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暴雨驚雷, 阿滿夢中驚坐起,側耳聽,有人拍門。

她愣怔了片刻, 心中急轉, 這早時分誰來紛擾?口中道:“誰?”

“內務府王尚宮請樑姑姑去長春宮。”是養心殿中小宮女的聲音。

阿滿心中納罕, 雖然名義上女官皆受內務府管轄, 但王尚宮跟自己隔了不知幾個檔次, 直接越過養心殿跟自己傳話有些奇怪,而且去高嬪的長春宮真是古怪。

“就我一個嗎?去做什麼?”阿滿披衣開門,邊問那小宮女。

“宮裡不當值的都去。”小宮女說罷匆匆離去。

阿滿邊穿戴邊尋思, 但手上不敢慢了,把自己收拾妥當, 外面雨已經漸小, 看殿門處等候着幾人都是打傘, 便找來雨傘,朝他們過去, 幾人也都是一臉茫然,小聲詢問何事,無人知曉。待人湊齊,便同去長春宮。

長春宮中燈火通明,正殿中, 高嬪卻偏坐一邊, 位列安莊妃、王德妃之後, 正當中坐着一身紅色大袖衣的皇后。

阿滿隨衆人拜倒。

皇后是個年紀尚輕的女子, 大約久病或者中宮孤寂, 面色很不好看,透出薄苦凌厲之相。

宮中皆知皇后失寵, 且無子傍身,只因爲皇后的父親跟長兄兵權在握,才保住皇后寶座。

皇后姿態隨意,斜靠在椅中。

下列妃嬪女官噤聲斂氣。

“誰是樑阿滿?”皇后身邊的太監問。

阿滿驚訝之餘,心中疑惑落地。原來這麼大陣仗是爲了對付她!

她剛想扭頭,意識到自己是在望向養心殿的方向,希望有人從天而降,出手相救麼?真是笑話。

阿滿任命出列,道:“奴婢是樑阿滿。”

“拿下!”一聲斷喝,有兩名健壯女官將阿滿左右夾住。

“慢着!”阿滿問:“敢問皇后娘娘,因何罪名?”

“大膽賤婢,在中宮面前還不認罪伏法。”皇后身邊一女官喝到。

樑阿滿看她身着宮女服飾,說:“你我同爲宮女,稱我‘賤婢’是何道理?我樑阿滿自認行端坐正,不知有何罪,當伏何法。請中宮明示。”樑阿滿跪倒在皇后腳下,卻沒有低下頭。

頓時,闔宮鴉雀無聲。

沒有人料到素來隨和綿軟的樑阿滿竟然還有如此強硬的一面。連坐在一邊的安莊妃都忍不住好好將她打量一番。

皇后沒有出聲,她身後一位年長女官出言道:“樑阿滿,宮中有人出首告到中宮,稱宮中有些不好的事情,因你而起。”

阿滿聽她說得如此遮掩,心中登時又好氣又好笑,冷笑道:“不知何人出首,不知所謂‘不好的事情’是何事情。”

“大膽樑阿滿,你還敢狡辯拖延!”方纔被阿滿懟回去的宮女瞅準空子再來一下。

樑阿滿說:“出首人藏頭露尾,罪狀模棱兩可,若是心中無愧,證據明白,怎會如此沒有底氣!我樑阿滿不知罪在何處!若有人想借此等不明不白的罪名誣告成功,不僅有損宮中法度,更有損皇后英明,有損在座諸宮主位、大人明察之名。”

話音清亮,繞樑不絕。

皇后忽而一笑:“底氣倒足。既然如此,讓原告上來自己說。既然都磨刀出鞘了,索性爽利些,當堂對證。”

一位七品女官聞言剛要扭頭望向自家主子,被不知哪裡的一聲咳嗽提醒。

皇后更是“哈哈”大笑兩聲。

那女官見躲無可躲,只得畏畏縮縮上前來。

阿滿擡頭看她,並不認識。

那女官不敢迎着阿滿的目光,垂首而立。

這兩人倒像掉了個個兒,原告扭扭捏捏,被告反而正氣凜然。

“奴婢是尚功局宮正司七品典正呂雀。奴婢發覺近日高嬪娘娘和小殿下皆久病不愈,太醫院也道奇怪,查不出是何病情。從此看,恐怕不是身上之病,是有些不祥之人衝撞了二位貴人……”

阿滿聽到這裡,心中叫一聲“天要亡我”,這是宮中慣常的手段,涉及巫蠱詛咒大多難逃一死,這時候八成已經有人從她住處搜出些所謂的“證據”了,方纔的義憤散了,直覺得辯無可辯,這場景變得萬分可笑。誰人相信憑個小木頭人能致人死地的,不過都是藉口罷了。原來皇后方纔好笑,是笑自己成板上魚肉還參不透,瞎蹦躂。耳聽那呂雀還在說:“……樑阿滿最初來宮中,掌管花木,花木皆死,無一成活;後到天祿閣,天祿閣失火,老宮人葬身火海。足見樑阿滿乃不祥之人,若非不祥之人,便是有…有些不可告人的陰謀手段。如今高嬪娘娘受聖上看重,小皇子又天資聰穎,樑阿滿便將矛頭對準了二位貴人,若不除去此人,後宮不得安寧。奴婢此言句句屬實,請皇后明斷。”

阿滿說:“這些都是揣測,豈可作證定罪?”

果然,呂雀飛快朝大門口一瞥。

空空如也。

衆人望向皇后。

皇后好像忽然想起什麼:“這樣說來,我宮裡的花木似乎也都養死了,就連前些日子德妃給我弄來的說是最好養活的什麼花也死了。”

呂雀驚呼一聲,撲倒在地:“娘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風頭一變。

皇后問高嬪:“高嬪,你怎麼看?”

高嬪病得瘦了許多,坐了這麼一小會兒倦容就遮掩不住了,說:“全憑中宮爲妾身做主。”

“我爲你做什麼主?難道你有手裡真有什麼證據,說明你跟小皇子的病是因樑尚寢的緣故?”不等高嬪張口辯解,皇后又說:“這事你跟你兒子是受害者,出首的又是你宮裡的宮人,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高嬪一顫,看了左右一眼,瑟瑟說:“此事,此事,我並不知情。”

安莊妃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皇后問。

安莊妃說:“我笑審案子審得怪,似乎偏了準頭。你說是麼?”她是問身邊的王德妃。

王德妃垂首沒言聲。

皇后冷笑一聲,自取茶自飲。

阿滿一直跪着,看衆人情態,知道都在等去她房中搜查之人。屋中天光漸明,旭日東昇,因爲人多,漸漸熱起來,衆人有些不耐煩,頻頻朝門口張望。

阿滿卻覺得冷,心道自己這一番千辛萬苦,終究逃不脫暗箭難防。

門口響起夾雜的腳步聲,衆人伸頭一看,正是奉命搜查之人。

“回稟中宮,各位娘娘,樑阿滿房中並未搜出違例之物。”

阿滿驚擡頭。

衆人皆驚詫,你我相望。

高嬪一聲驚呼:“皇后,呂雀並非我宮中舊人,乃是去年內務府撥入我宮中的。對此事我並不知情啊!”

呂雀怔忪片刻,忽然大叫道:“皇后娘娘,奴婢該死。高嬪娘娘所言非虛,我是去年經內務府入長春宮的。奴婢是護主心切,纔會這樣做。高嬪娘娘的確毫不知情。”

高嬪圓睜雙目,啞口無言,又望向皇后,卻見皇后投來一瞥冷笑,登時如當頭澆下一瓢涼水,暈過去了。

皇后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安莊妃落在後面,看看劫後餘生的樑阿滿,又看看昏迷不醒的高嬪,稍一思量,不禁在心中暗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