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煙霧在一片深綠色的叢林中嫋嫋升起,讓原本高聳入雲的青山忽然帶了一點江南的秀氣,那煙霧,便是溫泉之處發出的吧,熙雲一陣驚喜的歡呼,策馬揚鞭朝着林子深處衝去。
行了小半天的路,他們終於到了!
“等等,別心急,還有一段路程呢。”看熙雲心急如焚的模樣,耶律煦陽反而極爲平靜了,他微笑着伸手用自己的馬鞭捲住了熙雲的,硬生生的阻止了熙雲的腳步。
“可是我……”熙雲不自覺的輕輕嘟囔起來,鼓鼓的小臉滿是不情願,她自己沒有發現,那慵懶嬌俏的神情裡,帶了多少撒嬌,多少信任。
昨天那交心般的傾訴,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近了,緊緊的貼近了彼此的心。
只是熙雲並沒有發現,或者說,她刻意的忽略了。
因爲害怕,怕自己一旦留戀,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沒有那麼大的勇氣面對未來,更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切,所以沒有辦法將耶律煦陽從知己的位置再拉進一步。
可是他,已經是她的知己了。
面對知己,她不能掩飾,無法掩飾。
自然的,就這樣,把自己真實的一面,顯示在他的面前。
“別可是了,我們再過去一點,然後找個合適的地方安下營來,將士們這一路也辛苦了,讓他們也輪着班兒去好好的洗洗,至於你我三人麼,我會讓蕭真留意下,給我們留個好地方。”耶律煦陽寵膩的看着熙雲,微笑。
昨夜的交心,讓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好吧,這裡是你的地盤,我聽你的。”熙雲點點頭,也不再爭執,乖乖的放下速度,兩人並轡而行。
耶律煦陽又說了些什麼熱的熙雲一陣陣的輕笑出聲,一時間,暮靄從中,散發出來的是如同百靈鳥一般清脆動人的歡聲笑語。
白少禮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身前的兩個人,眼神深邃,卻是安靜的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跟在熙雲身後。
昨晚,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短短一夜的時間,熙雲變了,變得彷彿出籠的小鳥,那些沉悶不快都消失的乾乾淨淨,彷彿真的出來遊山玩水的女孩兒,單純的沒有一絲的惆悵。
白少禮是樂於見到熙雲的笑容的,他不樂見的,是熙雲和耶律煦陽之間的變化,那讓他釋然卻又讓他心痛。
釋然的是,這一路上熙雲的悶悶不樂終於消失了;心痛的是,做到這些的人,卻不是自己。
細細的看着眼前的男女,熙雲是聰慧伶俐的,而耶律煦陽是博學多才的,所以他們纔有說不完的話吧。熙雲是高貴的,而耶律煦陽也是尊貴的,他們的身份又是那麼匹配,如果熙雲真的喜歡那個人,說不定……
白少禮心裡忽然狠狠一痛,不敢繼續想下去,可是,他的心,卻隱隱的明白了什麼。
“好舒服!”將整個人泡進了溫柔的泉水中,熙雲舒服的閉上了眼睛,懶懶得靠在一邊的大石頭上,享受着此刻難得的痛快淋漓。
這裡的溫泉以高溫爲主,雖然溫度比一般的溫泉偏高,可是對於一路旅途勞累的人來說,這溫度可是最好不過了,況且這些溫泉含有豐富的礦物質,是難得一見的藥療溫泉。
最妙的是,兩個小小的泉水池子連在一塊兒,中間卻是一塊大大的石頭擋着,隔了視線,卻隔不斷聲音,正好適合他們三人。
於是熙雲當下選了這個地方,整個大營得人才駐紮下來,她便迫不及待的衝來這裡享受溫熱的泉水了。
那興奮的神情就像是要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讓人無法拒絕,就連一隻對她心存戒心的蕭真,都忍不住含笑目送她而去。
這樣真誠美麗、高貴卻又純真的女子,確實配的上他們完美的主子,那一刻,他在心裡承認。
耶律煦陽看着熙雲蹦蹦跳跳的離開自己的視線,憐寵的笑笑,吩咐蕭真調度安排手下將士,便尾隨而去。
走了半天忽覺不對,轉頭一看,果然見白少禮正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知道想些什麼,耶律煦陽不由得一笑,這孩子,果然還是個孩子,心中的想法就這麼擺在了臉上,不過至少,這男孩兒活得比他和熙雲都要單純。
“少禮,還不走麼?”耶律高聲呼喚,朗朗的聲音將展昭的神志喚了回來。
“馬上來。”白少禮摸摸腦袋跟了上來,卻還是一言不發。
“想問什麼就問吧,這麼憋着,不像你了。”耶律不經意的開口。“如果你想問昨晚發生的事,那也很簡單,不過我睡不着出去走走的時候遇到了雲兒,便閒聊了兩句,你不必放在心上。”
雖然已經知道了熙雲的真名,可是耶律還是習慣叫她雲兒,不爲別的,只因爲,他明白,這個名字或許承載了很多她和他都承受不起的東西。
比如,離別。
而且,他不想刺傷白少禮。
他挺喜歡這個爽朗單純的少年,如果不是少年對他始終心懷戒心,他想,他們或許可以成爲朋友的。
只是,從他看明白少年的眼神,從他明白自己的心情開始他就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
因爲他們的心裡,有着同樣一朵稀世名花。
白少禮沒有想到耶律說得那麼雲淡風清,不等他想到什麼藉口就這樣和盤托出了,反而怔在那裡,半晌纔不安的開口,卻還把臉憋了個通紅,“那是你們的事,跟我說什麼?”粗聲粗氣的說完,引起耶律煦陽一陣笑聲。
真是單純的少年啊,明明想知道,卻是那般的……
耶律搖搖頭,不再笑了,其實白少禮的單純明朗是他羨慕的,可是他卻早就丟了這份純真,因爲地位、因爲權利,也因爲渴望。
所以,白少禮的單純讓他心有所感,不願去傷,“少禮,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知道我的,我不想瞞你,因爲我是認真的;所以,相信我,我不會傷害她的。”說完,耶律煦陽輕輕的一嘆。
“我知道。”低頭咬着脣,白少禮掙扎了半天才點了點頭,“可是我怕熙雲會喜歡你,你明白的,我們終究要走。”
“我可以讓你們走不出這片土地,我也可以強留下你們。”耶律煦陽忽然看着白少禮微笑起來,笑得和煦,卻萬分的危險,“可是我很明白,如果我這麼做了,除了會丟掉她對我的那份好感,還會丟掉我在她心目中全部的形象,所以我不會強求,可是……”
“可是什麼?”白少禮緊張的看着耶律煦陽。
“可是,我會用全部的力量讓她捨不得離開我,喜歡我,留戀我,眷戀這個地方,因爲那是我唯一的籌碼。”耶律煦陽倨傲的說,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溫和豪爽的男人;而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西涼國穆王。
面對耶律煦陽難得的強勢,白少禮一時無語,良久才一聲嘆息,“耶律大哥,雖然我並不喜歡你的說法,可是如果我是你,也許也會一樣這麼做的,只要你對她好,我什麼都不會多說,你放心好了。”白少禮看着遠方,淡然一笑,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有時候我甚至希望你可以讓她忘記一切,就留在這裡,似乎也不錯。”
耶律煦陽微微一震,他卻沒想到展昭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心中驀然有些緊張,也有些激動,“那你說,雲兒她會留下麼?”
“不會。”白少禮苦笑一聲,回頭看着耶律楚雄,“耶律大哥,其實我很喜歡你,你灑脫又豪氣,對雲兒和我又是真的很好,只是雲兒她忘不掉過去種種,在她心裡,有忘不掉的人和事,就這樣留下來,只會讓她難過而已。”
“忘不掉的人……和事?”耶律煦陽微微的出神,熙雲的過去,那是他無法企及的,所以他沒有置喙的餘地,可是,看着遠處歡快的人影,他暗暗的下定了決心,沒關係,以後,他會讓自己成爲她的唯一。
“耶律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一個有魄力的人,可是正因爲你的身份,所以雲希和你之間纔會有這麼大的障礙,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如果你帶兵進攻菏澤,那你要如何面對雲兒?雲兒她……”看着耶律煦陽從迷茫到堅定的變化,白少禮忽而一嘆,有些話不由得衝口而出。
“雲兒她怎麼了?”耶律煦陽回過神來,敏感的意識到了什麼,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展昭不放。
雲兒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如果只是普通菏澤子民,就算是他真的攻打菏澤,她對他,也不至於……
“她……”白少禮抿抿脣,理智的沒有繼續開口,只是搖了搖頭,“沒什麼。”說完,白少禮不再言語,猛地朝着熙雲的方向追去。
他已經說得太多了,如果再說下去,以耶律煦陽的機警,說不定會洞悉什麼。
只是他也沒有錯,如果有一天,他們在戰場上兵戎相見,熙雲也好,耶律也好,要如何面對彼此?
他不能想象!
本爲了逃避有些事來到這裡,卻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的有些事,本不在人的預料之中,所以,原本就糾纏不清的情感,此刻更加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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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煦陽沒有發呆太久,很快就追了上去,只是心中開始若有所思,熙雲,她到底是什麼人?爲何展昭會對他如此的防備……
“雲兒,還醒着麼?”熙雲在溫泉裡泡了許久,少禮和耶律煦陽才徐徐而來。
不曉得這兩人在搞什麼明堂,但是舒適的泉水和溫度讓熙雲的心完全失去了防備意識,聽見耶律煦陽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不由得輕輕皺了皺眉咕噥,“來了?”
“來了,感覺如何?”望着還是一言不發的白少禮,耶律煦陽也不追問,當下便和熙雲閒聊起來。
白少禮望了耶律一眼,撇開眼睛不說話,只是默默的聽着。
“真舒服,沒有想到這種地方竟然有這樣的溫泉存在,自然造物,真是不可思議。”熙雲柔柔的一笑,伸手撩動一片水花,發出清脆的聲音,“地大物博,真是無奇不有。”
“的確,上蒼造物的時候是很公平的。”耶律道,語氣中頗有感慨,“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是古人曾經描繪的邊塞。這裡在你們菏澤人眼裡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地方,可是誰曾想過,這裡也會有這樣不凡的高山峻嶺,這樣的青山綠樹呢。”
“耶律大哥見笑了,我若不曾親自眼見爲實,我也會以爲這裡不過是一片荒蠻之地,誰想……”熙雲望着雲氣嫋嫋的山林,悠悠一嘆,“可見我等不過是井底之蛙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便是這個道理,雲希,如果有天我去到江南,你是否願意做我的嚮導?”耶律煦陽點了點頭,忽而有此一問。
“江南?”熙雲一震,沒想到耶律煦陽會這麼問,震驚過後,熙雲便是苦笑了,“如果你不是帶兵前去,我一定應你。”
“雲兒……”怔怔的聽着這句話,耶律煦陽心中不由大痛,忽然明白他們之間那間隔的距離真的好遠好遠。
戰爭、掠奪,對他來說理所當然,可是對熙雲來說呢,那又意味着什麼,耶律煦陽不敢想下去。擡頭望見白少禮清澈的眼神,耶律勉強一笑,“雲希說什麼話呢,我怎麼可能……”說到一半,耶律也說不下去了。
熙雲心裡緊緊的一抽,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天真,雖然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阻止什麼,可是這數日的交心貼心,讓她有時忘了,眼前這個對她溫柔萬千的男子是野心勃勃的西涼國穆王,並不是普通的西涼男子。
只是聽到這番話,熙雲心裡還是一陣一陣的微微痠疼,好不容易纔強迫自己穩下心神,勉強露出笑容,“我說笑了,耶律大哥別放在心上,若真有一天耶律大哥想要去江南看看,雲兒自然奉陪。”
貼心的相交,忽然變成了虛情假意的推諉。
一時間,氣氛沉默起來,靜靜的,只聽得到蟲鳥鳴叫,還有遠處的水聲。
那,是聞名遐爾的祁山瀑布。
耶律煦陽沉默半晌,嘆了口氣,起身默默的離開,他一句話也不說,反而讓熙雲的心裡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淡淡的寂寥感,熙雲不由得垂下淚來。
心,竟是會爲他痛的。
原來感情不是自己說不要,就可以不要,一路上的點點滴滴,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從來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放下一切留在這裡。
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