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聲音漸漸的隱去,熙雲還在低低的啜泣,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難受,可是心就是自動的覺得痛了,難過了。
淚水,彷彿絕了堤一般,一滴一滴落下來,完全停不住。
熙雲默默的哭着,一動不動,慶幸此刻溫泉的熱氣浮在臉上,什麼都看不見。
白少禮若有似無的輕嘆了口氣,慢慢的從泉水中站了起來,溫柔的泉水洗去了身上的疲憊,可是卻無法洗掉心上的疲憊。
自從遇到耶律煦陽之後,他們一步一步走進了漩渦之中,感情的漩渦,越陷越深,可是他根本無法阻止。
所以面對哭泣的熙雲,他只有微微的嘆息,“雲兒,何必這樣傷他呢?”說出那種話,傷了的不止是耶律,還有她自己。
熙雲哽咽了一聲,不再哭泣,只是呆呆的看着遠方,忽而一笑,“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只要想到有一天我們還有耶律大哥會如何再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他的野心,他也知道我的心情,可是他不會爲我駐足,我也不會爲他停留,可是我,還是難過,真的真的很難過。”
“那都是未來的事情,雲兒,庸人才會自擾,難道你竟不明白麼,既然那是無法阻止的,就乾脆別去想他,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可以擁有此刻。如果你只想着以後卻忘記了現在纔是你可以把握的,以後你只會留下後悔了。”白少禮輕輕的說,佇立在那裡的身影長身挺拔,面容沉靜,再不是開始那單純少年模樣,他,已經成長了。
熙雲渾身一震,緩緩擡起紅腫的眼睛,此刻的少年看起來沒有變,還是一樣的可靠,可是卻是不同的,他身上多了一份韻味,成熟的、冷靜的味道。
熙雲忽然發現自己錯了,這個被她當作單純的弟弟來看待的男孩子,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樣。他是單純,但是從來不笨,很多事情,他看的比她透徹。
比如現在,白少禮說得對,太對了。
錯了的,是她。
淚水什麼時候停止了,換上的是明豔動人的笑容,千嬌百媚。
熙雲柔柔一笑,清脆的彷彿黃鶯出谷,乳燕歸巢,空靈絕美。然後,她緩緩的開口,恢復了往日的鎮定自若,“少禮,你說的對,是我庸人自擾了,這些日子,對不起……”
千言萬語化爲一句抱歉,熙雲是聰明的,自然知道這陣子自己的心是不寧的,她的不寧也不知道讓這英俊熱心的孩子暗自傷神了多久,纔會這會兒說出這些話來。
但是,熙雲是感激的,一語震驚夢中人,便是這種感覺。
不敢回頭,白少禮呆呆的站在那裡,愣愣的聽着熙雲的笑聲,多美的聲音,已經許久不曾聽見了,終於此刻重現,他都不知道他的心,是什麼感覺。
好不容易收回飄浮到了遠方的心思,白少禮點了點頭,噓了口氣,不知道是因爲放心,還是因爲剛纔的走神,“雲兒,你可要說到做到,不然,我……”
“我明白,少禮,謝謝你,我想我已經明白了。”熙雲含笑點頭,“只是,難得到了這裡,你不多泡一會麼?”
不再糾纏於剛纔的話題,熙雲話鋒一轉,笑道。有些事不用多說,他們心裡都明白,白少禮的話固然有理,不過是逃避;而她呢,即使放下心頭暫時的彷徨,依然註定要遠離。只是此刻,心若明鏡。
整個的,通透了!
白少禮微笑起來,笑得爽快,笑罷一把扯下了衣服跳進泉水中,舒服的嘆息了一聲,“說的也是,明兒走了之後恐怕要到大都了才能洗個舒服的澡了,今天便好好的放縱一下吧。”
熙雲抿嘴一笑,當下也心情開闊起來,慵懶的眯起了眸子,凝神靜思。
夜,便如此慢慢的爬到了中天。
夜風徐徐,北風捲地,這裡的天氣不比南方,呼嘯而來的北風狂暴而又粗魯,毫無半點柔情遣卷,生生的吹在臉上,疼痛難忍。
熙雲沒有躲進帳篷去,而是在耶律煦陽的帳篷前面駐足躊躇着什麼。
是進還是退?
熙雲心裡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想起不久前的不歡而散,還有白少禮的那一席話,她還是嘆了口氣,停住了腳步。
耶律煦陽早就聽見帳外的人聲,他也在期待着,可是想起那時熙雲的言語,他就沒有了勇氣。
他知道熙雲心裡一直沒有放下他的身份,也知道那是他們必須面對的問題,可是他害怕熙雲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直都在逃避。
直到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不管他怎麼逃避都好,都是要面對的。
可是他還是逃了,因爲無法承諾。
此刻,他又有什麼顏面去見她呢?見了,又能說什麼?承諾了,連自己都會取笑,那不過是信口雌黃……
耶律煦陽苦笑,強迫自己不去注意門口那輕微的動靜。
直到門口傳來蕭真的聲音。
“雲姑娘,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蕭真給耶律煦陽送來消夜,才發現熙雲一直站在這裡,冷風吹得她臉上一片青紫之色。
明白主子的心意之後,蕭真一直將這位與衆不同的女子當成了未來的主母,恭敬萬分,一如現在。
“我沒事,這就走了。”熙雲慌的掉頭就走,卻不曉得她凍得破碎的聲音卻生生的讓耶律煦陽心疼起來,一掀帳門走了出來,衝過蕭真身邊,從背後摟住了熙雲。
熙雲一震,沒有拒絕,他的身上太溫暖,讓她不想拒絕。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讓她在不經意之間沉淪,如果不是還記得那個讓她念念不忘的背影,那深重的戰爭,她幾乎就這麼醉了,忘了一切,與他一起共同笑傲江湖。
耶律煦陽見熙雲沒有掙扎,忽然將熙雲攔腰抱了起來,笑笑走向自己的帳篷。
熙雲低低的驚呼了一聲,震驚過後只是攬住了耶律煦陽的脖子,埋首於他寬闊的胸膛。
白少禮遠遠的望着這一幕,眼裡不知道是痛是傷,還是悲抑或喜,只是淡淡的,靜靜的,駐足,然後回過頭去。
沒有關係,只要她喜歡,就好,是他勸她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她眷戀別人的懷抱呢?
愛,從來不是公平的。
耶律楚雄煦陽將熙雲抱進了帳篷,取來暖暖的氈子蓋在她的身上,卻是沒有放開她的身子,依然緊緊的抱着,不留一絲絲的距離。
良久良久,誰都沒有開口,倒是目光相對的剎那,熙雲笑了起來,忽然柔柔的伸出手來,捧住了耶律的臉,“對不起,今天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試你的,明知道你不會爲了騙我而說謊,我還故意讓你難受。”
“不,你沒有錯。”低沉而又沉穩的聲音淡淡的,悠悠的,如同最美妙的琴聲,纏繞在熙雲的心上,“那是我無法欺騙你的事實,我無法騙你,我有我的野心,我不能答應你什麼,明知道你心裡擔憂的是什麼,我卻無法爲你做到,這一路,結交越深,我的心越苦,其實你何嘗不是一樣呢。”耶律煦陽輕輕的喟嘆道。
熙雲柔柔的靠在耶律煦陽上,輕啓朱脣,淡淡的,嫋嫋的,“我們都一樣,都很傻,卻是不由自己。耶律大哥,我喜歡你,可是我不愛你,也無法迴應你的感情,更加無法留下來,即使這樣,你還會對我好麼?”靜靜的看着耶律煦陽睛,熙雲第一次大膽的開口。
她不願意舍了耶律煦陽情,這一路來的點點滴滴,是她心中的珍寶;所以明知道糾纏不清只是最終彼此傷害,她也無法割捨。
她知道自己自私,但卻忍不住想要這樣自私一回。
“會,我會用盡所有的力氣,讓你眷戀的不想走,即使走了,也會念着我,想着我。”耶律煦陽一笑,眼中盡是溫柔,“別說話,熙雲,我知道我這麼做讓你惱了,可是我留不住你,只好讓你想我。”
第一次,他喚她的名字,熙雲。
真的,很好聽。
熙雲輕嘆一聲,從耶律煦陽掙扎了出去,“耶律大哥,我有時在想,我們真的一定要有那麼一天麼?”爲何,對男人來說,權勢與地位是那麼的重要。
他是,趙珂她身邊的男子,甚至是她的爹爹,都是權勢的受害者,可是他們還是奔波着,追求着,不曾放棄過。
“如果你放掉過去,留在我身邊,就什麼都不會發生。”看着熙雲的背影,耶律淡淡的說,“我不會爲了兒女私情而忘記了國家。”
“西涼國大麼?爲何非要……”熙雲失神的說,隨即搖了搖頭,換了一張笑臉回頭過去看着耶律煦陽我們不要再說這個了,我也不知道還能留多久,難道你要讓時間全部浪費在鬥氣上麼?”就算說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所以熙雲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
“不,我不要,絕對不要。”耶律煦陽的搖頭,盯着熙雲的眼神火熱,心裡,卻是痛得。什麼都說了,其實也等於什麼都無法挽留。
過完今天,明天,也許後天,他們可能也沒有機會見面。
可是他不悔,至少他還有此刻,如果錯了,那就錯吧,錯的離譜也沒什麼不好,因爲是心甘情願的錯。
“對不起,耶律大哥……”點點輕盈的眸光投射在耶律煦陽,熙雲心頭微微的惆悵,卻又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來。千言萬語,最後還是化爲一句抱歉的話。
“別說什麼對不起,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熙雲。”耶律煦陽的一笑,“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如果不能去祈求天長地久,那麼,至少要曾經擁有。這樣,纔不會在回憶的時候有任何的後悔之意。
那夜,熙雲走出耶律煦陽篷時,回眸那個瞬間,似乎變成了兩人心中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