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趣相投?”秦憶轉過頭來,看了江凌一眼,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來。這抹笑容如此明目張膽地掛在他的臉上,看得江凌恨不得給他一拳,“趙公子的意思我明白,說我是個粗人我不否認。但這年頭,表面上文質彬彬、嘴裡說喜歡蘭花,其實附庸風雅的大有人在啊老實說,還是我這種粗人看起來實在些。”說完轉過頭來,“江公子,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對你個頭江凌知道這傢伙一張嘴把她和趙崢明都諷刺進去了,心裡有氣,道:“秦公子這不是也去蘭園了嗎?可見秦公子也是個風雅之人。這外表粗獷,內心風雅,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實在啊”
聽了江凌這話,趙崢明“哈哈”地大笑起來,將手中的茶遞給秦憶:“秦兄請喝茶。”
“多謝。”秦憶接過茶杯,懶洋洋地靠坐在座位上,長長的腿伸的老遠。不過好在這傢伙還知道些禮貌,身子沒往江凌這邊靠過來。細細地品了一口茶,他才笑眯眯地道:“現在我才知道我是內心風雅之人,這麼說我跟江公子也算得志趣相投了?”
江凌纔不入彀呢。她聳聳肩道:“我看花是想賺錢,逐利而已,跟風雅二字不搭界。你們兩位纔是真正的志趣相投。”
秦憶“嗤”了一聲,嘴角又露出那抹笑來:“去趙公子的蘭園賺錢,江公子你恐怕走錯地方了。他那裡的花價錢不是一般的高。兜裡沒有百兩以上的銀子,我勸你還是別去看的好。就算是買下來了,你想轉手賣掉掙錢,基本上不大可能。”
“哦?”江凌擡頭看了趙崢明一眼,眉毛輕輕地蹙了起來。她剛纔一心想去看看有沒有霧氣的花木,按她的想法,原來在花品軒就有三株蘭花有霧氣,可見好的蘭花有霧氣的概率還是挺大的。趙崢明既然有個蘭園,那珍品就應該更多,就是滿園有霧氣的蘭花都有可能。所以她心裡對這蘭園一行,心裡的期望還很高。
可現在她纔想到價格問題。光是花品軒的三株蘭花,價錢都已是很高了。趙崢明的蘭園一定會請專業人士來護理,應該不會存在長得不好讓她撿漏的事。再者如果都是珍品,就算是護理得不好價錢也肯定不低。她身上這區區四十兩銀子,恐怕連幾片蘭花葉子都買不到。再說,家裡處處要用錢,好不容易賺到的四十兩銀子,絕不能都用在買花上。否則,那就真是敗家行爲了。秦憶嘲諷她,也正緣於此。
要是看得見好花卻拿不到手,那滋味不好受啊
想到這裡,江凌的心情有些沮喪起來。她甚至在考慮,這蘭園倒底還去不去。眼不見心爲淨,不去或許纔是上策。
“江公子,你別聽他的。”趙崢明一看江凌面露失望之色,忙開口道,“別人要蘭花那是另一碼事;你要蘭花,只要開口就好,我送你一株兩株也沒問題。”
“趙公子對江公子如此另眼相待,江公子,你真是榮幸啊”秦憶含有深意地看了江凌一眼。
江凌自然明白他什麼意思。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細想起來,趙崢明對她的態度確實讓人懷疑。她總覺得,趙崢明其實已經知道她就是江家姑娘了。
江凌下意識地轉眼向趙崢明看去,沒想到正對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深情款款?江凌一怔,不敢置信地眨巴眨巴眼睛。再定睛看時,趙崢明卻已把目光移開了,正垂下眼瞼,專心喝茶。
絕對是看花眼了,或者就是自己領會錯了那眼神的意思。江凌對自己那一瞬間想到的“深情款款”這個詞,有些啼笑皆非。原來“自作多情”四個字,就是這麼來的。
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茶。
“江公子,我再給你添一些茶。”趙崢明放下手裡的杯子,提起茶壺將壺嘴湊到她面前。江凌連忙把茶杯放低,讓趙崢明給她斟茶。卻不想不知何時趙崢明換了一壺茶,這壺茶極燙,一斟入杯中燙得江凌微顫了一下,杯裡的茶也撒出了兩滴,濺到她的手腕上,火辣辣地痛。
“小心。”趙崢明伸出左手來,扶住她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長,觸手有些微涼,碰到被茶濺到的地方,甚是舒服。
“沒事。”江凌放下茶杯,不着痕跡地將手腕從趙崢明手裡掙脫開來。一轉眼,卻看見秦憶的眼睛正盯着她的手腕,眼裡似要噴出火來。
江凌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爽。看樣子,這一文一武兩衙內又鬥上了。他倆愛怎麼鬥都行,就只別老把她扯進去
想到這裡她看了趙崢明一眼。趙崢明對她如此不同,其原因估計還是她是秦憶未婚妻的身份鬧的。自己今天跟他到蘭園,這一行爲就已夠打擊秦憶的了,秦憶心裡不知怎樣惱火呢。看來,得把自己跟秦憶退婚的事透露出去纔好,這樣趙崢明或許就不會理她了。他倆再怎麼鬥,都不再關她的事。
“趙公子,你那蘭園還有多遠?”江凌臉朝着車窗外邊問道。
“馬上就到。”趙崢明滿臉的笑容,似乎很高興。
他的話聲剛落,馬車就駛進了一條巷子,不久就在一座宅子的門前停了下來。
“到了,二位公子請。”趙崢明等車停穩,第一個跳下了馬車。秦憶也跟跳了下去,轉過身來看着江凌,伸出手來似乎想扶她。
“不用。”江凌避開他的手,一個縱身利索地下了車。秦憶兩眼眯了眯,沒有作聲。
“公子。”聽到響聲,宅子裡跑出來一個小廝,對趙崢明行了一個禮,然後把半掩的大門打開。
“請。”趙崢明對秦憶和江凌作了一個手勢,率先進了宅子。
這是一個兩進的院子,進門是一個小院,種着兩棵桂花樹和幾株薔薇。從中軸線往裡走,穿過廳堂進去,便是一個花園。這花園西臨小湖,臨湖種着各色花卉。從品種上可以看出,花品軒裡的很多花,都是從這裡搬過去的。
而在花園的東面,專門闢出了一個七、八十平方米的園子。說是園子,不如說是一間大屋子,一排六根柱子,柱上面有樑,屋樑上面及柱子四壁,都卷着一些草簾子。看來這蘭園設計比較合理——這草簾子一放下來,不但可以遮擋暴風雨,到了冬天或夏天,還可以用來保暖或遮擋烈日;風和日麗時把草簾子一卷,又可以讓蘭花沐浴在最自然的環境裡。
從敞開的蘭園望去,裡面的蘭花有的直接種在地上,有的則用陶盆或瓷盆栽種。微風拂來,空氣裡瀰漫着一股幽幽的蘭花清香。
趙崢明正要領他們進園子裡去,卻聽見一陣響動,不遠處的廂房出來了一個人。這人五十多歲年紀,穿着一身半舊的深藍色綢緞儒服。他走到趙崢明面前,隨意地拱了拱手:“公子,您來了?”
“哈哈,來,我給二位介紹一下,這是我從京城請來的種蘭高手於清明先生。江公子,那天在花品軒賣花給你的,就是於先生的兒子。”趙崢明笑道。又把秦憶和江凌介紹給了於清明。
於清明雖然是個種蘭的師傅,但從穿着來看,卻像是讀書人出身,而且對僱主趙崢明的態度也不卑不亢,似乎頗有幾分傲骨。他打量了秦憶和江凌幾眼,拱了拱手,便走進了蘭園。趙崢明領着秦憶、江凌也跟了進去。
進到裡面,蘭花的香氣更爲濃郁。江凌四處看了看,大概爲了便於管理,春花、蕙蘭、寒蘭、墨蘭、春劍各幾種蘭花都分類種着。春蘭那一片,花開得正盛,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建蘭本應再過一個多月纔開的,但不知這於清明用的什麼手段,有幾株已含苞欲放了,估計到賞花節,正好是花開之時。這蘭園裡,好蘭不少,直立葉的汪字、泰素、老極品,環垂葉的宋梅、大一品,肥環葉的大富貴都有。江凌細細看着,眼光忽然被一株蘭花給吸引住了,不爲其他,就爲它被於清明用晶瑩透亮的越窯青瓷花盆所栽——花盆便已如此名貴,這盆蘭花的貴重之處自不待言。待她細看去,才發現這蘭花的葉子呈扭曲的螺旋狀,看來很有可能是蘭花中最名貴的綠雲。而最難得的是,這株蘭花已有花苞,過幾天就可以開放了。
看到此處江凌興奮起來,用眼睛將這株蘭花都細細地看了一遍。按她的想法,這樣名貴的品種,肯定有很濃的霧氣纔對。同時心裡又遺憾,這樣的蘭花,就是有霧氣,也不是她能買走的。至於趙崢明說的送她一兩株的話,江凌全當是客氣話。就算不是客氣話,無功不受祿,無緣無故的,她是不會要趙崢明的東西的。
江凌半蹲下身子,讓眼睛與那盆蘭花平行,凝神靜氣細細地看去。可令她失望的是,這株蘭花雖然有霧氣,但霧氣極淡,連原來雲先生買走的那株蘭花都不如。
難道不是綠雲?江凌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江公子,這株蘭花有什麼不妥嗎?”趙崢明進來後就一直注視着江凌,此時見她皺眉,連忙問道。這一問不打緊,把正在護理蘭花的於清明也吸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