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海豐區不斷地向商住化發展,各類住宅小區相繼拔地而起,越來越多。而公安機關警力有限,對這些相對封閉區域實施治安管理,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股專事搶劫、盜竊的黑惡勢力竟猖獗了起來。
由於羣衆反映強烈,海豐區公安分局決定來個“殺一儆百”,調集警力先拿這夥黑惡勢力“開刀”。分局大案隊聯合派出所,先對外圍的證據予以收集、固定,確認了五名涉案人員,隨後進入了收網階段。
爲了打好這場戰役,主管刑偵的陸副局長專門召集大案隊開了個會,提出了具體的工作要求,那就是對於這個犯罪團伙,一定要一網打盡,徹底予以剷除!此外,陸副局長還在會上專門點了將,讓文洪這名新警多參與一些具體的策劃和行動,也算是一個鍛鍊的絕好機會。
剛剛應對完本局、全省的執法大檢查,文洪還沒等喘口氣,卻又遇到了這麼個大行動,再加上陸副局長已經點了自己的名,本想着請假結婚的念頭只得又一次拖延了。
文洪所在的大案隊,忙了近一個月,終於把這個團伙的成員、窩點基本上算是摸清了,收網的時機已經成熟。按照陸副局長的意思和隊裡的要求,文洪被指派爲主辦偵查員,成了此次抓捕行動組織策劃和具體實施的負責人。他和大案隊的隊員們幾經研究後,起草制定了一個抓捕方案,很快得到了隊裡、局裡的批准。按照這個行動方案,大案隊派出警力,對案犯們的落腳點——豐城花園A座505實施嚴密地監控,只等兩名主犯同時出現時,便可收網。
這天,監控隊員守候到晚上十時許,忽見兩名主犯一前一後地走進了樓梯口,沒過多久,505房間的燈就亮了。
收到信息後,文洪立即組織抓捕隊員緊急出動,向目標靠攏。爲了防止案犯逃脫,文洪按照行動方案,分別在樓道內、窗戶陽臺下安排了警力。自己則帶着抓捕隊員輕輕地接近了房門。
戰鬥隊形列好後,文洪貼近門口仔細地聽了聽,裡面全沒有一點動靜。房間外面的防盜門通過技術手段打開後,只剩下一道木門了。文洪怕開鎖過程驚動了裡面的案犯,增加抓捕難度,打了個手勢讓民警稍稍退開一下,索性一腳將門踹開,其他的抓捕隊員立即端着槍衝了進去。隨即,“警察,別動!”的喊聲充斥了整個房間。
可令人奇怪的是,除了他們自己喊話的迴音,這房間裡卻不見有任何動靜。
文洪情知有異,忙帶着隊員對整個房間進行了仔細地檢查,結果發現這房間內竟是空無一人!文洪折回客廳裡轉了一圈,這一房一廳的居室內絲毫不見有什麼異樣,只是陽臺的窗戶開了半邊。
“跳窗跑了?沒這麼迅速吧。”文洪忙叫上林廣棟,快速繞到樓房後面的陽臺下,一問布控的隊員,卻並沒有見到有人越窗逃走。
文洪在樓下仰望着那半開的窗子,心裡就納了悶:“眼見着這兩人都進了房間,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難道他們有穿牆破壁的本事不成?”一想到這“穿牆破壁”四個字,文洪腦袋“嗡”的一聲,沒準自己本次行動正是出在了這個問題上!
他來不及多想,馬上招集隊員重新回到案犯租住的房間內,讓所有的人對牆壁、櫃子、地板進行仔細敲打
、檢查,看房間內是否設有特殊的隔層。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林廣棟就在房間的大衣櫃裡發現了異樣。
那大衣櫃佔了主人房整個的一面牆,櫃子內壁居然是個雙開的拉門!由於有衣服的遮擋,不仔細地檢查誰也看不出來。
文洪等人輕輕地打開拉門,眼前出現了幾件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顯然這拉門後面仍是一個衣櫃,只是這個衣櫃已屬於隔壁一家——B座505了。文洪真的急了,他把所有的衣服一把推向一邊,提着已經上了膛的手槍,一閃身就跨了出去。藉助着強光手電,文洪發現眼前是與案犯租住房間同樣格局的一房一廳,房內空無一人,只有那房門是敞開着的。
這個房間住的是什麼人的?和案犯之間有什麼關係?文洪之前並沒有調查過。他和兩名民警立即趕到物業管理處,敲開了大門後,向值班人員瞭解B-505房間住客的具體情況。拿到了資料一加覈對,文洪當真是大吃一驚:這人竟然是本案的主犯之一!
至此,文洪一下子全明白了。
這豐城花園A座505和B座505雖僅有一牆之隔,但進出的通道卻是兩個樓梯口。這個犯罪團伙將兩套房間租下後,打掉了中間的牆壁,又在相應的位置設了大衣櫃,外人根本不知道其實這兩套房間是通過這衣櫃相連的。平時這些團伙成員都是回到A座505,但進入房間後,立即通過衣櫃的暗門進入B座505。文洪他們怎麼會知道這裡面的機關?行動當天,抓捕組全部集中到了A座。就在民警們破門而入的那一瞬間,案犯們在隔壁已經知道警察到了。文洪在客廳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這些人卻已經順着B座的樓梯口逃得無影無蹤了。
文洪連忙把相關情況向隊長老黃作了彙報。老黃一聽行動失敗了,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文洪等人立刻收隊。
原本認爲是“甕中捉鱉”,很簡單的一次抓捕計劃,就這樣以失敗而告終。兩個主犯既已逃脫,整個犯罪團伙的五名成員也隨之全部銷聲匿跡。從警以來,文洪頭一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失敗感,甚至於在所有同事面前都擡不起頭來了。陸副局長指名讓自己參與行動,旨在給自己一個鍛鍊機會,這“雞飛蛋打”的結局,讓自己怎麼交待啊!
第二天回到分局,文洪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直接去了陸副局長辦公室。陸副局長最看不慣那些站沒站姿、坐沒坐相的民警,此時見文洪一副蔫頭耷拉腦的樣子,眉頭立刻就鎖了起來,聲音也特別地嚴厲:“文洪,你怎麼回事?”
文洪似乎是做了一件萬分對不起陸副局長的事情一般,根本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怯懦地說道:“陸副局長,我是向你做檢討來了……”
對於這次行動的失敗,陸副局長已經從高振邦那裡知道了前因後果。儘管他心裡也感覺十分惋惜,可也沒有要追究什麼人責任的理由和想法。更何況,那抓捕方案正是自己簽名同意的。他一聽文洪這話,只覺得又是可氣、又是好笑——這年青人搞的是哪一齣?
“文洪,這次行動失敗,責任不能全怪你。就算我幹了這麼多年的警察,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狡猾的案犯,換作是我,也未必會想得那麼周全。你從警時間不長,以後遇到的新鮮事兒還多着呢,這麼一點挫折你就受不了了,還跑到我這裡檢討?你省省吧
。打起精神來,別再來這種稀奇古怪的舉動!”
文洪本想着自己找領導做個檢討,這心裡會舒服一點,不想卻被陸副局長一番話給轟趕了出來。儘管陸副局長的話說得客觀、中肯,可文洪卻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帶上房門的瞬間,向陸副局長清清楚楚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陸副局長盯着房門被文洪慢慢地關上,卻沒有搞明白他這“對不起”是什麼意思。是辦公時間打擾了自己而對不起?還是這次行動失敗而對不起?簡直是莫名其妙。
當晚,鍾曉惠見文洪沒什麼精神,以爲他病了,急得什麼似的。文洪這才把昨天晚上行動的事情告訴了曉惠。這倒把曉惠給鬧糊塗了:平時文洪幹什麼事情都是不急不慢的樣子,怎麼現在工作中遇到了這麼一點不順,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正在琢磨着,曉惠卻突然想起了父親所講的話:“文洪是個事業心非常強的人,而且他特別愛自己的刑警職業……”,前後一印證,曉惠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洪哥,我明白你。”
文洪一愣,他盯着曉惠的眼睛,問道:“你明白我什麼?”
曉惠雙手拉着文洪的胳膊,輕輕地搖着說道:“這次行動是你做的方案,沒想到卻以失敗而告終,你覺得辜負了領導和同事們的信任。沒有把那些壞人繩之以法,你也感覺到對不起自己的一身警察制服。你其實是在責怪自己爲什麼那麼粗心大意,沒有盡到一個警察應盡的職責。”
話雖不多,文洪卻當真吃驚不小。自己心裡所想的,甚至於有些自己也解釋不清的東西,被曉惠全說出來了,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嗎?
見文洪不出聲,鍾曉惠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她擡起頭來:“洪哥,我要是說得不對,你可不許生氣啊!”
文洪長嘆了一聲。他柔聲說:“曉惠,這世上也只有你明白我啊。這件事情我的確是非常非常地懊惱,惱自己的粗心、恨自己的失職。陸副局長信得過我纔給我這麼個機會,我卻讓他徹底地失望了。我本想去他那裡作個深刻的檢討,可陸副局長也沒等我講什麼,竟直接把我給趕出來了。”
曉惠一聽,笑了:“你在工作中接觸過那麼多的案犯,他們的心理你應當揣摩得很透啊。現在換成了自己,怎麼就搞不清楚了?你所有的問題都出在了自責上面,別人對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是你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你認爲作了檢討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其實大可不必。洪哥,別人遇到這種情況,恐怕要千方百計地尋找理由和藉口來逃避責任,你能夠主動承擔起來,已經不容易了。至於怎麼調整自己的心態,恐怕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聽了曉惠的一番話,文洪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不由得想到下棋時常說的一句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刑事案件本身就是紛繁複雜的,個案不同,情況也是千差萬別,根本沒有什麼套路可言。文洪這次行動,的確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新情況,沒有預料得到也是情有可原,並不能說明他沒有盡心盡力。文洪對事業的執着使他鑽進了自己的思想誤區而不能自拔,如果不是曉惠的一番分析和開導,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過來。
經此一事,文洪在看到自身缺陷的同時,對鍾曉惠的感情卻是更深了一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