她眷戀的懷抱,拭去臉上晶瑩的淚滴,熙雲微笑着看着耶律煦陽,她的笑容美麗的不可方物。
“好。”深深的看着熙雲,耶律煦陽的臉上也是微微的笑意。
也許此去,等待他們的將是無盡的等待,可是心意定了,愛已放下了,再沒有什麼不可以。
笑着,揮手,離別。
他記住了她的淚水她的笑容,還有她的承諾;她記住了他的情深他的意重,還有他的諾言。
“蕭大人,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裡已經是雙喜鎮了,您請回吧。”西涼國和菏澤國邊界的小鎮,熙雲和白少禮下了馬車,對着一路護送他們遠行的蕭真施了一禮。
“小姐此去,請一路多保重。”蕭真此刻早已明白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菏澤國女子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分量,自是萬分恭謹。
“多謝將軍掛念,回去幫我轉告耶律大哥,熙雲此心不變,雖在異鄉,會永祝他一生平安。”望着遙遠的西方,熙雲輕輕的說。
或許他們之間隔着千山萬水,隔着國家之間的仇恨,更隔着戰爭和硝煙,也隔着她心中層層疊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可是終究,她還是承認,自己愛上他了。
一如他對她一樣,她對他,何嘗不是真心呢?
告別蕭真,熙雲和展昭踏入雙喜鎮,望着熟悉的景物,熙雲不由淺淺一嘆,“少禮,從今天開始,在洗臉國發生的一切都忘掉吧,回去之後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否則你我二人都會有殺身之禍。”
“我明白。”白少禮沉重的點了點頭,卻是心疼的看着熙雲。最難忘掉這一切的,明明是她吧。
看着白少禮的眼神,熙雲微微笑了起來,“少禮,不要那樣看着我,我沒事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總要回來。”
“爲什麼,留下不好嗎?”白少禮還是忍不住,他是年輕的,單純的,所以無法去思量熙雲心中那點點滴滴複雜的輕愁。
“因爲不得不回來啊。”熙雲長嘆,搖了搖頭,“三年前,我愛上一個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是作什麼的,而那鴻雁一眼之後,我們再無緣分,可是我記他記了三年,三年哪,那是怎樣的思念,我甚至無法形容,如果不回來找到這個人,我想我是不會死心的,即使……”第一次,熙雲將深埋在心中的情動坦白。
“即使如何?”原來,原來早在那麼早以前,他便沒有機會了,白少禮的拳頭緊緊的握着,掐進了肉裡,可是他卻不覺得痛。
可是爲什麼,現在又有一個耶律煦陽呢?
“即使我留在西涼國,留在耶律大哥身邊,我也不會幸福的,因爲我放不下,雖然我現在明白我當時的心情不過是迷戀,可是迷戀了三年,不是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熙雲淡淡的笑了起來,“而且,就這麼走了,我要如何面對皇上,面對爹爹,面對若嫣姐姐還有嘉敏呢?她們,都在等着我回去呢。”
所以,相逢的那一刻,她和他就註定了分別。
“你這個傻瓜。”白少禮此刻的心中只剩下這樣一句話,熙雲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她爲所有人想,卻不爲自己想,這算什麼?偉大?還是愚笨?
“呵呵,我是傻啊,可是不傻不行,少禮,我們去找家客棧先歇息一天吧,明兒準備些乾糧衣物再走,這西涼國的東西,終是不能帶走的。”看着身上的衣裝,熙雲搖頭苦笑道。
原來,除了記憶,她什麼都帶不走。
“好。”白少禮點了點頭,應下。
於是,兩人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暫時歇息,打算修整一下繼續上路。
“今日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一去不返,什麼叫做離愁別恨,少禮,現在你該告訴我,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吧。”水靈靈的眸子直視着白少禮藏不住心事的眼睛,熙雲輕輕的嘆息,少禮他並不是一個好的演員。
“我……”白少禮的目光掃射過客棧中的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隨即神情一凜,然後壓低了聲音湊近熙雲的耳邊,“具體爲何我也不清楚,韓大哥送來的消息也不明確,但是雲兒,確定的是,庭威將軍龐勳統龐大人被打入天牢,皇后娘娘被打入了冷宮,而賢王,責備軟禁……”
“你說什麼?皇后娘娘,你是說柴郡主嗎?還有龐將軍爲何被打入天牢?我爹他,他……”熙雲臉色大變,幾乎快要崩潰,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麼會一夕之間變成這樣?
她不明白,但是整個人都變得蒼白起來。
熙雲的眸子慢慢的涌上了水汽,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看着垂淚的熙雲,白少禮默然半晌,然後纔開了口,“我不知道,所以我們纔要趕快回京。雲兒,你不要太擔心,這件事情牽涉到了這麼多人,我想皇上不可能輕易就會動手做什麼。至於皇后,不是柴郡主。”白少禮輕輕的說。
“不是嘉敏?那會是……”熙雲瞬間瞪大了眼睛。
“是龐妃,皇上封龐妃做了皇后,而柴郡主入宮做了德妃。”白少禮輕聲開口道,“我也是剛知道的消息,雲兒,現在不要多想了,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說的也是,那我們……”熙雲抹抹淚水,強迫自己放下心來,勉強一笑,“那我們今天便上路吧。”此刻,她哪裡還有心思呆的下來呢。
爹爹被軟禁,若嫣被打入了冷宮,而龐勳統下了天牢……
熙雲的眼眶泛紅,根本靜不下心來。
爲什麼,是他們?
看着熙雲,白少禮欲言又止,本想勸說熙雲留下,可是看着熙雲泛紅的眼眶,憂愁鬱結的眉,他便無法開口,只得點頭,只是,該辦的還是要辦,“雲兒,你先去客房歇息,我去街上置辦一些東西,然後我們馬上就走。”
他們現在身上的東西都是西涼帶來的,在這和西涼國接壤、風俗相近的小鎮尚不打緊,可是卻不能帶進中原去,爲了不多惹麻煩,他們也得換掉身上的行頭。
熙雲臉上微微一紅,這才發現自己因爲焦急而是去了分寸,她擡頭望望天色,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在這裡歇一晚再走吧,看你都累成什麼樣子了,少禮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你已經累了,今兒我們就留下吧。”白少禮的臉上,掩不住那風塵僕僕的模樣。
“可是……”
“別可是了。”熙雲微笑着不讓白少禮繼續說下去,“放心吧,一天兩天,沒有區別的,你說的對,爹爹他吉人天相,更何況是一生忠良,若說他會對皇上不敬,我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而若嫣的性子我懂,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怎可能犯上?絕對是個誤會,而龐將軍,恐怕也是被牽連了。事情終會水落石出,我們着急也沒有用的。”
“那……”
“先去置辦一下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兒一早我們就動身。”熙雲笑笑道,“今晚,我得去見見葉大哥。”
“那好吧。”白少禮不再多說,點了點頭。
天,已經變了,看來這京城的天地也快翻了啊!
熙雲望着窗外的枯藤老樹,皺起了秀氣的眉,太后,皇上,龐妃,爹爹,嘉敏,龐勳統,他們到底在演一場怎樣驚天動地的故事?
她不知道,只有一種感覺,此去,也許真的會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