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紫兒不知道,她的有口無心,卻正撞在夏子漓的心坎上,夏子漓收了手中的女紅,輕輕的嘆氣,如果,哪一天,她真的撐不下去,也許紫兒的辦法是唯一的辦法了。
夜幕,廊上的賓客的喧囂聲已經過去,杯停茶涼,貼着大紅‘喜’字的燈籠從廊上一路掛過去,霧靄沉沉。
新房內,花燭明亮,燈火洋溢,新傢俱,新的鴛鴦和合屏風,牀頭的四角獸頭燈架,耦合色的蓮花紗帳,整個新房佈置的精緻華麗。
房間大紅的綢鋪在桌子上,上面放着玉壺,兩隻金色的琉璃盞,墨雲軒輕輕的腳步走進去,就看見裡面盛滿的合巹酒,陰鬱的眸子向上,便看見遮着喜帕坐在牀頭上的人兒。
那皓白的頸如同出窯的白瓷面,光滑細膩,看不到一點瑕疵,這點,到跟夏子漓有的一拼。
他走過去,用手將喜帕的一角掀開,鳳冠之下,一隻鳳凰步搖插在眉心,那鳳凰尖喙彎曲勾起的,一串晶瑩雪白的珍珠落在她的眉心。
坐在牀上的女子一見喜帕被揭開,擡起芳容朝着墨雲軒微微一笑,那笑容,清甜似雪,溫婉如花,墨雲軒着實的有些着迷,她的眉如兩彎柳葉,眼如新月,脣因爲塗過脣脂,紅豔豔的那泛着光澤的瓣散發出絲絲的幽然的香氣,彷彿要把人的魂吸走。
“夫君——”牀沿上的女人聲音嬌弱,柔婉的彷彿是乳燕鶯聲,讓人的骨頭都要酥進去。
但是,她的媚,她的嬌,卻換來墨雲軒的久久的停杵,他的眉英氣的一挑,然後脣邊泛起微微的笑意。
賀雲珍看着他脣邊陡然泛起的莫名笑意,心內卻陡然奇妙的一慌,這個男人,她撒嬌這一套,根本不管用麼。
他的手輕輕的輕巧的向下,賀雲珍便擡起頭來,她的眼眸帶着微微的薰然,帶着淺笑迷離的看他。
“以後別叫‘夫君’這個詞——”他眼眸帶笑,聲音卻帶着一股冷冽,愣誰聽見都不覺得這語氣很委婉,這沒有玩笑的餘地,他表達的意思就是這個——
但是,當賀雲珍聽到時臉色卻截然一變,但是,她隱藏的很好,瞬間就把這些臉上異樣的情緒抹去,恢復如初,擺出一副笑臉怡人的模樣——
“爲什麼啊, 妻子不都這麼叫夫君的麼,那麼妾身應該叫什麼——”
她語氣甜膩的很,臉上一絲不滿都沒有,反而,很聽話很從容。
“該叫什麼叫什麼——”墨雲軒低頭看她,臉色淡淡。
然後,他這樣的表情,賀雲珍是聰明人,她不再逼問下去,能近燕王府就是幾生修來的福分了,更何況,嫁這樣的男人,有權勢,有外貌,是多少待嫁女子的夢中情人,而她,而現在,她真的就嫁給他了,一切彷彿做了一場夢,現在,她終於成了他的妻子。
墨雲軒淡淡的看她,許久,有些不耐的道:“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說着,白色的身影冷情的轉身,但是見到他轉身,牀沿上的賀雲珍幾乎是嚇壞了,她急忙從牀上站起來,花容失色,之前的形象一下子都維持不了了
“王爺,你去哪,難道你要丟下…”她想說‘丟下她一個人’,這是洞房花燭夜,她說不出口。
“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本王也要回房了——”
他就那樣無謂的大踏步走出去,當賀雲珍回過神來,只留下一個在暗夜裡漸行漸遠的影子,那樣英姿挺拔的背影,氣宇軒昂,可是,就那樣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見,剛剛還在這裡的人,現在就不見了。
她心裡好失落,看着桌面上連動也沒動過的合巹酒,那凌凌的酒水還滿滿的盛在杯中。
多麼諷刺,她上前兩步,腿有些發軟,然後失神的坐在桌旁。
萬念俱灰,原來,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樣,一氣之下,她大喊了管家進來。
管家雖然是老管家,燕王府的老僕人,對這位公主也不得不畢恭畢敬,他不知道王爺根本就不沒有洞房,而自顧自的就走了出去,隨後,聽到裡面的喊聲,他弓着身子恭敬的進去。
“王爺最近都歇在哪裡——”
在奴才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所以有的是權力隨便使喚燕王府的人。
管家站在地上。
“回側王妃的話,王爺這段時間都歇在書房——”
他低着頭,回答的老實,卻不知道當他說出‘側王妃’這三個字,賀雲珍的眼眸還那一刻微微睜開,裡面閃出精亮的駭人的光。
側王妃,到頭來她也只是一個側妃,呵呵,多麼可笑,她居然差點忘了,他身邊可還有一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呢,可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只尋的一個側妃之位,墨雲軒這樣的男人,別人不配擁有,獨獨只應該屬於她。
當她聽到管家回完話,心裡倒也平靜了下來,許久端起茶杯揭開上面的蓋子輕輕的喝了一口茶。
“下去吧——”
她的心忽然一下落了下來,書房而已,只要別在別的女人的房中就行——
婚後的第二天,夏子漓一大早就起來,她不想去回想昨晚原本是她的丈夫現在跟別的女人滾在一張牀上的情況,她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她裝作如無其事,從今天開始,他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留心,費神。
她起牀,然後抱着嫣兒,嫣兒的頭髮本來很稀,圓圓的可愛的小腦袋,穿了厚厚的防寒的衣物,一大早就窩在母妃的胸口,手裡抱着一個小小的柿子。
可愛的非常,夏子漓每天早上都會帶着嫣兒來天居院的後花園裡散步,天居院跟新房只是一道月亮門相隔。
她穿着紅色猩猩氈的斗篷,那邊角的毛倒是風的極好,很暖和,嫣兒小小的腦袋就縮在她懷裡,要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兩個人。
她靜靜的走,才一刻,就看見對面擁擁簇簇的來了人,見到對面,她一愣,腳步就頓在那裡,真是冤家路窄,居然第一天早上就遇到了。
“姐姐這是去哪兒,珍兒正說去請姐姐的安,姐姐怎麼就過來了——”
賀雲珍看到夏子漓,臉上驟然笑開了花,那親和誠懇的語氣,彷彿跟夏子漓如親姐妹一般,和氣的幾乎找不到一見縫隙。
見到她的滿臉笑意,還有那故作的婉轉的聲音,夏子漓只有一種從內心排斥的衝動,但是現在,她不能明着避開。
她抱着孩子過去。
“是公主啊,公主初來王府,昨晚一夜睡的可好——”
她勉強扯出笑容去應付,天知道,她有多不想去提‘昨天晚上‘幾個字,一觸碰,就能牽出多少瀲灩的血液來、
但是,她又不得不裝出這樣的一副模樣來應對。
賀雲珍看她笑的酸澀,那種勉強,她瞧在心底,女人,那個看到夫君娶妾而已經樂於見成,她知道,夏子漓昨晚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當她知道他去了她的房間心裡一定是十分難過的吧。
她的心裡微微的有了一些快意。
攜手到了涼亭邊坐着,夏子漓做到了賀雲珍的對面,眼看着她們那和睦的樣子還真如姐妹,除了忽略掉夏子漓臉上的黯然。
“側王妃,宮裡司儀的嬤嬤來了——”
是賀雲珍身邊的貼身宮女,夏子漓見過幾次的,此時在賀雲珍耳邊小聲回話。
雖然小聲,但又如同是故意一般,夏子漓明顯就聽見了。
司儀嬤嬤來王府幹什麼,她心裡大概是有數的,凡是王爺的妃子,側妃在大婚之後宮裡來人會把女子的初夜的落紅收走,這些就是要計入皇族卷帙裡面,家室內卷,備以卷宗記錄。
所以,這種東西,對於夏子漓這樣心思玲瓏的女子來說,她也是明白的。而現在宮女在她耳邊提起,她的心,如揪一般的疼。
“對了,今早這東西不是你收着麼,現在怎麼來問我——”“
賀雲珍故意說的大聲,生怕夏子漓聽不見,夏子漓一聽見對面的聲音,眼神有些恍惚,心就從裡炸開,血肉模糊。
連丫鬟上了茶,她也渾然不知,只是用手輕輕的揭開蓋子,然後無神的一波一波的撥弄這茶水,驅除上面的白霧。
既然這個東西已經有了,毋庸置疑,他們昨晚已經洞房了。
雖然從一開始就一直被動,一直給自己的軟弱找藉口的夏子漓,那一刻,心恍若已經不是自己的。
她想哭,但是根本哭不出,而且,現在,她也不能哭。
墨雲軒,他真的就這樣做了,也罷,她從來沒有資格要求他什麼,這是他的自由,她有什麼可埋怨的,他想怎麼樣做都於她無關。
看着夏子漓失神的痛楚的模樣,對面的丫鬟機靈的一個回覆‘可見是奴婢太粗心,可總得問問公主纔好——”
“你就去吧,別在這裡讓王妃娘娘聽着笑話——”這一句話,包含了故作的語氣
但是對於夏子漓來說。一句話,已然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她知道,的確,她的丈夫從今以後都不再屬於她,她的心有種從未有過的苦楚和絕望,一種深深的痛楚和絕望。
但是,當她的手還有些漫不經心的揭開了蓋子翻着茶碗水面上浮沫的時候,然後她懷中的小娃娃已經探出半個腦袋來,什麼時候,將她手中的茶杯蓋子抓在手裡,緊緊的捏在胖乎乎的小手裡,看着上面青花瓷的好看的紋路,稀奇的翻看着。
夏子漓沒有管她,也就鬆了手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
原本是自樂的小娃娃,突然擡頭,樂呵呵的衝賀雲珍笑。
當賀雲珍不覺得有什麼的時候,小娃娃手中的茶杯蓋子就給她忽然的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