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葉綰翎?”正當綰翎打量的時候,沒想到長公主突然回頭,銳利的視線就直直地朝她投了過來。
綰翎大方迎上對方的目光,頓了頓,坦然行禮回答道:“回長公主,正是。”
長公主一雙狹長的美目細細打量着綰翎,幽深的神態與顏離有幾分相似,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麼,慢慢地就朝這邊走了過來。
“聽父皇說,是你幫我籌集到了糧草,傲雪在此謝過!”長公主突然雙手抱拳,以軍營中的禮節對綰翎行了個大禮。
綰翎倒是真沒想到,長公主會突然如此,趕忙側身避過,回禮道:“長公主多禮了,綰翎萬萬不敢當。”
“這是應當的,若是沒有這批糧草,本公主也不會這麼順利。”長公主直起身來,言語間比之剛纔的謙遜,隱隱多了幾分皇家貴女的氣派,說罷,也不再管綰翎,就轉身離去。
朱瑾在一邊,輕聲在綰翎耳邊嘀咕道:“不知道爲什麼,這位長公主,讓人看着心裡直打鼓。”
沒錯,綰翎也有這樣的感覺,按理說這樣的女子,英姿颯爽,大氣好爽,該是很好相處纔是,可她面對長公主之時,即便只有短短几句話,仍是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今天的接風宴,設在御花園中,場面之盛大,遠遠超過了蘇貴妃上次舉辦的春宴。不只是皇族衆人,但凡是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大員及其家眷,都受到了邀請。
官員們自是在皇帝身邊,在另一處的園子裡,四目望去,近處多是女眷們,而年輕的公子們也被准許,出入此處。長公主年歲不小,皇上皇后的心思,自然也很明顯。
“陌染,你的手絹掉了。”有一熟悉的男子聲音在身後響起。
綰翎和朱瑾、江陌染三人正走在一處,她們對於這個聲音都不陌生,遂轉過身去,果然見岑賀章站在後面,手中正拿着一塊粉色的絹帕。
“多謝。”江陌染有些尷尬,走上前兩步很快地接過手絹,就走了回來,拉上綰翎就走。
綰翎隱約聽到身後一道淺淺的嘆息聲,飽含失落,她心中一動,等走開一段後,悄然問道:“陌染,岑賀章最近是否經常去找你?”
“沒有。”江陌染回答得太快,反而顯得心虛,見綰翎明顯不信,才只得道,“他悄悄給我寫過幾次信,不過我都沒回。”
“看來岑賀章是吃過了虧,現下知道你的好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幾分真心。”綰翎覺得,要是岑賀章真心覺得陌染好的話,那再考慮一下他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雖然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但也要看是什麼草,從岑賀章對待嘉梨的態度上來看,他本人還是可以的,若是他能真心對待陌染,陌染今後倒也算是有個好着落。
不過沒想到的是,陌染語氣出離得淡漠:“不管他是真心也好,還是借我來排遣傷痛也好,我跟他是絕無可能的了。”
這倒是讓綰翎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陌染她會這麼決絕,似乎不太像她的性子,不過再一想到那天天門塔上的事,也就釋然了。人大約就是這樣的,平時看着越是淡然怯懦的,一旦堅決起來,反而會特別得堅定。
“姑姑,原來你在這兒啊,方纔我和朱瑾她們說了幾句話,一回頭就沒見你,還有幾分擔心呢。”
綰翎等人走到一涼亭前,剛好見到葉景菡正站在那邊,再一看,凌澈影正站在她對面,兩人剛纔應當是在說話。
“我這人就是閒不住,你也不是不知道,剛好在這兒遇見了凌公子,就說了兩句。”葉景菡大大咧咧地笑道,不過眼底卻似有一抹羞澀劃過。
綰翎倒是沒有太在意,看向凌澈影,隨意笑着打了個招呼,問候道:“凌公子怎麼不過去與其他公子們一起飲酒,聽說皇后娘娘取出了珍藏多年的百花釀,那可是難得一品的佳釀呢。”
“正要過去呢,聽說葉二小姐對美酒也有所研究,這回可不能錯過,該多品幾口才是。”凌澈影也笑着回道,兩人在外人面前,在稱呼上還是有所避嫌的,不過有心人還是能察覺到,二人交談間那隨意的語調,顯然不比尋常。
“原來澈影和葉二小姐相熟啊?”長公主的聲音突然傳來,讓綰翎微微一驚。
“長公主。”綰翎等人行禮,心中暗道,聽長公主的語氣,似乎和凌澈影頗爲相熟。
但凌澈影的態度卻客套生疏得看不出半點異樣來,只見他對着長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全禮,隨後道:“回長公主的話,家父與葉大人素來有些交情,所以我與葉二小姐也有些認識,相熟倒是談不上。”
長公主似是有些不信,但她並未表現出來,只是略作停頓後,笑着道:“今日皇祖母也來了,澈影不如隨傲雪一同去拜見?”
“皇太后也來了?澈影作爲晚輩,自然該去拜見,不過還是一會兒隨父親一起前去吧。”凌澈影說完,欠了欠身,就轉身離去。
泊遠侯府與皇帝私交匪淺,當年皇太后還未像如今這般深居簡出的時候,與泊遠侯一家還是頗有些來往的,據說當年,皇太后還欲將自己的遠房族妹許配給泊遠侯,經年往事,如今也難知真假。
“襄鸞郡君,你應當還未見過皇太后吧?不如隨本公主一同前去。”見凌澈影如此不給面子,長公主的臉色頓時就蒙上了一層陰翳,不過很快就消散不見,隨即看向綰翎問道。
綰翎此刻已然看出,這位長公主殿下,很明顯地對凌澈影有意思啊,只不過是神女有意,襄王無情罷了。
“也好,那就多謝長公主了。”綰翎當然不能拒絕,正好她也確實沒有見過皇太后,趁着今日去拜謁一番又何妨。
當幾人輾轉來到皇太后處時,綰翎驚訝地發現,葉綰瀅竟然早已坐在一側,正殷勤地給太后呈上一盞香茗。
因着這次綰翎立下大功一事,葉家的諸姊妹們都得到了邀請,葉綰瀅即便是庶女也不例外,不過她跟綰翎本就不是一道人,才一入宮沒多時,就自行離去,沒想到竟已巴結上了太后。
“哪位是襄鸞縣君?”太后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清脆,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四十多歲的年紀,倒像是二八年華的少女。
長公主笑盈盈地提醒道:“皇祖母,葉二小姐如今已不是縣君了,前一陣父皇剛剛將她冊封爲了郡君。”“哦?原來是這樣啊,瞧瞧哀家,都老糊塗了。”太后“哦”了一聲後,對綰翎道,“襄鸞郡君,那便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看。”
“綰翎不敢。”綰翎方纔一直沒怎麼注意太后的樣子,只隱約覺得上方之人穿得一片雍容,此刻擡起頭來,才發現,太后竟然如此年輕!
嬌嫩白皙的面龐完全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一雙美目更是曼妙含情,身段窈窕,再加上一身淺色的宮裝,要說她和長公主是姐妹,必然都有人信。若非是綰翎知道這位太后的大概信息,根本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女子已然是四十開外的婦人。
“妹妹,有什麼不敢的,皇太后可是最和善不過的呢。”葉綰瀅在一邊嬌笑着道。
察覺到綰翎面上一閃而逝的訝然,太后眼中有得色閃過,她滿意地一笑,開口道:“郡君果然好模樣,面相更是透着靈氣,不愧是救過皇帝的人,這回又立下大功,依哀家看,即便是封爲郡主,也不過分。”
太后此話一出,長公主倒是沒什麼反應,她血統高貴,即便是皇室中人也沒幾個能與她相提並論的,何況是一個外姓女子,可葉綰瀅就不一樣了。
對於綰翎被封爲郡君,葉綰瀅原本就怨念頗重,這次明明是她先討好了太后,太后卻一見面就表示出對綰翎的喜歡,叫她怎能不恨!
“太后言重了,一切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像這回糧草之事,其實原本就是林家要爲國出力的,只是湊巧借了綰翎的手罷了。”綰翎自然得表示一番謙遜。
“妹妹又何須如此自謙呢。”葉綰瀅湊在太后身邊,那謙恭的姿態比之宮女更甚,聽到綰翎自謙,玩笑一般道,“其實以妹妹和林公子的關係,即便是沒有救命那一層,想必林公子也定會幫助妹妹的。”
長公主好奇問道:“林公子?葉大小姐說的此人,可是那個在康老王爺府上搶了一名青樓女子的那個?”
“正是。”葉綰瀅“噗嗤”一笑,讚道,“沒想到長公主殿下遠在北疆,也聽聞了此事,林公子風流不羈,據說跟京中許多奇女子都走得很近。”
“看來,的確是風流。”長公主抿脣笑,眼神似是無意一般瞟過綰翎,暗含譏誚。
聽着二人一唱一和,綰翎心頭涌起惱怒,不過由此也可見,長公主顏傲雪的確對她沒有善意。從方纔顏傲雪對待凌澈影的態度上就能看出,她必是對凌澈影有心思,或許還知曉了些其他的。
“姐姐還真是見多識廣,上回林公子湊巧救了我,很快官府的人就來了,我們也沒說上幾句話,倒是還不及姐姐瞭解得多呢。”綰翎照着葉綰瀅那個語調,軟軟地回敬過去。
葉綰瀅把她跟青樓女子相提並論,還口口聲聲“奇女子”,其中影射之意那樣明顯,偏她那副純良模樣還扮得十分到位,看着就讓人生氣,不過綰翎也不是吃素的,又豈會懼於這麼點小手段。
“我倒是聽說,葉大小姐跟勇毅侯府的溫小侯爺走得很近,兩人不知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若要本殿下做主的話,儘管開口就是。”就聽一道潤雅的聲音傳來,真誠的語氣中彷彿滿是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