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大都?從祁連山主脈一路離開,短短數天,耶律煦陽和熙雲他們一行人就到了大都――西涼的京城。
繁華熱鬧的場景雖然和菏澤的京城是完全不同的風味,帶着粗獷和豪爽的味道,但是這絲毫不能影響都城的繁榮。
琳琅滿目的商品、穿梭不斷的人羣,真的好熱鬧,完全不同於熙雲和白少禮之前所看到的荒涼山色。
“這裡是我西涼國的都城,自然是不一樣的,先回府吧,好好休息一天,明兒等我見過皇上,再帶你們出去嚐嚐這裡的風味小吃。”回到京城,耶律煦陽眉宇間也見了疲憊的神色,望着熙雲和白少禮躍躍欲試的模樣,不由苦笑起來。
這丫頭,明明也疲態必露了,居然還這麼興致勃勃。
“真的?”熙雲眼前一亮,連忙點頭,“那可說好了,不許賴皮。”眸中,全是女兒嬌態。那日大打開心扉之後,熙雲便丟下了心中的負擔,安安心心的享受此趟北地之旅。耶律煦陽才華橫溢又見多識廣,一路上所見所聞又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若不是不習慣旅途勞累,還真是一個愉快的過程。
“騙你是小狗,成麼?”耶律煦陽笑了,爲着熙雲的撒嬌。
她對他撒嬌,只爲信任,終於,他贏得了她的信任,在她心裡,或許他可以這樣想,他已經有了一席之地了吧。
“成交。”調皮的笑笑,熙雲點頭衝着白少禮眨眨眼睛,卻發現他在沉思,不由得開口問道,“少禮,怎麼不說話?”
“我只是在想,穆王帶着兩個外人在街上吃風味小吃,那是什麼感覺……”白少禮笑了起來。
而熙雲和耶律煦陽也忍不住暴笑出聲,哈哈大笑起來。
看着笑得肆意的熙雲和白少禮,耶律煦陽寵溺的笑笑,“好了,先回去吧。”這些日子,他們都累了。
風塵坎坷,風餐露宿,明明是嬌貴的人兒,卻硬生生的忍耐下來了,如今到了京城,他自然不會繼續讓心愛的女孩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她瘦了,原本圓潤的下巴尖了,雖然更見俏麗,可是他不喜歡;她的眼睛不再那麼明亮有神,帶着淺淺的疲憊,讓他心疼。
他要好好的照顧她,用心的愛她,如果不能留下她來,至少也要讓她走的時候捨不得離去。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到大都的那天,竟是一個月圓之夜,還記得上一次月圓,她在祁連山腳下的小村莊裡遇到了耶律煦陽,然後結伴同行。轉眼過了一個月,他們已經到了大都,沐浴過後,換上輕便的褻衣,裹着耶律楚雄細心準備好的狐裘,坐在窗邊,熙雲默默的看着當空的一輪圓月。
恍惚間,離開熟悉的故園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時間過得真快,嘉敏也該入宮了吧,只是不知道爹爹和孃親,如今如何?
韓大哥呢,是否也在月下思念她?
還有大哥,現在在那赫連國,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門口輕輕一動,細微的聲音打斷了熙雲的沉思,她轉過頭來,看見白少禮。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發呆,既然還沒有睡,就出來一起賞月吧。”白少禮走過來牽起了熙雲的手。
熙雲默默的站了起來,跟在他的身後。
“他呢?”
“進宮去了,還沒回來,你想他嗎?”那個他,自然是耶律煦陽。
熙雲輕輕搖了搖頭,“只是這些日子還是第一次產生距離感,有些不習慣罷了。”是呀,日日相伴的一路隨行,已經養成了依賴的習慣,一旦不在身邊了,反而覺得寂寞。
只是看到院子裡一如江南庭院的亭臺水榭,熙雲還是忍不住叫了起來,“這裡……”
“很像江南是不是?”白少禮拉着熙雲坐了下來,替熙雲裹緊了身上的狐裘,這裡天氣寒冷,畢竟不比江南,雖然今天白天的天氣還不錯,夜晚卻也是極冷的。
“是啊,好像家裡。”熙雲輕輕的嘆了口氣,忽然明白白少禮的用意,他知道自己思念故鄉,所以纔會這樣安排,“謝謝你,少禮。”
“不用謝我,只要你開心就好。”白少禮搖了搖頭,“雲兒,你有想過什麼時候回去嗎?”問的時候,白少禮的神色有點不自然。
“我不知道,有時想想就這麼留在這裡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該有多好,可是人生之事總是如此,你想怎麼樣,偏不能怎麼樣。”熙雲搖頭嘆道,發現自己有些沉迷於現在的安逸了。
“你這麼說,是不想走,捨不得他麼?”白少禮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
“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只是不屬於自己的強求也沒有用,總該走的。”熙雲嘆息,“我想,大概快了吧。”
“雲兒,我想如果你想留下來的話,耶律大哥一定會很高興的,在他身邊,你一定會幸福,所以,如果……”
“如果什麼?”看着白少禮欲言又止、面紅耳赤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熙雲忽然笑了起來,他總是這樣,爲了她的事情想來想去,卻又不善言辭不會表達的樣子,就像是貼心的弟弟一樣,讓她覺得溫暖。
站起來將白少禮擁進懷裡,在熙雲心裡,他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樣,可靠而又貼心,“少禮,我和他之間那是不可能的,別說西涼和菏澤之間的爭端不斷,你想過沒有,如果我不回去,爹爹他能放心嗎?”
“況且,留在這裡,我就真的能不後悔麼?少禮,人的感情沒有這麼簡單,更何況……”熙雲抿嘴,不再言語,只是眼神已經飄遠了,她的心,飄到了那個夜晚,那個男人身上,不由得低低一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他在她心裡非但沒有漸漸的淡去,反而更加的清晰,甚至有時候想到,還會隱隱的心痛。
“何況什麼,雲兒,你總是在想別人,其實偶爾爲了自己縱容一次,又有什麼關係呢?”白少禮推開熙雲,輕輕的問道。
他看不得她這樣殘忍的對待自己,看不得她這樣總是想着別人。爲什麼,她就不能爲了自己多想一想。
看着熙雲這樣壓抑自己,他只覺得難受,於是,不由自主的微紅了眼眶。
熙雲一震,沒想到白少禮竟會露出這種模樣來,心裡忽然明白了什麼,院子裡好安靜,除了她和白少禮,完全沒有別人,靜的,有些詭異。
“少禮……”熙雲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知道什麼了嗎?”渴求而又微微抗拒的眼神看着白少禮,有驚惶也有驚喜。
可是,白少禮卻抿嘴不語。
“少禮,你告訴我,京城是不是傳來消息了?”熙雲着急起來,一把拉住白少禮急急的問,今天的白少禮有些不同,那個樣子,讓熙雲不安起來。
到底是什麼事,讓一向沉穩的白少禮會這樣沉不住氣來試探她呢?
難道是爹爹?
熙雲臉色大變,緊緊的看着白少禮,卻是再不說一句話。
白少禮如同黑珍珠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熙雲,最終還是偏過頭去,沒有回答熙雲的問題。
“少禮……”熙雲的聲音微帶着祈求。
“雲兒,這裡是西涼國穆王的王府。”最終,白少禮只留下這麼一句話,然後將熙雲獨自留在庭院中。
熙雲怔怔的看着白少禮的背影,一滴淚水落了下來,果然,這一路無憂無慮的相處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嗎?
而夢,終歸是要醒來的,只是,這是不是太快了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涼如水,白少禮去了沒有再回來,熙雲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院子裡,一動不動,直到夜深,月亮爬到了高高的夜空中,耶律煦陽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凍得幾乎在打顫的熙雲,還有她臉上冰冷的淚水。
“怎麼了?”擁住心愛的女子,握住熙雲的手,冷的讓耶律煦陽心疼。白天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他有些不明白,也有些擔心。
“你回來了?”微微轉頭,熙雲發現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感受着從他身上傳來的熾熱的氣息,她終於回過神來。
只是,沒有離開,反而更加深入,靠近。
“怎麼哭了?想家麼?”憐惜的擦去熙雲頰邊的淚水,耶律煦陽將熙雲抱了起來,她的身上幾乎都是冰冷的,讓耶律煦陽感到不安。
“想啊,你看連月亮都圓了,可是我卻……”微微的抽泣了一下,熙雲淡淡的笑了起來,“耶律大哥,也許我要走了。”
白少禮的欲言又止讓熙雲明白,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還是及其嚴重的事情,否則那個善良的少年絕對不會那麼的失態。
只是,緣分難解,相見時難別也難,真要說再見,熙雲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晨昏相伴,日日相隨,他們曾經近的靠近彼此的心靈,說走就要走,也許以後天各一方,再不得相見,心,是會痛的。
也許她喜歡他,不到愛的程度,可是……
熙雲擡頭看着耶律煦陽,默不作聲。
耶律煦陽的呼吸一窒,走?離別?
剛剛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還來不及相愛,她就要走了麼?他們之間的緣分不過如此而已麼?
痛,很痛,心在痛,痛得讓他呼吸困難,讓他的血液在沸騰……
他可以將她強留,他可以使她走不出他的牢籠,可是他不想看見她眼裡的淚和恨,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說。
耶律煦陽輕輕的將熙雲放在牀上,溫柔的爲她蓋好被子,然後轉身離去。
此刻,他的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耶律大哥,難道你不想跟我說些什麼嗎?”見他轉身,熙雲從牀上坐起,輕輕伸手,拉住了耶律煦陽的手。
這是第一次,熙雲主動握住耶律煦陽的手,她的手冰冷,而他的手火熱。
可是,耶律煦陽沒有轉身,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兩人就這樣持續着,任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久久,就到熙雲幾乎絕望的時候,耶律煦陽轉過了身,有些粗暴,有些痛苦,也有些無奈和絕絕,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湊近的,是耶律煦陽的脣,熙雲沒有掙扎,接受了這個粗暴的吻。
因爲她知道,這是他的告別。雙脣相觸,好苦,熙雲嚐到了耶律煦陽的心,是那麼的苦澀。
淚水再次滑落下來,熙雲抱住了耶律煦陽的腰,輾轉承受。
長長的吻,氣息糾纏在一起,直到不能呼吸才放開彼此,熙雲軟軟的靠在耶律煦陽的懷裡,輕輕的喘氣。他們的身子糾纏在一起,彷彿是最親密的戀人一般,只有心知道,那是苦澀的告別。
“爲什麼不推開我。”耶律煦陽擁緊懷中的女子,嗅着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清香味,那種高潔的香味,彷彿是天山上的雪蓮一般,讓人陶醉沉迷,“你不怕我要了你嗎?”
“不,我不怕,因爲我相信你。”熙雲輕輕的搖頭,瀑布般的長髮鋪開,美的驚人魂魄。
“是嗎?可是我卻不相信我自己。”耶律煦陽苦笑,“熙雲,我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男人,我只想留住我心愛的女人,所以不要太相信我,也許我……”也許,他會辜負她的信任。
“不,你不會,我知道你不會的。”熙雲搖頭,輕輕的笑,卻忍不住珍珠般的淚水,“你不問我爲什麼嗎?”匆匆的來,匆匆得去,他真的什麼都不問她嗎?
“即使我問,你也不會告訴我,不是嗎?熙雲,我想我不笨,你瞞着我太多事,我不問,是因爲希望你自己跟我說。”耶律煦陽苦笑。
“對不起。”深深的吸了口氣,熙雲捧住耶律煦陽的臉,“我要走了,卻什麼都不能告訴你,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可是我……”
不是不想說,只是不能說,前因後果,那牽扯了多少人,多少事,熙雲默然。
“既然不能說,那就別說了,等可以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吧。”耶律楚煦陽一聲長嘆,“我想我們的緣分不至於這麼淺薄,熙雲,我有一種預感,我們還會再見的,到那時,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
“不要急着回答我,好好休息吧,明兒我派人送你和少禮離開。”不等熙雲回答,耶律煦陽便轉過身去。
頎長的背影此刻看來竟有一些單薄,熙雲的心震了震,喊住了他。
“耶律大哥……”
“雲兒,如果不能給我承諾,就什麼都別說了,否則,我不會放你離開的。”留下這句話,耶律煦陽不再停留。
熙雲默默的目送耶律煦陽離去,一夜無眠。
既然不能在一起,爲什麼還要相遇?既然不能在一起,爲何還要給他希望?
那一刻,熙雲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因爲緣分是她親手斬斷的,捨不得的人是她,拒絕的人也是她。
只因爲那個男人,更早的走進了她的生命裡。
“對不起,耶律大哥,我是喜歡你的,可是我無法留在你身邊。”能給的,只有那個吻,還有也許已經失控的心。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