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聽說,葉大小姐跟勇毅侯府的溫小侯爺走得很近,兩人不知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若要本殿下做主的話,儘管開口就是。”就聽一道潤雅的聲音傳來,真誠的語氣中彷彿滿是善意。
葉綰瀅面色一白,擡頭看去,就見三皇子顏慕麒風儀翩翩地走了過來,她正要開口解釋:“三皇子,我和溫……”
可顏慕麒根本連看都沒看她,直接跪到在皇太后的面前,行禮笑道:“慕麒失言了,在皇祖母面前,哪裡輪得到孫兒說話,不過是方纔聽聞葉大小姐的話,順便多了句嘴而已。”
“你啊,起來吧。”太后年輕的容顏如少女一般,此刻卻露出祖母該有的慈祥來,招了招手讓顏慕麒起來,走到近前,拉着他的手細細打量,就好像是尋常祖母對親孫兒那樣。
“皇祖母,孫兒有日子沒見您了,看您容顏依舊,比起皇妹來,也未有絲毫遜色。”顏慕麒如此讚道。
太后聞言自然高興,這一笑,保養得宜的眼角就現出兩條細細的紋路來,可見時光到底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跡的,只是這並未影響到她的美貌。
“三哥就是會說話,哪裡像我們這些笨嘴拙舌的人。”長公主被顏慕麒拿來和太后比,太后是高興了,可反過來,豈不是在說她老麼?但即便心中有想法,此刻也只能笑着說幾句玩笑話。
“這都惹得皇妹不悅了,三哥我哪裡還敢自稱‘會說話’,皇妹貌美靚麗,皇祖母青春永駐,自是各有風韻。”這幾句話若由別人說來,只怕是多了幾分曖昧輕浮,可從顏慕麒嘴裡道來,卻只有輕鬆愉悅之感。
綰翎卻沒來由地一陣彆扭,面前幾人雖說都是皇室中人,可真要論起來,太后並非是“親祖母”,而兄妹也不是“真同胞”。如此一派和樂融融的畫面,實在是透着幾分虛僞。
尤其是三皇子顏慕麒,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正當風華正茂的好適合,和太后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他們是“祖孫倆”,竟有種“登對”的錯覺,可既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也就唯有別扭罷了。
“皇祖母,此次在北疆,當真是兇險萬分,雪兒還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長公主寒暄了幾句,也不再跟三皇子多言,而是對着太后撒起嬌來,英氣的臉龐柔弱下來,頓時就變得楚楚可憐,惹人疼惜。
太后一把攬過長公主,眼中充滿了憐愛,故意拍着她嗔怪道:“哀家早就說過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領什麼兵,打什麼仗啊,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情!”
“雪兒只是不想像尋常女兒家那樣,躲在父兄的庇佑之下,心安理得地享受安穩罷了。”長公主微微揚起下巴,絕色的容顏彷彿炫着一層薄薄的熒光。
“好好,不愧是哀家的親孫女,自然非同尋常兒女,比起你那四妹妹不知強了多少。”太后感慨地道,“即便是跟你母后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太后如此當衆下皇后的面子,雖然皇后此時不在,但早晚會傳到她耳朵裡,太后似乎也完全不在意。皇后原本是太后的遠房侄女,自入宮後就一直唯太后馬首是瞻,這相對自由的日子也還沒過幾天,就算太后說了什麼,她也是不敢違拗的。
而對於長公主,倒是能看得出來,太后是當真疼愛的,雖然不是親孫女,不過到底算是同一個根上的,長公主又是個極出色的,前程不可限量,無論是出於親情還是利益,太后要護着都不奇怪。
“上回祖母說,只要雪兒平安回來,無論雪兒提出什麼樣的請求,祖母您都答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長公主擡頭看着太后,眼神有些殷切。
太后嗔道:“難不成哀家還會騙你不成?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
長公主面露欣喜,視線似無意一般從綰翎身上掠過,突然在太后面前跪下,懇切道:“請皇祖母做主,傲雪仰慕泊遠侯府公子凌澈影已久,還望皇祖母成全。”
一時,衆人皆驚,長公主真不愧是女中豪傑,這樣的終身大事,一般女兒家連提都不好意思提,可長公主竟然當衆指名道姓地提出來!但綰翎卻敏銳地發現,皇太后眼中並沒有太多驚訝的成分。
理論上講,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一個女子,如此大膽行爲,在長輩面前當衆提出自己想要嫁給誰,長輩也必然會驚訝,何況是在這個年代。
“哀家就說嘛,怎麼雪兒誰都看不上,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了。”太后頓了頓,笑了起來,沉吟道,“泊遠侯家那小子倒是的確不錯,跟雪兒年紀相當,相貌也出衆,論起文才武略來,那更是沒得說。”
“這麼說來,皇祖母是答應了?”長公主欣喜問道。
太后這時卻端起了茶盞,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半晌才緩緩道:“這畢竟是大事,總要你父皇和母后說話才行,哀家都是老婆子了,還能做的了什麼主。”
仍舊面若桃李的太后自稱“老婆子”,還真是讓人有些不習慣,綰翎心裡剛嘀咕了一下,就感覺右手臂被人碰了下,側過臉一看,卻見葉景菡面色發白,身形不穩晃了一下。
“景菡,你沒事吧?”綰翎一邊不動聲色地扶住她,一邊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葉景菡恍了恍神,很快恢復過來,回道:“沒事,剛纔不知怎的,頭忽的暈了一下。”
綰翎縱使心有疑惑,此刻也不便多問,再次擡頭看向長公主的時候,卻見她被太后搪塞之後,並沒有多少失落的神情,只是嬌嗔着對太后道:“皇祖母說哪的話,父皇和母后向來都是最敬重您的。”
“皇妹的心願還真是不一般,一開口就是爲自己求婚事。”三皇子的話中隱隱透着譏誚,看他的表情卻好似只有作爲兄長的調侃,“泊遠侯家的公子,果真是與皇妹登對得很。”
“怎麼,慕麒也有中意的對象了?要不也說來給哀家聽聽?”皇太后樂呵呵地問道。
葉綰瀅不禁渾身一抖,因她的動作實是有些明顯,一時招來旁人側目,她尷尬地笑了笑,就低下頭去,但其實餘光正緊張地往三皇子身上瞟。
“慕麒確實有位心儀的姑娘……”顏慕麒說着,眼神往綰翎這邊飛快地掠過,說到一半,又沉吟了起來。
綰翎低垂着的睫毛抖了抖,只聽長公主爽利的笑聲響了起來:“三哥心儀的姑娘,該不會是襄鸞郡君吧?”
“長公主誤會了,我家二妹與凌……”顏慕麒尚未發話,卻只聽葉綰瀅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急於要解釋一般,但又顯然“無意”說了不該說的,即便收住了話頭,也能讓人猜到,那個“凌”什麼的是誰。
長公主和顏慕麒的臉色齊齊一變,綰翎亦是眉心跳了一下,緩緩擡頭看向葉綰瀅,笑道:“姐姐,長公主開玩笑呢,您怎麼也跟着沒分寸呢?”
哪有妹妹當衆指責長姐沒分寸的,不過綰翎這樣說,卻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葉綰瀅方纔的行爲的確不像是一個長姐該有的作爲,欲語還休,格外引人遐想。
葉綰瀅心頭惱怒,卻也不好反駁,因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行爲的確過於明顯,但她並不後悔。若她不出言阻止,萬一三皇子當真直說自己看上了葉綰翎,太后興之所至直接賜了婚,那豈不是一切都晚了?
何況,再看長公主的神情,她就知道,這麼做是值得的,這句話顯然引起了長公主的警覺和嫉恨。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衆人的反應,見無人再開口說話,她纔對顏慕麒道:“慕麒,你方纔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到底是心儀哪家姑娘,告訴哀家,祖母爲你做主。”
“多謝皇祖母關愛,慕麒確是看中了一位好女子,但慕麒並不想借由權勢來逼迫她,我要她心甘情願地跟我在一起。”顏慕麒收回目光,沒有再看向任何人,語氣勢在必得。
葉綰瀅嫉恨的同時,不禁暗自鬆了口氣,只要木未成舟,就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何況,換個角度想,葉綰翎得封郡君,對她來說,倒似乎也並非全是壞事——作爲兵部尚書之女,郡君的親姐姐,即便是庶女,也比尋常女兒的身份要高了許多,自然也就離皇子更近了一些。
太后意味深長的笑着,道:“堂堂蘭若皇朝的三皇子,看上了誰,那自然是那女子的福氣,難道還有女子不願意不成?不過,既然慕麒你這麼說,那哀家自是隨你去了。”
就這麼閒聊了半晌,期間不斷有其他人過來給太后請安,綰翎並不想在此處多留,就隨便找了個理由告辭離去。
“許久未出長禧宮,很少一下說這麼多話了,哀家有些累,你們都散了吧。”沒過多時,太后便也下了逐客令。
在貼身內監李英的攙扶下,太后一行緩緩向長禧宮的方向走去。
“太后娘娘,看來,皇上皇后還是很敬重您的,您看今日宴會,帝后二人親自給您行禮,着實恭敬,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李英笑嘻嘻地說着好聽話。
太后卻是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在這宮裡,表面文章誰不會做,不過都是些不費成本的事兒。哀家久不過問宮中事宜,權柄早已旁落,哪裡還有什麼知心人。”
“太后說哪兒的話,這可真叫奴才傷心!”李英委屈地別了彆嘴,在袖擺的遮掩下,大手在太后的胳膊上輕輕擰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