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笑聲,沐雲槿冷冷的朝北堂聞風掃去一眼。
北堂聞風止住笑意,但仍舊輕輕的勾了勾脣角,“你這辦法,非常好。”
沐雲槿沒有理會。
北堂聞風和江青雪也不惱,兩人就這麼坐在沐雲槿的桌前,視線一刻不離沐雲槿,細細的看着她。
沐雲槿一直埋頭抄寫着經文,明知對面兩個人正看着自己,但也沒有出聲趕走,這兩人愛在這賴着就賴着吧。
北堂聞風在看到沐雲槿筆下速度之快,且又潦草的字跡後,微微皺起眉頭,眸露幾分詫異。
不是說雲槿不識字麼?
那也應當不會寫字纔是,可現在看她這樣子,瞄了一眼經文就匆匆的落筆,哪裡是不識字和不會寫字的。
而且與這女兒接觸了幾次下來,也沒有半分懦怯維諾的樣子,難不成傳言是假的?
亦或者是,這孩子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若是這樣,他的心裡就稍許好受一些了。
……
一個上午,沐雲槿一刻不停的抄寫着經文,原本厚厚的一疊經文,在她這兩三日的抄寫來,已經還剩一半內容。
沐雲槿放下毛筆,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無視面前的兩個人,往堂外走去。
北堂聞風和江青雪跟了上去。
“雲槿,抄了一上午了,餓了吧?靜心苑內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齋菜,你上次帶你母親去過,你母親說味道不錯。”北堂聞風笑說道。
沐雲槿在聽到這話後,轉過身來,背倚着門框,“你們兩人這樣,有意思嗎?”
“沐相屍骨未寒,你們忙着在這認親,有考慮過他是因什麼而死的嗎?”
“你們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有空多去祭拜祭拜他,相府整個家都散了,你們和我一樣,都是罪魁禍首,好好的想想去怎麼彌補相府剩餘的人吧!”
沐雲槿的一番話,讓北堂聞風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原本眸中滿滿的熱忱,也霎時都暗了下來。
“雲槿,你真的不願讓我們補償你嗎?”北堂聞風微嘆口氣,視線落在沐雲槿身上。
“我不需要父母。”沐雲槿淡漠開口。
無論是現代特工沐兒,還是如今的沐雲槿,她都不需要父母這種冷血動物。
“唉。”北堂聞風嘆了口氣,“既然如此,寡人也不勉強你了,明日寡人就會啓程回北鳴國,你的母親也會回南庭國,你自己多加保重。”
“對了……”北堂聞風頓了頓,又道,“你如今是咱們北鳴國的槿華公主,北鳴國永遠歡迎你回家。”
話畢,北堂聞風看向江青雪。
江青雪抿了抿脣,看向沐雲槿,張了張嘴,卻仍舊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北堂聞風見狀,也不再多說,拉着江青雪離去。
兩人走後,沐雲槿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忽然發現自己禁足在水雲寺這個懲罰也挺好的,現在外面不知亂成樣子,她在這抄寫經文,每日與佛法相伴,日子清靜,還真是件美差。
……
北堂聞風和江青雪走在出水雲寺的路上,北堂聞風見江青雪悶悶不樂的,開口詢問,“雲槿的脾性,不像是如蝶花城外界所傳一般,她不僅識字,並且很有自己的個性,不似一個懦怯之人。”
“我問過雲寒,雲寒告訴我在他出徵之前,雲槿確實如外界傳言一般。可自從他出徵回府後,雲槿的性子就變了。”江青雪微嘆口氣,也無法解釋這是什麼原因。
“雲寒?沐良正的大兒子?”北堂聞風擰眉,“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按理說,他們應該沒有交集纔是。
江青雪點頭,停下了腳步,擡眸看向北堂聞風,“其實說來也巧。”
“怎麼?”北堂聞風挑眉問道。
“如今的沐雲寒,並非真正的沐家長子。”江青雪嘆道。
“當年南庭國舉辦新皇登基盛宴,西元國派出了丞相沐良正前來參加盛宴,沐良正當時帶着他的夫人蘇碧青以及長子沐雲寒一同前來的。”
“後來,在來的路上,長子云寒出現了水土不服的反應,接着又離奇的陷入了昏迷之中。沐良正怕他的夫人蘇碧青擔心,便抱着雲寒來到了我的聖女府求救。”
“我替那孩子診脈之後才發現,這孩子的身上有毒蟲嗜咬的痕跡,估摸着是經過邊境地界時,不小心被咬傷的。”
“沐良正送來時,還是晚了一步。毒蟲的毒性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根本無法承受,那時毒性已經滲透進那孩子的心肺,無力迴天。”
北堂聞風聽到這,心中有幾分的駭然,不禁急着問了下去,“後來呢?”
“後來我自作主張,未免沐良正和蘇碧青傷心,悄悄的將府中一個書童,用秘術易容成了雲寒的樣子,讓他跟着沐良正回西元國,順便替我照看雲槿……”
“所以,這些年來,沐家的長子,實則是我們南庭國之人,而他也一直替我保護着雲槿。”
北堂聞風頓覺不可思議,沒想到江青雪和沐良正之間,還隱藏着這麼一份關係。
“如今雲寒也已經功成身退,重新回到了南庭國。”江青雪道。
“走吧,去找楚厲,雲槿說的對,沐家其餘人,我們需要補償他們。”北堂聞風牽起江青雪,往寺外走去。
……
夜晚,沐雲槿抱着手臂站在安心堂的門口,吹着夜風,環顧着四周帶着點點星火的黑夜。
楚厲如前兩日一樣,緩步的往安心堂走來。
走到門口處時,就見沐雲槿站在臺階前,衣衫單薄,一頭青絲被夜風吹襲的微微擺動。
楚厲走近,伸手握住了她的一縷髮絲,“在想什麼?”
“你每天都來陪我,府中沒什麼要緊的事嗎?”沐雲槿轉過身,看向楚厲。
楚厲淡笑,“什麼都沒你要緊。”
話落,見外面風大,牽着她往安心堂裡面走去。
進了門後,沐雲槿往抄寫經文的桌前看了一眼,抿着脣瓣,又往小間裡面走去。
“我有些困了。”進門,沐雲槿脫下鞋子躺在牀榻上,看了眼楚厲。
楚厲點頭,坐在她的身旁,見她今日心情不佳,也不多說什麼,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覺。
不一會兒,沐雲槿似真的很困,傳來低低的呼吸聲。
見她睡着了,楚厲和前兩日一樣,替她改好了被子,往小間外走去。
楚厲走出門後,牀榻上的沐雲槿緩緩的睜開了眼,在牀上躺了一會兒後,起身連鞋子也沒穿,躡手躡腳的走到小間門口,往堂內看去。
安心堂內,楚厲坐在書桌前,手裡握着三支毛筆,筆下迅速的幫沐雲槿抄寫着餘下的經文,不知是不是有些看不清,楚厲彎着腰,頭垂的很低。
沐雲槿站在小間的門口,看到門外的這一幕,思緒飄移,恍然間想起第一次遇見楚厲時的場景。
那時在賞文樓下見到他,看似是那麼高不可攀,遙不可及,渾身上下透散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可現在,卻默默的爲了她做什麼多。
懷遠大師說的對,這輩子,她都不能辜負了楚厲的深情。
沐雲槿重新小心翼翼的回到牀榻上,背靠着小間的門,面對着牆壁,絲毫沒有睡意,眨巴着眼看着空蕩蕩的牆。
楚厲一直在外面沒有進來,沐雲槿也一直沒有睡覺,兩人就這樣,相互磨到了天微微亮起。
天亮時,沐雲槿聽到了門外傳進來的腳步聲。
楚厲走到她的牀榻邊,見她仍舊睡着,微微揚起脣角,低頭俯身湊近她,在她的臉頰上落上一吻後,轉身離開,出了安心堂。
安心堂的大門關閉聲傳來後,沐雲槿從牀榻上坐起,摸了摸臉頰,抿脣笑了笑。
楚厲啊楚厲,你真是越來越招人喜歡了。
沐雲槿走出小間,坐到了小桌前,翻閱了一下楚厲幫她抄寫的內容,微微嘆了口氣,連着三日,他都在熬着夜幫她,這傢伙,不累嗎?
蹲在小溪邊洗了把臉後,溪水的倒影中出現了懷遠大師的身影。
“大師,早啊。”沐雲槿揚手潑了一把溪水在倒影中。
懷遠大師點點頭,笑看着沐雲槿,“聽聞今日三國前來參加冊封典禮的貴客都會離開,車駕會在午時左右,經過水雲寺的門口。”
“哦。”沐雲槿應了一聲,沒有其他表態。
“江青雪此次被揭穿聖女生子一事,事態嚴重,不知回到南庭國後,會有什麼懲罰在等着她。雖然有北鳴國君庇佑她,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身爲聖女有着自己的職責和使命,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沐雲槿自然知道懷遠大師在暗示她什麼,不禁乾乾的笑了幾聲,“人各有命,就好像沐相那日去赴太子冊封宴時,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在那了結。”
“唉……”懷遠大師輕嘆,“你心中執念太深,若放下一些,你就會好過許多。”
“大師是收了他們的好處來當說客的?”沐雲槿打趣的一笑。
懷遠大師搖搖頭,視線放空,“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明白,可將來真正的明白了,恐怕也都晚了。”
將來……
沐雲槿聽到這兩個詞,神情微微恍惚,最近這幾日,她有些不敢聽到這兩個字了。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未來是有場腥風血雨在等着她……
“站在你禪院門口的臺階上,可以看到水雲寺外的景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