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宮離開衡南周氏的族地後,徑直往南,御氣行空,乘風破雲,所到之處,與大氣摩擦,形成一圈又一圈的五色暈輪,燦然光明,聲勢浩大。
遙遙看去,遁光橫空,凝而不散,如驚虹,似游龍,懸掛而下,颯颯作響。
即使隔得一段距離,都能聽到轟然雷鳴,震人神魂。
在路上碰到的修士,知道厲害的,都自覺退到一側,讓玉靈寶真舟先行。
周青坐在飛宮的靜室內,一截玉枝橫了過來,綴着的玲瓏寶葉無風而顫,每一下,都墜落細細碎碎的金色弧光,不斷碰撞、彈起、跳躍。
他眸子清幽,轉着念頭。
在離開真一宗山門前,他就對行程有大體規劃,在衡南周氏族地之時,又聯繫對方,他們會在約定的地方見面。
不知多久,眼前驀然浮現出大片的光明,不計其數的星輝蕩了過來,和飛宮的邊緣一碰,細細碎碎的鳴玉之音響起,直接自外到內,傳到靜室裡。
周青先看了一眼室內形成的大小不一的音輪,然後擡起頭,向外看去。
只見煊赫的星輝深處,正橫有一座巍峨的飛城。此城從外面看,南北長不下千丈,東西寬恐怕逾兩千丈,周圍繞着護城河,河寬不下百丈。
不過和一般世俗中城池的護城河不一樣,眼前飛城的護城河裡,並不是粼粼的水光,而是如水銀一般的銀輝,其流淌在河裡面,寂靜無聲。
再往前,能夠發現,飛城開了四個門。東西南北,各有一門。每一個城門都大開,隱隱的,可以看到裡面,寬闊的白玉石大道,繡着精美龍雲圖案的寶柱,以及影影綽綽的樓臺寶閣。
這個時候,天穹之上,成千上百的遁光不斷從遠處來,如寶葉銀花,燦然如繡,不斷地通過四個城門,進入飛城。時不時,還有修士見到熟悉之人,斂去遁光,現出真身,相互打着招呼,好不熱鬧。
“坤寧仙市。”周青看了一會,點點頭,暗自道:“是這裡了。”
他深吸一口氣,頂門上真氣一轉,垂下光來,和法冠絲絛上繫着的寶珠輝映,讓面容氤氳在冷色裡,朦朦朧朧的。然後縱起一道遁光,離開飛宮,經北門,從容入城。
玉靈寶真舟飛馳電掣而來之時,已引得有人矚目,現在停在飛城之外,即使已開了禁制大陣,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寶輝,遮住飛宮的景象,看不清內裡,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飛行法器絕然不凡。
更何況,從裡面出來的周青,頂門上的真氣純之又純,蘊含着鋒銳之氣,絕對是修煉上乘玄功的。
不遠處,正有五六個身穿天靈派法衣的年輕男女從一架飛舟上下來,其中一名容顏清麗的少女正好瞥到周青,目光一亮,眼瞳之中,似有曼妙的神紋掠過,小聲開口道:“剛纔的那位師兄身上的氣機渾圓如一,不見任何瑕疵,真的好深厚的根基。”
“朱薰兒。”見她如此,他旁邊一名看上去成熟穩重的師兄不由得豎眉,呵斥一聲,道:“我告訴過你好幾次了,不要無緣無故動用玄功查看不認識的玄門同道!”
“知道了,知道了。”朱薰兒滿不在乎擺擺手,蹦蹦跳跳往裡走,小聲嘟囔道:“不過出來之後,見得的人來講,還真是剛纔這位師兄根基最深厚。”
“你啊你。”
鄭堂在後面,簡直要跳腳。
他這個師妹靈覺之敏銳,近乎天賦,同輩少有人能及,在修煉了門中的一道玄妙法門後,更上一層,探查於無形無影中。只是她這樣習慣性地亂用,真的不好。
她現在遇到的,要麼是境界修爲不夠,發現不了的,要麼是人家不在意,不願意跟她一般見識的,所以安然無事。以後萬一遇到脾氣差的,可會出事。
只是自己說的話,對方根本不聽啊。
鄭堂深吸一口氣,決定待進到裡面後,一定要和真人彙報!
“鄭師兄。”有人眼力一般,沒看出鄭堂面上的陰晴不定,還是湊了過來,問道:“剛纔進去的這一位師兄是不是也爲了拍賣會的那一件物品來的?”
他眉宇間帶出少許的憂色,道:“看對方的飛行法器,絕對是身家豐厚之輩。”
“拍賣會。”鄭堂聽了,稍一沉吟,還是眉頭展開,道:“聽到消息的,都來了,不可能只我們天靈派參加。反正競爭對手,少一個不算少,多一個不算多。”
“也是。”這個青年人壓下心裡的擔憂,他還是希望,自己這一行能夠拿到。畢竟即使他們現在用不到,帶回宗門,也是大大的一功啊。
且說周青,大袖搖擺,目中炯然有神。
他剛纔察覺到一道探查之意,其比神識更爲無形,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妙。
不過周青只好奇了一下,並沒有在意。因爲他發現,對面的探查並無惡意,而且也只是浮光一縷,發現不了他的根本。
又往前走了幾步,已有機靈的值役看到周青,連忙上前,道:“仙客,可是第一次來我們仙市?”
“不錯。”周青左右打量,見來來往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身上的氣質也各異,看上去有的是出身門派,有的是自成一家的散修,還有就是世家之人。
來自各勢力的人,聚於此地,有疾步匆匆的,一臉匆忙的,有安步當車,不疾不徐的,很有秩序。
“人真不少。”
“平時仙市也很熱鬧,但不會有這麼多的人。”機靈的值役見周青好奇,開口答到:“主要還是仙市過幾日要舉辦拍賣會,會有一些珍貴的寶物放出來,所以得到消息的各位仙客趕過來了。”
“原來如此。”
周青點點頭,目中閃過一縷思索的光,那一位喊自己來這飛城,莫非也是有意讓自己見識見識這仙市裡的拍賣會?
他想了想,暫時沒有頭緒,索性也不去想,直接對侯在一旁的值役,道:“給我準備一處上好的住所,我需要在仙市待幾天。”
“上真。”一聽此話,值役立刻眉開眼笑起來,道:“仙市裡東邊有不少香舍,專門用來接待上真這樣的貴客。現在香舍還有空餘的,我帶上真過去。”
“好。”周青讓其在前面帶路,道:“給我安排一處雅緻幽靜的。”
帶路的值役不但機靈,而且由於迎來送往,消息靈通,能言善道,只聽他妙語連珠,一路上行去,也不覺得悶。
相反,周青聽得津津有味。畢竟這一世,他幾乎待在族中,或者在山門裡,對於修煉界普通修士和底層修士的生活,真不太瞭解。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周青雖在閱覽書卷中看到過,但現在一聽一見,書卷裡的記憶馬上變得鮮活生動起來。
隱隱的,連他識海中的神魂都時不時冒出星火,有一種躍躍而試的喜悅。
凝丹,不但需要外藥,更要有內藥。
內藥何來?正是在遊歷的過程中,有所見,有所得,然後化爲資糧,滋養道體,讓神魂和真氣再進一步,精益求精。
自從離開真一宗後,回到衡南周氏,見識了鬥母宮的真傳弟子朱霖的《無憂天女策》玄功,有所收穫。現在來到仙市,見熙熙攘攘,也有受益。
沒多久,目的地到了。
眼前是一排排的香舍,雖面積不算大,但門前有池,門後種竹,還有假山花園,確實清幽。
值役把周青送到一處暫時沒有人住的的香舍前,道:“上真,這一處瓊苑香舍,如何?”
“不錯。”周青掃了一眼,然後從袖囊中取出一瓶從衡南周氏取來的丹藥,隨手拋給對方,道:“有事把信送到香舍外的懸壺裡,無關之人不要進園子。”
“是。”值役用手攥着外觀看上去就頗精緻的丹藥瓷瓶,大聲應了一聲。
周青不去管他,徑直進了香舍,在一間準備的最好的靜室內坐下。
裡面臨窗是木榻,榻前是玉幾,玉几上放着古銅色的寶瓶,裡面並沒有插花,而是插一樹枝,葉色青青,邊緣氤氳着水珠,轉來轉去。
周青看了一眼,閉了房門,取出從族中帶來的一套法陣,隨手佈下,纔不急不緩地在雲榻上坐下,然後頂門之上,真氣垂落,來回碰撞。
他發出一道飛信後,就閉上眼,打磨自己的玄功。
周青先修煉的是碧遊宮的真傳玄功《元皇化龍圖》,後入真一宗後,又修煉了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都是最上等的玄功。兩門同修,金水相生,每時每刻,都有變化。
對於玄功的修煉,周青一時一刻不放鬆。
雖然對於修士來講,凝丹必須要等機緣來臨,但毫無疑問,根基越紮實,對機緣的要求越小。
這一修煉,就是半天。
待周青醒過來,下了榻,然後收了法陣,擡手開了窗,外面的涼意立刻撲了進來,把眉宇間染上一層青碧。
他看了一會,剛要出去,驀然間,有所覺,就望向香舍門口。
不知何時,門口之處,走進來一道身影,其頭戴麒麟冠,身披法衣,上面繡着飛鶴之相,他個子很高,但看上去一點不突兀,慢悠悠走進來,目光明亮。
周青把對方讓進靜室,來人在椅子上坐下,上下打量了幾眼周青,纔開口道:“我還以爲你會在衡南周氏的族地多待幾天,沒想到這麼早就出來了。”
周青也坐下,他倆通過通訊已溝通了幾次,並不陌生,所以聽到此話,他直接回答,道:“我到底只是煉氣層次,也只能做到現在的程度,待得久了,也沒有用。”
說到這,周青頓了頓,眸子青青,道:“我早一日凝丹的話,效果會更好。”
“說的有道理。”來人點點頭,然後才道:“不過凝丹一事,不能急。你多走走,多看看。”
面對同門的真傳,後輩的佼佼者,於武成開始講自己的凝丹經過。他走訪山川大澤,會諸般同道,再經各種殺伐,到最後,才收集好外藥,尋到機緣,一舉破關。
沒有遊歷的收穫,沒有一直保持的耐心,他也結不了丹,取得不了現在的地位。
周青靜靜聽完,前輩的經驗,當然有用,他笑了笑,道:“於師兄把見面的地點定在這仙市,也是爲了讓師弟我張一張見識吧?我還是真第一次到仙市裡來。”
“見世面是其一。”於武成坐的四平八穩,道:“我也是有意讓你來看一看這仙市,畢竟這仙市的後面也有我的一腳。”
周青怔了怔,才道:“於師兄,你是這仙市的幕後老闆之一?”
“是很小的老闆。”於武成搖搖頭,道:“想大一點,不容易,提防的人太多。”
周青想到對方被宗門派來的用意,目光一轉,有了判斷,道:“於師兄是想用仙市發力,擴大宗門在這一片區域的影響力?”
“不錯。”於武成目光炯炯,有着自己的想法,也將之付諸實踐,有了進展,道:“你別看仙市不成氣候,但這裡有三教九流,不但各路消息靈通,而且人也不少,能夠尋到勉強能用之輩。”
周青聽了,沒說話,倒是明白了於武成這位門中師兄的思路和打算。
真一宗自從門中劇變中緩過氣來後,就不再只守山門,開始和其他上玄門一樣,進行擴張。
這一片區域,是真一宗發力的區域之一。
從真一宗出現在驚辰法會上,就能看出端倪。雖然真一宗從周青那一屆纔剛參加,且只有一個收錄名額。
驚辰法會作爲這一片區域中有名選拔大會,在上玄門中,向來只被鬥母宮和太白劍派把持,其他就是老君觀等中玄門,等等等等。在以前,真一宗是被聯手擋在外面,不允許參加的。
可即使真一宗發力,打開了一定的局面,但於武成這樣的真一宗人要在這一片區域內替門中做事,擴大影響力,面臨的困難還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