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凌的想法很好,但理想跟實現總是有差距的,她從味香居出來乘車到了城裡上次去過的花市,把花市又逛了一遍,仔細地把裡面的每一株花都看過了,卻沒能再找出一株帶有霧氣的花木來。
哪裡纔有這種花木呢?江凌帶着沮喪的心情從花市裡出來,站地街口迷茫地想。
“嗒嗒嗒……”一輛馬車停在了她的身邊,從車裡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對着她這方向走來。江凌看着遠處的青山,對這人也沒在意。直到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白色的錦袍上熟悉的竹紋刺繡映入眼瞼,江凌這才擡起頭來朝上望去。來人卻是趙崢明,只是他那張妖孽的臉並不像以前那般春風和煦,笑意盈盈。臉上表情凝重,兩隻丹鳳眼深邃而若有所思,盯着她的眼睛彷彿想看進她的內心深處。
對於趙崢明這個人,江凌一直覺得看他不透。不過不管他是好是壞,她都不想跟他有太多交往。雖然她跟秦憶的婚約已解除,但這事並沒宣揚出來。如果跟趙崢明走得太近,一旦她的身份被人知曉,必會讓秦將軍夫婦倆臉面無光。他們對自己已是夠好的了,她不能讓他們難堪。
此時見趙崢明不像以前一般主動打招呼,而是一味地盯着自己,江凌心裡生出一絲不自在來,主動對他笑笑:“趙公子,這麼巧,又遇上你。”
趙崢明一怔,兩眼從迷茫中漸漸清明,俊美的臉上浮現出慣常的微笑來:“是啊,好巧。”
江凌笑着點點頭,不再說話。前世地位使然,她從不需要對別人沒話找話,有話就說,無話就沉默,直至今世,仍是這個習慣。
“江公子這是來買花?怎麼,沒有一盆看中的?”趙崢明大概也是身居高位被人奉承慣了的主,此時面對江凌,卻淪爲主動搭訕的那一個,心裡頓時極爲鬱悶。
“是啊,逛遍了整個花市,找不到一盆自己想要的花。”江凌感慨,然後拱手告辭,“趙公子你忙,我先行一步。”
“好。”趙崢明一反常態地沒有出言相送,嘴裡只簡單地應了一個字,便沒有了別的表示。
江凌自然毫不在意。她舉步朝路口方向走去,雖然來過一次,她能記得的路,就只有這一小段。一會兒出了路口,便要問路了。如果能打聽到乘車的地方乘騾車回去,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樣想着,江凌朝前走了十多步,身後卻傳來趙崢明的聲音:“江公子,在這花市既找不到你想要的花,不知有沒有興趣到我那蘭園去看一看?”
江凌停住了腳步。雖然她不願意跟趙崢明交往,但這蘭園的誘惑力挺大,讓她抗拒不了。想了想,江凌轉過身來,笑道:“如此就去看一看。”
趙崢明臉上露出笑容來,指着馬車道:“江公子請。”
既然決定去蘭園,江凌便也不忸怩,走到車前登了上去。趙崢明這馬車不但外面華麗,裡面也極爲奢華。寬大的車廂座位上,鋪着淺藍色綢緞,綢緞上繡有精美的竹子花紋,跟趙崢明的衣服倒極相應;腳下是厚厚的深藍毯子,踩在上面綿軟而無聲;車廂兩邊都開窗,窗上懸掛着精緻的竹簾;中間則擺放着一個小几,几上還有一壺香茗,正冉冉地冒着些許熱氣。
趙崢明上了車,跟江凌相對而坐,從幾下的抽屜裡掏出兩個杯子,倒了一杯茶遞給江凌。
“謝謝。”江凌接了過來。
“江公子不必客氣。”趙崢明對她燦然一笑,俊美的臉上如春花綻放。江凌對他還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便將目光投到手中的茶杯裡。她出來這半天,倒是有些渴了,這茶溫熱程度正好,江凌端至脣邊,輕呷一口,茶葉的微苦回甘跟蔥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鹹鹹地順着脣齒直達心端。
無論男女老幼,對趙崢明的笑容都會有一時間的癡迷。此時見江凌對自己的笑容視若無物,趙崢明有些鬱悶地收斂起笑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細細品嚐起來。半晌,見江凌沒有作聲的跡象,只得開口道:“江公子,這茶如何?”
江凌笑了笑:“茶是好茶,不過如果用沸水直接衝飲,不加這些蔥姜鹽,我會更喜歡一些。”
“用沸水直接衝飲?”趙崢明皺起眉頭,看着面前的茶杯,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我倒想像不出是何滋味。”
江凌淺笑道:“每人喜歡的味道不一樣,我喜歡的,趙公子不一定喜歡。”
“江公子喜歡的茶味如此,那喜歡的人又是怎樣的?”趙崢明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江凌。
江凌一怔,心裡有些不自在。趙崢明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古人不是講究含蓄的麼?隨即她微微一笑:“我喜歡好人。”
“哈哈,沒有人喜歡壞人。”趙崢明大笑起來,“江公子,你敷衍我。”
知道敷衍還問?江凌腹誹着,搖搖頭:“趙公子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沒法回答你。”說完她將目光轉到趙崢明臉上,“不過我很奇怪,趙公子爲何會忽然問這樣的問題?”
趙崢明將目光移開,掀起竹簾望向窗外:“我總覺得,江公子似乎不太喜歡在下,所以纔有此一問。”
江凌睜大了眼睛,望向趙崢明。他這話是個什麼意思?如果他不知道她是女子,一個出身貧寒沒什麼交往的男子喜不喜歡他,這應該不會讓他在意吧?而如果他知道她的女子身份,這個問話含意就深了,似乎充滿了曖昧之情。
不過再怎麼樣,這種問題都不能認真回答。江凌笑道:“趙公子相貌俊美,才華橫溢,怎麼會生出這樣不自信的想法來?倒是讓在下好生奇怪。”
趙崢明被她這一問,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來。
這種問題,江凌避之不及,當然不會窮追猛打。她把自己這一面的竹簾捲了起來,望向了窗外。現在馬車走的大概是零陵城最熱鬧的大街。唐朝社會安寧,商業便繁榮起來。路旁兩邊琳琅滿目全是商鋪,商鋪前來來往往的顧客裡,也不泛年輕女子。這些女子大多邀伴同行,在衣料鋪、首飾店前笑語盈盈、流連忘返。
“嗒嗒嗒……”從前面傳來一聲馬蹄聲,很快便到了馬車前方。因路不是很寬,兩邊還有行人,所以趙崢明這馬車行駛得並不快。往前方望去,江凌看到幾個年輕男子騎在馬上,領頭的正是秦憶,他穿着一身束身窄袖的騎裝,英姿勃發地騎在馬上,正轉頭與身邊的同伴說着什麼,微黑的臉上露着潔白的牙齒,笑容裡充滿了陽光,臉上神采飛揚。不知他說了一句什麼話,幾個同伴都“哈哈”笑了起來。秦憶說完話轉過頭來看路,無意間一瞥之下,看到馬車裡江凌的臉,頓時愣了一愣,隨即打算了一下趙崢明這輛馬車,臉上露出驚惱的神色來。
只這一瞬間,馬車便與他們擦身而過。江凌坐正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余光中卻看到趙崢明坐在對面,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不知剛纔他是否看見了秦憶。江凌微微蹙眉,把茶杯放下。
雖然秦從毅夫婦對她不錯,但她不會爲了秦憶的想法而束縛自己。至於趙崢明,她也不過當他是路人,有共同的目標時,同行一段路,下了車,便各奔東西。所以這兩個男人想幹什麼,有什麼想法,對她是何印象,她都沒興趣知道,更不會爲他們改變自己。秦憶看見她在趙崢明車上又如何?趙崢明對她再三審視又如何?統統無視掉便好。
江凌是這般想,但有人卻不這麼認爲。只一會兒的功夫,馬蹄聲又響了起來。不過這一回不是從前方,而是從後面追了上來。馬匹駛到車旁,秦憶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趙公子,好久不見。這是要往哪裡去?我可否一起同行?”
趙崢明深深地看了江凌一眼,纔對秦憶道:“是啊,秦公子好久不見。我要與朋友一起去蘭園,秦公子公事繁忙,怎會有如此閒情與我等同行?”
秦憶“哈哈”笑道:“繁忙之餘總要歇息歇息,正所謂勞逸結合嘛。如趙公子不嫌棄,我便上車一同前往。”
“何其榮幸?秦公子請。”趙崢明臉上笑着,眼裡卻閃過一絲惱意。
車伕聽聞此話,早已將馬車停了下來。秦憶下了馬,大跨步躍上了車,一屁股坐到了江凌身邊,對她一展白齒,拱手道:“在下秦憶,不知公子貴姓?”
江凌心裡暗罵他虛僞,面上還得笑道:“在下免貴姓江,秦公子幸會。”
“哈哈,幸會幸會”秦憶臉上的笑容極爲燦爛,又轉頭對趙崢明道:“趙公子的蘭園在哪兒?爲何只邀請江公子卻不邀爲兄?趙公子不夠意思啊”
“秦兄是英雄豪放之人,哪裡會把賞花這等文事放在心上?我邀江公子,不過是因爲同是愛花之人,志趣相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