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紅妝坐在木樓上,外面枝頭上掛的幾朵如扇的桃花通過窗戶伸了進來,如巧手所剪,均勻染上淡淡的胭脂,花色映照下,讓她的玉容隱在影裡,神情不定。
她越想越多,越想神情越凝重。
周青並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的眼裡已變得高深莫測,他又說了幾句,見周紅妝一直心不在焉,反正目的已達到,旋即起身,告辭離開。
拒絕了周紅妝的相送,周青一個人離開木樓,走在林間小路上。
四下俱是亭亭桃樹,花色墜落下來,如靚妝新抹,飄飄搖搖,周青挑着眉,念頭轉動。
周紅妝知道了鬥母宮和老君觀兩個宗門下面的暗流洶涌,只要不傻,以後肯定會盯着入了鬥母宮的周落雲,並且想方設法與之競爭,爭取東風壓倒西風,爲自己在門中積累功德。
除此之外,自己此來,也算和周紅妝結個善緣,以圖將來。畢竟以後老君觀衝擊上玄門,風起雲涌,自己要介入取利的話,得“師出有名”。
周紅妝,算是一個提前準備的突破點和發力點。
想着事,周青不緊不慢踱着步,大袖搖擺,如御風而行,回到見南寶府。
看到迎過來的僕役,他不等對方說話,直接問道:“我舅舅呢?”
“少爺。”僕役垂手一側,答道:“老爺在書房。”
周青點點頭,穿堂過廊,再經垂花月亮門,沿着青石板路,走到後院。
書房的門開着,迎面是一幅新換上的曳地大畫,繪着滴仙駕鯨魚遨遊四海,波瀾壯闊。自家舅舅正站在書架前,人映着畫中的水色,神寒骨重,頂門之上,青氣溢出,文章光焰,凝而不散,有錦繡之相。
周青看在眼裡,目光就是一亮。
他早知道,舅舅聰慧敏銳,又因染怪病,甚少外出,常以讀書自娛。只是沒想到,舅舅讀書如此之深,已得書中三昧,經綸器業厚重非常。
這樣的話,以後在修煉上,或許還可能會有一番不俗的成就。
這個時候,周銘已發現周青,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書卷,開口道:“站在門口乾什麼,進來吧。”
周青大步進去,來到書房站定,眸中有光,道:“舅舅,族中的事兒處理的差不多了。我準備離開此地,繼續遊歷凝丹。”
周銘面色平靜,看來對此早有預料,只是道:“你現在身爲真一宗的真傳弟子,不管是修爲還是地位,都遠遠在舅舅之上了。其餘的話,我也沒必要說。只叮囑你一句話,不管遇到什麼事,保全自己最重要。你還年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在周銘看來,自己這個外甥能夠單槍匹馬在上玄門真一宗中晉升真傳,這樣的本事,別看年紀小,但已勝過自己十倍了。
“我知道,舅舅。”
周青答應了一聲,這是他的第三世了,會比任何人更懂得保全自己。
“好。”周銘拍了拍周青的肩膀,道:“我在這裡,等你好消息。”
“一定。”
周青又說了幾句,然後離開書房,回到自己在見南寶府的靜室。
時候不大,素雲聽到消息,從外面趕了過來。
她還是習慣束着雙丫髻,但身子已經張開,不再穿以前的繡衣襦裙,而是一身宮裙,越發顯得肌膚如玉,神采飛揚。
自從周青回到族中後,她好像有了主心骨,自內到外,整個人放着光,自信又美麗。
看到這樣的素雲,周青由衷地高興。
對方雖是丫鬟,但以前在衡南周氏的時候,府中都是她在忙上忙下,稱得上和自己相依爲命。
她,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周青招手,讓素雲過來,開口道:“我準備離開族地,繼續遊歷凝丹。你和周水冉他們先待着,真一宗用不了多久,就會派人來接你們,前往我在真一宗山門的洞府太和島。”
說到這裡,周青目光閃了閃。
他此次回衡南周氏折騰了這一番,雖限於自己境界修爲和在真一宗的地位,不可能讓衡南周氏各大勢力直接倒向於他,但也有不少勢力表達了善意。
不提那些借周正之手,送來他急需的消息的各位,還有就更進一步,直接派晚輩前往真一宗,充當周青的左膀右臂。
這樣的手段,稱之人質過分了一點,但毫無疑問,這些人到了真一宗後,一切盡數艹於周青之手。
如此聯繫,說明衡南周氏族內有心的人下了不小的注。
在打算前往真一宗的衡南周氏衆年輕子弟中,周水冉格外突出。因爲這一少女不但根骨不凡,體質異於常人,而且她背後可是周若言這位元嬰真人。
周若言以及她所代表的勢力,在衡南周氏中,雖比不上週閒和周真真等人背後的勢力,更比不上週落雲背後的勢力,但毫無疑問,這一支的勢力也不容小覷。
真如果能把這一支勢力拉上船來,以後在衡南周氏可以做很多的事。
素雲聽了,點點頭,白白淨淨的小臉上有着平靜。
她自小跟着周青,孤苦伶仃的,吃了不少苦,但多災多難也磨礪了她的性子。別看她柔柔弱弱的,但外柔內剛。
自從她知道以後要去真一宗後,就暗地裡在做準備,現在塵埃落定,更是輕鬆。
“太和島是我的洞府,我是太和島之主。”周青抓住最後的時間,叮囑曾和自己相依爲命的小侍女,道:“素雲你到了太和島後,不要有顧忌,多看多學多問。”
“我知道。”素雲睫毛抖了抖,道:“我一定儘快適應。”
“就這樣。”周青在衡南周氏已功德圓滿,展眉道:“明天一早,我就離開。”
次日,天高雲淡。
寶府門前,兩岸的木葉齊齊入水,隨波而行,讓河道里染上一層蒼翠,斑駁如錦繡。
周青靜靜地站在岸上,回首望去,見寶府的臺階上,自己的舅舅周銘居中而立,周閒和周真真人分列兩側,還有多個化丹修士也在,呈扇形展開。一眼掃去,只化丹修士就兩位數,他們頂門上的丹煞之力升騰,或如朝霞,或如夕光,或飛流雲,等等等等,千姿百態,匯聚成一幅壯觀的畫面。
只一看,就氣勢萬千,不同凡響。
和自己當初離開衡南周氏,參加驚辰山的驚辰法會之時的寥寥幾人相比,現在送行的排場大的多。
這並不是所有人勢利眼,而是世道就是如此。
正在此時,只聽傳來一聲鍾玉輕鳴,然後大片大片的雲氣涌了過來,到了見南寶府上空,緩緩散開,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然後重重上疊,凝爲寶輪。
寶輪徐徐轉動,每轉動一下,都有妙音傳出,激盪四面八方的氣機,如珠走荷葉,似月繞玉盤,飛光流彩,見之忘俗。
下一刻,寶輪之上,祥瑞之氣凝聚,如一根根的鶴羽展開,左右一搖,化爲裙裾,披在身上,走出一個美麗的女仙,她面容絕美,嘴角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是親切。
不過來人身上強大的氣場,讓人知道,這是實打實的元嬰真人。
“見過真人。”
周青看到後,擡手行了一禮,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波動,他在真一宗中打交道最多的周塵就是元嬰真人不說,他還見過洞天真人呢。
“周青。”來的這一位真人一笑,道:“知道你要走,我代表我們家族,祝你此行一路順風,心想事成。”
她說話之時,玉音清澈,餘光墜到地面,不斷彈起,洋洋灑灑,演繹出吉祥如意。
周青一見,再行一禮,道:“多謝真人。”
他心裡委實高興,因爲衡南周氏能夠專門派一位元嬰真人出來,堂堂正正給自己送行,說明家族之內,對自己印象深刻,前程也看好。
自己此次回來,確實起了一個好頭。
周青最後和自己的舅舅打了個招呼,轉過身,用手一招,半空之中,垂下一枚圓環,其看上去不大,但燦然光明,似乎把周圍所有的光都收入到裡面,變得金燦燦的,華麗無比。
周青伸手一拽,圓環之中,瞬間激射光芒,只一下,就見雲霄之上,飄出一座飛宮,朱門玉戶,寶窗金閣,吉祥之氣,繞於左右,化爲飛禽走獸,團團環衛,正是玉靈寶真宮。
他上了飛宮中央的靜室,在一枝伸出來的玉枝下坐下,辨別方向後,真氣一轉,一聲轟鳴後,玉靈寶真宮沖天而起,破開雲光,遠行去了。
看了一會自雲中缺口上落下的似有似無的寶芒,翩然如大雪一樣,寶輪上的女仙才收回目光,轉身看向站在臺階上的周銘,面上笑容淡了一點,道:“周銘,過幾天,來我府中一趟。族中給你準備了一件異寶,能幫你恢復恢復身體。”
“多謝真人。”
周銘一聽,上前行禮,這可是意外之喜。
“嗯。”
這一位女仙見此,微微頷首,她對餘下的衆人連看也沒看,腳下一點,寶輪託舉她的身子,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見,沒了蹤影。
看得出來,她能夠來,真是爲周青送行。
周青一走,即使十個化丹修士的族人,也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多停留一會。
周閒和周真真兩個人見此一幕,陡然發現,周青在族中高層的份量,似乎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重一點。
想到這,兩人本來準備回家的,此時也不急着回去了,而是簇擁着周銘,到見南寶府坐一坐,繼續加強聯繫。
看着眼前風度翩翩面如冠玉的周銘,哪裡還見半點以前的落魄,兩人不得不嘆息一聲:還是命好啊。
畫瀾香舍,高臺上,來自鬥母宮的朱霖披一件寶裙,黛眉如梳,頂門上真氣一卷,餘光垂珠,照在四下翩然起舞的玲瓏天女虛影上,恍惚間,自有一片莫名的玄妙。
她微微仰着頭,看向周青離開的方向,還有一道凝而不散的雲氣,倒掛下來,其上斑斕呈五彩,把四下投過去的光變得支離破碎。
“衡南周氏的真人親自來送。”
朱霖想着剛纔的一幕,美眸之中,泛着奇異的光。
對她這樣的鬥母宮真傳弟子來講,一個元嬰真人並不能讓她感到震動。不過在衡南周氏中,元嬰真人已是高層。她能被族中委託給周青送行,不是好事。
不得不講,周青回衡南周氏後的一系列表現委實驚豔,也就是他背後的真一宗在這一片區域的影響力確實有限。要是換做他是太白劍派的真傳弟子,那周落雲在衡南周氏的背景恐怕也比不上這樣的勢頭。
“師姐。”
正在此時,一個紅裙少女走了過來,小聲道:“我已把周青離開衡南周氏的消息傳了出去,別宮中的人接到消息後,自會安排。”
朱霖點點頭,表示明白。
既然周青插手衡南周氏的意圖這麼明顯,那他就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之一。對於競爭對手,能儘可能觀察就觀察,如果時機合適,說不定還能推一把,落井下石。
鬥母宮在這一帶有着極大影響力,能用自然要用。
“師姐。”穿着紅裙的荊姓少女說完之後,沒有離開,而是環顧了一下左右,繼續道:“剛不久,有人找上門來,要見你一面。”
“哦。”朱霖一聽,轉過身來,美眸之中,光芒大盛,道:“什麼人?”
“六一仙坊的一位化丹境界的供奉。”荊師妹說着話,玉容上不掩飾驚訝,道:“這樣的人,自然不能讓他見師姐你,他還不夠資格。不過雲師姐出面和對方談了談後,聽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應該和周青有關。”
朱霖一聽,來了興趣,道:“你說的具體一點!”
“是,師姐。”荊師妹頓了頓,組織語言,道:“來人看上去對周青有敵意,看樣子想找我們,尋求盟友。”
“一個仙坊的供奉對周青這樣的真一宗真傳弟子有敵意,還敢說出來?”朱霖哼了一聲,她以己推人,很快有了幾個猜測道:“找人查一查這個供奉以及六一仙坊背後的勢力,同時,查一查周青在真一宗山門中和哪一方勢力不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