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鄧詩月這小姑娘現在已經暈陶陶的了,這時聽到王猛這突如其來的突兀之語,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瞪大了眼睛迷惑地看着王猛,就像是沒聽清王猛說的話一樣。
“我說……”王猛一向覺得自己雖然達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但是尋常時刻自己也可以做到“鎮之以靜”。但是面對鄧詩月這楚楚可憐的眼神,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從未像現在這樣慌亂過。慌亂不堪地避開她的問詢眼神,王猛低聲說道,“……我說,現在天色不早了,我想我們應該先回去了。”
“回去?回哪兒去?”鄧詩月還是一臉的迷惑,繼續用那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看着王猛,一眨也不眨。
“回哪兒去?當然是回家了。”
“家?哪個家?”鄧詩月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就像是一個不知人事的孩童一樣,緊緊地追問着王猛。
“當然是回……”王猛正要下意識地回答“回你的家”,看着對方那楚楚可憐的眼神,王蒙突然就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說錯話了,馬上就把那半句話給嚥了下去。
“從哥哥進了大牢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家了。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外面做一些針織女紅,爲我哥在牢裡疏通疏通。那間茅草房是租借的別人的,那裡不是我的家,我已經沒有家了。”鄧詩月的語音清冷,在這個夜涼如水的秋夜,聽着這樣一個對自己大有情意的少女如此淒涼地述說自己的悲慘身世,王猛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隨着她的話語,一陣陣地疼了起來。
“誰說你沒有家?只要你願意,我……我……”王猛心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氣,擡起頭來看着黯然神傷的鄧詩月,但那句慷慨激昂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再也沒有了下文。那股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半句話之後,王猛只能再次低下腦袋沉默不語。
“你什麼?”鄧詩月勇敢地擡起頭來,緊接着王猛的那半句話追問道,雙眼緊張地盯着王猛低垂着的腦袋。滿眼的期待與莫名的緊張,兩隻手緊緊地糾結在一起,長長的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我可以……”王猛鼓足勇氣擡起頭來,但是看着對方那充滿了期待的眼神,他的勇氣再次無聲地消失不見,這樣“我”了半天也沒有把下一句話給說出來,只剩下氣息不勻的急促呼吸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清晰可聞。
“……”看着王猛頭擡起來的那一刻,鄧詩月的心都要歡喜地炸了起來。但是王猛只說了半句就再次恢復了低頭沉默的老樣子,她的歡喜也就只持續了半秒鐘就完全僵在了臉上,滿心的歡喜和期待,最後只剩下了深深的失落與絕望。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良久,鄧詩月擡起頭來,從自己的臉上勉強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這是哭還是笑,只有一個毫無溫度的聲音在王猛的耳邊徐徐迴盪,“我哥哥他只是一時胡鬧而已,你不用當真的。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鄧詩月最後駐足了片刻,但是王猛只是維持着那副蔫頭耷腦的沉默樣,一言不發。既不說什麼挽留的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鄧詩月剛纔的話就像風一樣,在王猛的耳邊只是打了個轉,根本就沒有進入他的心裡面。
“我真的走了。”幽幽地嘆息了一聲,滿含着無限的幽怨與失落,鄧詩月最後說了這一句,腳步輕移,身子一轉就要離開了。
“我……”在兩人都看不到的陰暗牆角里,一個急切的聲音響起。但是這句話只說出了一個音節就戛然而止,被身邊的一個人一把捂住了嘴,這一個音節並沒有驚動滿懷心事的二人,似乎只是夜空中的一聲鳥叫而已。
“公子,再不攔着,我妹妹可就要真的走了!”竭力壓低着聲音,鄧羌從黑暗中露出半個頭來,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看着站在他身邊的張曜靈。
“急什麼,你妹妹這不是還沒有走嗎?再看看,先不着急。”張曜靈剛纔眼疾手快捂住了鄧羌脫口欲出的驚呼,現在已經恢復了那副冷靜平淡的樣子,語氣也是輕描淡寫的,和一臉急切鄧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從剛纔張曜靈扶着鄧羌離開之後,二人就沒有真的離開。他們只是在離開了王猛和鄧詩月的視線之後拐了個彎,從另一個方向躲到了院子的一個陰暗角落,偷偷地窺視着二人的動靜。
剛開始看着鄧詩月和王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鄧羌和張曜靈還看得津津有味。不過看着兩個人只是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而並沒有什麼二人預想中的什麼進一步的進展,鄧羌就開始坐不住了。這麼着又忍了半天,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就要傷心地離開了,鄧羌再也忍不住了,身子一起就要衝上去阻止,卻被張曜靈給一把抓住了。
“還不急?公子,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王猛這個混蛋,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再次跑掉了。這一次這麼好的機會,氣氛也很難得,要是再讓他們兩個成不了,以後就更難有這種機會了!”事關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之前在自己還沒有恢復信心的時候,鄧羌就一心只記掛着自己妹妹的婚姻大事。現在眼看着王猛已經和自己的妹妹湊在了一起,又難得有這種獨處的機會。要是這一次機會再白白流失掉,那自己的妹妹還要等到猴年馬月?
“你彆着急,我相信我師兄不是那種硬心腸的人,現在只不過是有些難爲情而已。”張曜靈也很希望這位對自己助力甚大的師兄能夠早日成家立業,不過他並沒有像鄧羌那樣關心則亂。
張曜靈的這一番安慰並沒有起到預想中的作用,鄧羌還是一臉失望地看着前面。在前面,鄧詩月傷心欲絕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側轉過身子,低着頭緩緩向門口行去,眼看着就要走到門口了。
“被擔心,就算這一次我師兄逃過去了,我也會找下一次機會撮合他們,總之一定不會讓你妹妹繼續這麼傷心下去的。”看着一臉關切的鄧羌,張曜靈也很爲他們兄妹二人的感情而感動,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了自己的承諾。
“公子這話當真?”對於張曜靈,第一次見面的鄧羌瞭解的並不多。但是他已經瞭解了張曜靈的身份,以及張曜靈與王猛之間的關係。知道只要張曜靈從中推動的話,自己的妹妹,就可以終身有望了。
“那當然,我張曜靈說話雖不是一諾千金,不過對於我這個師兄來說,應該還是有一些分量的。”作爲一個旁觀者,張曜靈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這二人之間互有好感。所欠缺的,只是一點機緣和助推力而已。而作爲自己在這個世上爲數不多的幾個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張曜靈也是很希望自己的師兄可以締結良緣,找到自己的所愛,不至於抱憾終身。相信自己只要從旁邊使一點點力,一定可以讓這一對郎有情妾有意的男女成就好事的。
“月兒,你別走!”欣喜萬分的鄧羌正要對張曜靈說一些感激的話,一直低着腦袋任憑鄧詩月傷心離開的王猛突然開了口。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但讓鄧羌和張曜靈二人驚訝得停止了竊竊私語,也讓正準備悽悽切切地離開的鄧詩月嬌軀一顫,揹着身子定在了那裡。
“月兒,如果你不嫌棄我王猛餓得話,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咱們兩個人共同組建一個家,你可願意?”王猛這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是石破天驚。這句話一出口,張曜靈和鄧羌相視而笑,二人默契地從牆角悄無聲息地離開,慢慢地離開了這裡。只留下這一對癡男怨女,靜靜地佇立在這皓月當空的秋夜。月光之下,兩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