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綰莀眼珠子一轉,突然一聲嬌呼,面露痛苦,彎下身雙手捂住小腹,呻吟起來。
“堂姐,你怎麼了?”綰翎眉心微皺,問道。葉綰莀雖然看着瘦弱,可身體可好着呢,這點小伎倆也想當着她的面耍?
林與之本能地回過身來,剛想問詢,卻見綰翎面色發冷。再看那個好像身體不適的女子,乍一看她面容痛苦,可再一細瞧,就可見幾分端倪了。
“葉姑娘,那我就先回去取東西了,您稍等。”林與之想起來,綰翎自己就是個懂醫的,想必她早就看出來了,女子間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葉綰莀沒想到他會對自己不聞不問,扭頭就走,強忍着“難受”,對綰翎道:“妹妹,這百草堂原先我也是聽說過的,可沒想到,在他們店裡有人身體不適,少東家竟會袖手旁觀。”
“姑娘,我看你這是心口疼的毛病。”林與之頓下腳步,冷笑着對掌櫃的道,“給她抓兩副轉心丹,不要收銀子,回去吃兩次就好了。”
“轉心丹?”葉綰莀一愣,“這是什麼藥?”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毛病,本意不過是要博取林與之的關注憐惜罷了,現在聽他要送自己藥,又高興又疑惑。
綰翎笑着解釋道:“轉心丹,專醫心術不正者。”
林與之一臉讚揚:“姑娘好醫術,是個懂行的。”說罷,拱了拱手就離開了。
“妹妹,你什麼意思?”葉綰莀這會兒肚子也不疼了,聲音也響亮了。
綰翎很無辜:“轉心丹就是這麼用的啊,姐姐若不信可回去問問祖母,隔壁府王員外家的老夫人,因生來心室不正,常年心口疼,就是依靠這轉心丹才能緩解一二。”
葉綰莀面色漲紅羞惱不已,她知道自己是被諷刺了,不過現在可沒人給她臺階下了。看綰翎好整以暇地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她只能訥訥笑着轉移話題道:“剛纔妹妹不是說要買血燕給祖母嗎?”
“那不是堂姐你說要買的嗎?”綰翎反問道。呵,葉綰莀這打的好算盤!自己既想要貪些好貨,還想討好太夫人,就拉上她來做文章。說什麼“我們買些血燕回去”,還不就是要她花銀子嗎?
要是沒有這一出,綰翎倒也不想跟她計較這些小事,可現在……
“姑娘,這血燕是十兩銀子一兩,請問您要多少?”掌櫃的也看出些端倪來了,他是早就認識綰翎的,有因之前的瘟疫事件對她激賞不已,現在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這一下就把葉綰莀給問尷尬了,她侷促不安地帶着祈求的眼神看着綰翎,綰翎根本不爲所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現在還想讓她給她解圍,休想!
繆雪這時“咯咯”笑道:“二小姐,莀小姐大概是忘帶銀子了吧,不如您給先墊着,回去再讓她還給你唄。”
“這倒也是個法子。”綰翎好像認真想了一下才道,“原本呢,堂姐畢竟是客人,不該讓你破費的,可既然是堂姐對祖母的一份心意,我也不好給擋了,不然到時問起來,就顯得堂姐不是那麼誠心了。”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葉綰莀囁嚅着無法反駁。而且“客人”兩字也給她定了位,她以後在葉府只能是客人,別想跟正經小姐似的,享受府裡該有的一切。甚至,作爲客人,也不能永遠在府裡住下去!
“那就給我包三……五兩吧,若是祖母用着好了,再來多買些。”葉綰莀嘴角有些抽搐,還要故作溫婉,“那這銀子就當時我借妹妹的。”
不多時,就有小廝提了個包好的竹籃過來,綰翎打開一看,裡面是個小小的盆栽,一株寸餘長的綠色植物,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血杜鵑了,看着感覺活不了兩天了。
回到葉府後,葉綰莀憋屈地回了茗香苑,她不敢把事情告訴金氏,只能讓丫鬟偷偷去當了自己唯一的那支金釵,才換來了銀子還給綰翎。
而綰翎則立刻進了花房,找到許嬤嬤,把幼苗交給她,鄭重交代了一番。許嬤嬤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不過也只有她是最在行的了,就姑且試試看。
從花房出來,綰翎順道去了姜月靈處,上次沒有細問她有關血杜鵑的事,這次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母親,血杜鵑是不是牽扯了什麼事情?”綰翎開門見山問道。
姜月靈幽幽嘆了口氣,眼神悠遠,似乎是透過綰翎的臉看到了別的什麼人,半晌才道:“關於你孃的死。”
“我娘?”綰翎一愣,勾起了記憶裡的一抹疼痛,她的靈魂雖是穿越來的,但肉體裡刻在骨子中的親情還在牢牢附着着。孃親去世後沒多久,她就在繆姨娘的攛掇之下,被送到了淨月庵,吃盡苦頭。
因爲薛芷淳去世的時候她還小,已經過去好多年了,再者綰翎又是另一個靈魂,她倒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直覺中一直都是,孃親是自然死亡,根本沒想過可能死意外導致的。
“那時你娘已經懷孕五個多月了,原本大夫一直都說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天在喝了一碗我送去的安胎藥之後,她就流產了。”姜月靈說的好似平靜,但餘音裡仍能聽出依稀的顫抖來,“她在產房裡慘叫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是死了,引產下來的是個男胎。”
綰翎不自覺地去想象當時得情景,突然覺得一陣惡寒,背上幾乎滲出冷汗來,“怎麼會?”
“她是喝了我送去的安胎藥。”姜月靈擡頭看着她的眼睛,重複了一遍,“她是喝了我送去的安胎藥。”
“那碗安胎藥是什麼人開的,母親還能找到那個大夫嗎?”綰翎想了想才問道。
姜月靈卻沒直接回答,像是要從她的眼睛裡看出點什麼來,“你不懷疑是我下的手嗎?”
“自然不是母親。”綰翎說得很肯定,姜月靈絕不會是那個下手之人,否則她沒必要多此一舉主動提出這件事。何況,從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綰翎也發現,她性子孤高,寧願常年幽禁也不願去與繆氏相爭,她又怎麼會去害薛芷淳呢?
“可是,很多人都說是我做的。”姜月靈眼中有幾分悲涼,苦笑道,“連老爺也認爲是我在安胎藥里加了料。”
一個女人,多年來被夫婿誤解,頂着個殺人兇手的帽子,即便是現在,也只是沒人明說罷了,未必就是洗清了黑鍋,想必她一定很不好過。
姜月靈繼續道:“當年出事之後,當老爺派人去找那個大夫的時候,大夫家裡人去樓空,鄰居說他們全家已經連夜搬走了。”
“大夫失蹤了,我娘死了,死無對證。”綰翎眼睛眯了眯,不知怎麼的,她就想起一個人來。
“不過,那個方子,我死都記得。”姜月靈嘴角出現一絲異笑。說着,她就讓人取來紙筆,把方子寫了下來。
綰翎仔細看過,沉吟道:“沒有任何問題。”
“老爺和我都不知道請過多少位大夫看了,的確,沒有任何問題,也正是因爲這樣,老爺不好給我下了罪。”姜月靈“呵呵”自嘲般冷笑了幾聲,“甚至還在太夫人的一力推動下,等你娘過世一年後,就將我升爲了正妻。”
一個被懷疑謀害了正妻的妾室,就算被扶正,又能落着什麼好呢?甚至還會因此,招致葉景城更多的恨吧?
“你娘死了,我纔有機會扶正,這不,目的達成了,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姜月靈高傲的容顏上,此刻盡是虛弱,與多年來壓抑心底的苦楚。大約她自己都沒想過吧,有一天,竟會對那個她嫉了半輩子,恨了半輩子,又愧了半輩子的女人的女兒,這般訴說。
有這麼段往事在,也難怪繆氏能在葉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她那樣的妾室,跟主母有什麼區別,甚至比主母還要風光的多,除了名分,她什麼都有了。如果不是真正的綰翎被害死,現代的阿蕪穿越而來爲她報仇,恐怕一切都不會改變吧。
綰翎深吸一口氣,問道:“母親,你還沒說,血杜鵑跟我孃的死有什麼關係呢?”
“在你娘剛懷孕沒多久的時候,繆氏曾給你娘送過一盆西域奇花,花朵碩大豔麗,花紅如血,我瞧着總覺得有些詭異,可你娘卻喜歡的很。就在那盆花開花後沒多久,你娘就出事了。”姜月靈緩緩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
“那盆花就是血杜鵑?”綰翎問道,莫非姜月靈要看血杜鵑,就是爲了知道當年繆氏送的那“奇花”,是否就是血杜鵑,“若是母親不確定,我給您找本醫書來看就能知道了。”
姜月靈搖了搖頭,“我也查過很多書本,甚至私下找大夫來問過,但是都無法確定。血杜鵑屬杜鵑種,品類繁多,除非是真正親眼見過的人,對比這它的特性,否則很難判斷。”
這麼一說,綰翎倒是想起來了,的確是這樣的。因爲她自己是能認出來的,所以沒多想這個問題。當年的那盆花她並沒見過,而姜月靈又說不清楚,除非是找來真正的血杜鵑,兩人比照着,再細說一番,纔有可能判斷。
但是,就算那盆花真的是血杜鵑,它的花期很短,除非是被製成藥後放在貼身日夜帶着,或是誤食入腹,否則只是聞一聞,也不會母子俱亡。更何況……
“我娘出事後,難道就從沒有人懷疑過那盆花和繆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