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牀上的人兒緩緩睜開眼睛,兩片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無力的看着四周,她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彷彿沉睡了千年一般。
藍蝶兒正緊張的守在牀前,“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蝶兒?我睡了多久?”砂畫撓了撓頭髮,在藍蝶兒的攙扶下坐起身來,她覺得自己彷彿睡了很久,身體裡的記憶被抽走一半般,腦海裡空蕩蕩的,飄浮不定。
“沁兒醒了。”溫和的男聲從門外傳進來,砂畫擡眼看了看他,那個俊俏的公子不是楚夏嗎?身後是雲兒、雲輕、雲淡,還有非常年輕的玄機師父。
“我這是怎麼了,你們都一起來看我,我生病了嗎?”砂畫不解的問道。
楚夏輕聲開口,“沁兒,你睡了一天一夜,記得嗎?”
砂畫努力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她是怎麼昏睡到現在的一點都記不得了。
玄機拿出一幅畫像,遞到砂畫面前,“醜八怪,你認識畫上的男人嗎?”
砂畫定了定神,畫上的男子一身銀白鎧甲,腰間掛着把絕世好劍,劍眉如絲,眼若寒星,脣若朱丹,臉像是被刀削般刻畫,線條分明,高大威猛,帥氣異常。他騎在一匹遍體通紅的馬上,英姿颯爽,風姿卓絕。
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努力的搜索殘存的記憶,記憶中沒有這個男人啊!砂畫愣愣的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
某人才擔心的臉馬上輕鬆下來,他靜靜的看着砂畫,“沁兒,你可是答應了要做我太子妃哦!”男子調笑道。
砂畫嬌嗔一下,“我雖然睡了一覺,不代表我答應做你的太子妃,這點我還是很清楚的。”
楚夏皺了皺眉,臉上盪出一抹悠閒的笑意,只要她能忘記過去,遲一些答應,又何妨。
砂畫神情有些恍惚,她爲什麼會在這裡?記憶如碎片般怎麼拼都拼湊不起來,“楚夏,你們我都認識,可是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這裡,我記得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可是好像接不起來。”
她記得自己去酈景山玩,遇到楚夏,後來跟蝶兒來了香山,路中又被楚夏所救,她總覺得這些記憶中少了些什麼東西。
好像全部是支離破碎的片斷拼湊起來的記憶,頭腦有些發昏,砂畫痛苦的閉上眼睛,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算了,不如不想,那樣好累。
砂畫努力的搖了搖頭,她總覺得心裡少了樣什麼東西,那些曾經的經歷根本銜接不起來,一團團的疑惑在她腦海中盤旋,眼前這個白衣飄飄的男子,在記憶中多次救過她,她的腦海裡種滿了他,她的容顏、她的性命都是他救的。
藍蝶兒給她遞過一面鏡子,這是一面鑲着流金花紋的古鏡,鏡中那副迷倒衆生的面容,似笑非笑,她又恢復自己的容顏了。這是她在易容後第二次看到自己美麗的容顏,她還是不敢相信,看着衆人篤定的目光,她覺得自己似乎想多了。
看着失神落魄的砂畫,楚夏立即緊緊抱住她,向衆人使了個眼色,低頭輕喃,“沁兒,你現有記不起有些事是因爲吃了相思豆緣故,相思紅豆雖然可以治你臉上的毒,但是也有其他負作用,你記憶中有些不願想起的事物你是想不起來的,這叫選擇性失憶,你只會記得曾經開心的,過不了多久,說不定就能記起全部。”
選擇性失憶?砂畫愣然,怪不得她會覺得腦海裡空蕩蕩的,原來是服了藥的作用,這時,她的貼身丫鬟藍蝶兒也走了過來,給她堅定的目光。
“小姐,只要恢復美貌,什麼都不重要,您肯定忘記了,在你服藥之前,可是答應過楚公子,要和他去東陵國做太子妃的,蝶兒真爲您高興。”
“是啊,沁兒小姐,您的確說過。”雲輕雲淡們齊聲咐和道。
她們早就和楚夏商量好,只要她醒來,就口徑一致,爲了不讓她想起曾經南風瑾對她的傷痛,楚夏給她換了新的身份,他的愛人。爲了砂畫的幸福,藍蝶兒也加入這場謊話中,本來在服忘情水之前,砂畫就同意忘掉過去,重新開始,她們只不過是圓了她的心願。現在砂畫曾經丟失的記憶,都被她們說成是和楚夏在一起的經歷,只不過是她暫時想不起來而已。
楚夏溫熱的氣息蕩在她周圍,令她感覺很安心,他溫柔的開口,“你是不是都認識我們,只不過忘記和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比如蝶兒,你知道她是你的丫鬟,好多事情忘記了吧。”
砂畫愣愣的點點頭,她的確認識眼前這一堆人,可是除了楚夏,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她不太記得,只隱約記得一些,不過香山的一切,她都記憶深刻。
這種選擇性失憶還真奇怪,記得一半,又記不得另一半,砂畫看了看劍眉深沉,比女人還美的玄機,“玄機師父,我記得你,你替我治好了臉,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玄機俊顏一沉,有些冷淡的朝她點了點頭,兀自朝外邊走去。他告誡過雲若,不要給她喝忘情水,即使能用藥物忘記曾經,終有一天,她也會隨着真實的感情想起曾經,到時候,痛苦的是雲若。
一個人即使喝了忘情水,表面上會忘記自己最愛的那個人,可是日子久了,一旦讓她們重新相處,她就會因爲心的牽引起回憶起他,況且那麼多的漏洞,那麼多疑惑的地方,怎麼才能讓她相信。
罷了罷了,一切隨緣,他只能希望那忘情水永不會失效,她永遠記不起曾經,會和楚夏快樂的在一起。
接連幾日,砂畫都悶悶不樂,她總是一個人在竹林裡轉悠,她記得在泡溫泉的時候,和一相男子肌膚相親,還赤身肉博,到底他是誰?只要一想到深處,她的頭便會鑽心的疼痛,那種痛像螞蟻噬人,啃遍她四肢百骸,身體緊繃,頭痛欲裂,所有痛都集中在心上,像有千顆針在扎她般難受。
算了!她索性不想了,“砰”的一掌劈在柳樹上,砂畫搖了搖頭,不想了,如果再想,她又會受這種苦,她們怎麼說,就怎麼是吧!
楚夏靜靜的跟在她後面,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很不忍心,當初不應該叫她喝忘情水的,哪怕是她自己願意的,一股愁緒繞上心頭,兩種閒愁,如星的眸子堅盯在柳樹下如花的人兒身上,“沁兒,如果不開心,就別想了。”
砂畫攸地轉過身,眼前的男子一身青色錦袍,頭上戴着一頂白玉金冠,墨發被一根紅色緞帶隨意梆着,眼若桃花,劍眉如鬢。身上透出一股特有的貴族氣質,不愧是太子,連走個路都那麼吸引人,算了,她告誡自己,要聽他的話,別再想了。
“沁兒,如果不開心,就跟我在一起吧。”楚夏溫軟的聲音再次響起。
砂畫星目清澈,像彎月般含笑,重重的朝他點了點頭,楚夏向她張開手臂,她則快速的飛奔過去,撲倒在他堅硬的懷裡。
只有在他懷裡,她才最安心,只有跟他在一起,她纔不會頭痛,“我答應你,做你的太子妃。”砂畫咧開嘴,淺笑一下便傾國傾城。
楚夏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小蔥鼻,寵溺的看着她,“大家都在等着太子妃呢!該啓程了。我一定會金鸞紅轎,把你風風光光的接進皇宮。”這一去,全是凶多吉少,母后被陳妃軟禁,父皇病重,皇兄皇弟個個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他殺了,他想成功繼位,必須得到父皇親自下的詔書,可是現今,他連見老皇上一面都難。
淅淅瀝瀝的小雨輕輕飄下,還沒飄到地上便被秋風吹乾,香山腳下的山路上,一輛大馬車在緩緩前行,地上有些陰溼,泥土鬆軟,馬車輪子轆過的地方,都陷起淺淺的褶皺,一股股像是老年人身上的脈絡。
砂畫輕輕依偎在楚夏懷裡,享受着他溫熱安全的氣息,她絕美的小臉紅撲撲,兩隻蒲扇般的眼睛眨呀眨,雲輕幾個則坐在邊上握緊寶劍,隨時準備與敵人廝殺,藍蝶兒嘟了嘟小嘴,示意她的不滿,小姐怎麼有了公子就忘了她呢!
“啪”的一聲,車內突然安靜下來,砂畫趕緊捏住藍蝶兒的手,“蝶兒,你怎麼扇起自己巴掌來了?”
藍蝶兒羞紅着臉,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小姐,我看公子對你這麼好,真心爲你感到開心,剛纔有隻蚊子老是咬我,我想把它宰了,它調皮的往我臉上飛,所以我不小心扇到自己。”
說完,她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朝大家不好意思的輕笑,看到小姐放心下來,她纔在心裡詛咒自己。剛纔那一巴掌是她爲自己吃楚夏公子的醋而打的,開始她想歪了,認爲小姐有了愛人就不理她,轉念一想,只要小姐幸福,她就幸福,怎麼能有這麼齷齪的想法,才狠下心扇了自己一巴掌,以贖自己心中對楚公子的罪。
突然,馬車蹬的一下停了下來,雲輕急忙掀開簾子,握緊寶劍,厲聲問道,“兩位是何人,竟敢攔我家公子的馬車。”
“姐姐別生氣,我叫惟肖,這位紅衣女子叫惟妙,我們都認識楚公子……”綠衣女子個子嬌小,溫柔的說道,可她話未說完,另一聲厲喝打斷了她的話。
“妹妹讓我來,楚雲若,你出來,你不出來我們兩姐妹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說完,捏過雲輕的手腕,把劍鋒抵向她自己。
衆人都大驚失色,雲兒卻淡然笑道,“公子,看來又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想做你的妻子,讓我趕她們走吧。”
楚夏神情淡漠,輕輕點了下頭。雲兒正要開口,砂畫卻一把攔住了她,透出簾子,她看見,這兩姐妹怎麼這般熟悉。自稱姐姐的紅衣女子打扮雖妖豔,卻不失純真,她一身紅色勁裝,簡潔利落,妹妹嬌小可愛,一襲墜地綠色長裙,頗有小家碧玉之態。
這兩個女子,無疑都是貌美可愛的。砂畫望了望她們,隨即露出冰冷之態,“你們怎麼能爲了一個男子輕生,無知。”要是她,纔不會這麼傻。
哦!她想起來了,自己曾在某個櫻園見過她倆,當時惟妙還放毒蛇來害她和楚夏。
惟妙杏眼圓瞪,怒視着砂畫,“你又是誰?”回頭意識到除了那位冷豔女子之外,還有四位美女,她頓時有些自慚形愧,怎麼她們都生得這麼美,而且全都圍到楚夏身邊,難道這男人知道女人的好,開始好女人了?
“她是我妻子。”楚夏不緊不慢的說道,眉眼間是掩不住的傲氣,砂畫的心也隨之緊了下。
“妻子?”兩姐妹同時驚訝出聲,她們從來沒聽說過他成親了,一定是爲了躲避她們,故意找個女人來氣她們。
惟肖吸了吸鼻子,雙眼腫得像核桃般,哭哭啼啼的嗚咽道,“公子,我願意給你做牛做馬,只要你不趕我們走,把我們留在你身邊,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雲輕握劍的手鬆了鬆,“你們這又是何苦呢?我聽過你們尋我家公子的事,他說不留你們,就不能留你們,兩位還是請讓路吧。”
這麼多年來,雲輕三姐妹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面,有在她們面前尋死覓活的,滾地亂叫的,破口大罵的,塞金子的。這些女人無疑都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喜歡公子。
雨開始越下越大,狠狠打在地上,濺起黃色的淤泥,砂畫抿緊雙脣,看着風雨中仍堅定不已的兩姐妹,內心有些動容,她們雖然傻,可是有對真愛的執着,她不禁有些佩服起她們來。
惟妙擡起頭,任大雨打溼她的衣襟,冷冷的望着馬車上的人,厲聲長笑,“楚公子,我終於知道爲什麼天下有這麼多女子爲你捨棄一切,原來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既然我得不到你,也要讓你記住我。”說完,猛地捏緊雲輕的手,把寶劍狠狠的刺進她心窩。
“噗”的一聲,惟妙口吐鮮血,寒風中的她,顯得孤獨飄搖,頭髮全貼在臉上,溼轆轆的水珠順着臉頰滾了下來,衆人都大叫了一聲,惟肖趕緊扶住她。
“姐姐,你別做傻事,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說完,惟肖準備去奪雲輕的劍,霎那間,砂畫手中一段白色長綾飛起,一下子套落雲輕手中的劍,劍鋥的落在地上,折射出銀白色的利光,劍上還滴着惟妙的鮮血。
“把她們扶上來。”砂畫一邊吩咐雲輕,一邊自己衝上去抱惟妙,另一隻手還得試圖阻止屢次想輕生的惟肖,除了楚夏,衆人都跟着她忙活起來。
惟妙輕輕張了張脣,虛弱無力的靠在砂畫身上,胸口一直在噴血,砂畫趕緊用白綾替她止血。雲輕一邊幫忙,一邊向楚夏望去,她們都知道主子的脾氣,哪怕有一千個人在他面前死去,他都不會心痛,更何況是與他不相干的兩個女人。
“把她們收來做沁兒的丫鬟吧!如果不願意,馬上下車。”楚夏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願意,公子。”惟肖唯唯諾諾的說道,惟妙竟然也笑了起來,臉上一片欣喜之色。砂畫很不解,做別人丫鬟也這麼開心嗎?女人啊,爲了愛情,真是盲目。
楚夏別過臉,冷眼看着外面,馬車又發出咕轆咕轆的聲音,不是他冷漠,而是他知道,那些女人有幾個是真在乎他的,不是皇兄派來的探子,就是陳妃派來的心腹,他一心小心翼翼,現在砂畫一股衝動,引了兩頭狼入室。
惟妙惟肖兩姐妹放着東陵堂堂首富的大千金不做,跑來當他丫鬟,怎麼說都太過牽強,雲輕們都心知肚明,只有砂畫和蝶兒被她們柔弱的外表所騙,輕信了她們。
幸好這馬車夠大夠豪華,不然怎麼可能裝得下這麼多人,車外大雨還是叮叮咚咚的打在馬車上,道路越來越稀,砂畫利落的給惟妙止好血,綁上白綾,雲輕拿出自帶的金創藥給她敷在傷口上,現在她已經沉沉睡去,惟肖則一臉擔憂的望着姐姐。
“沁兒,我給你畫畫眉,如何?”楚夏溫柔的看着砂畫,雲輕馬上遞過一支青綠色的眉筆,砂畫嬌羞的點了點頭。
男子擡起她的下巴,筆尖輕輕的在她眉梢上游走,一股酥麻酥麻的感覺佈滿全身,時間彷彿過了很久,男子終於落筆,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一彎美眉似星月,一點朱脣似雪黛。
蝶兒遞過銅鏡,砂畫看着鏡中的自己,柳眉細黑,在這顛簸不平的車上畫眉,竟然也畫得這般流暢,他真厲害,畫眉的功夫如行雲流水般利落。
楚夏擡眼看了看惟肖,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們真的是奸細,如果真的是因爲喜歡他,那她臉上怎麼毫無吃醋的神色,只知道在那裡哭哭啼啼,裝得也太不像了吧。
車子在這顛簸的道路上行走了十天,惟妙的傷口也漸漸癒合,她總是冷冷的坐在最角落,捂着傷口,像個俠士般冷言看着在車上聊天的衆人,惟肖則主動坐到砂畫身側,替藍蝶兒服侍她,服侍的技巧相當好,甚至蓋過了藍蝶兒。
道路兩旁花團緊簇,草木茂盛,太陽皎潔的掛在天空,不灼人,很溫和。砂畫從雲輕口中瞭解道,再翻一座山,就能到與東陵和南邊三國接壤的斷腸崖。
斷腸崖下有一塊石碑,上書四個紅色流金大字:斷腸之崖。崖的西南面是南滄、東陽和尹夏,東南面便是東陵,崖底深十餘丈,人如果不小心墜下去,必死無疑。
斷腸崖附近沒有客棧,他們一行人只好在這裡歇一宿,臨近黃昏,天邊紫色的雲彩開始緩緩落幕,衆人都站在崖邊欣賞美景,各懷心思。
砂畫極目眺望,夕陽還掛在半空中,像玉盤一般照在人的臉上,把她的臉沁得好像鍍了一層金般亮麗,它照在水面上,河水就浮光躍金,似乎一顆顆神奇的小星星在閃閃發光;它照在綠樹上,綠樹就好像搽上了一層油,顯得更加翠綠。砂畫擡起頭,陽光好像千萬把利劍,直刺入她的眼裡,就快到東陵國了吧,那裡又是一番什麼景象,砂畫很好奇。
楚夏拿出玉簫,走到砂畫跟前,淡淡開口,“沁兒,我教你如何用玉簫保護自己,如何?”
砂畫愣了愣,她現在除了輕功出神入化之外,其他功夫都像三腳貓般,“可以。”能學一樣保護自己的武功,未嘗不是好事。可是她不知道,她這種武功,只是某個人利用她的手段,會的越多,她將來手裡流淌的鮮血就越多。
惟妙冷冷的坐在石頭上,看着砂畫和楚夏,她有些心急,這幾天一進沒有機會和楚夏講話,他防備特別嚴,自己只有動一下,就會盡收他眼底,要怎麼才能接近他,讓他放鬆警惕呢!
紅衣女子臉色一沉,陰狠的嘴角詭異的勾起,秋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撫摸着自己的傷口,心裡暗忖,千萬不能白白犧牲,一定要做出些成績才行。
紅衣女子揚起嘴角,臉上掛着大大的微笑,走到砂畫面前,“沁兒小姐,既然楚公子教了你御簫之術,我再教你一招御蛇之術,如何?”
砂畫收回手中正在翻轉的玉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沁兒,既然她願意教你,你就學吧。”男子溫潤的聲音響起,砂畫像接到信號一般,朝惟妙點了點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聽楚夏的話,可能潛意識裡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丈夫,惟妙教她念了一些咒語,又比了一些奇怪的手勢,砂畫交叉雙手,立在半空中,嘴裡輕輕唸到剛纔記住的咒語,像一具木偶般站在崖邊。
不一會兒,崖下開始爬來幾條細細青黑的毒蛇,扭着蜿蜒的身子,吐着纖長的舌頭,慢慢朝砂畫爬去。
“小姐,快過來。”藍蝶兒嚇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又不敢走過去,漸漸的,毒蛇越來越多,眼看就快靠近砂畫,她一個機靈使輕功飛離原地,輕飄飄墜落在崖邊,轉身換了另一副口訣,這批蛇便乖乖的朝崖下爬去,從她身邊退了回去。她輕輕的擦了擦額頭,帕子已經被香汗打溼,剛纔她一度以爲自己駕馭不了這些毒蛇,還好,它們挺聽話的。
惟妙眼裡閃過一抹冷笑,輕聲說道,“小姐學會這麼多種殺人方法,以後一定會成爲江湖上最厲害的殺手,御蛇術只要你勤加練習,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收放自如,沒有誰敢輕易傷到你。”
砂畫愣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那麼莫明其妙,個個都教她這麼多功夫,她不是要做太子妃的嗎?要這些功夫何用?不過,只要楚夏開口,她就不由自主的會照做,不知道是太愛他,還是着了他的迷。
將近一個時辰,她都在練練御蛇術、御簫術、御劍術等武功,即使大家都阻止她,她仍絲毫不停下,反面越練越有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能是吃的那顆紅豆起的負作用吧,她輕聲安慰自己。
藍蝶兒擔憂的看着小姐,小姐這是怎麼了!自從恢復美貌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只要楚公子說的話,她都聽,她變得越來越冷,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
“沁兒,乖,休息一下。”楚夏用輕功踱到砂畫面前,寵溺的替她擦乾臉上的汗珠,砂畫輕輕點了下頭,乖乖的倚在他懷裡。
忽然,狂風乍起,砂畫冷靜推開楚夏,蹲下身子,仔細聽着地面的動靜,她臉色深沉,握緊流星劍,冷風吹動她的墨發,顯得很冷清。
“不好,有大批人馬朝這邊奔來。”砂畫話一出口,不遠處,濃濃的黑煙冒起,幾排身穿黑色勁裝的鐵騎正朝這邊奔來。
“大家小心,有敵人。”楚夏用身子擋在砂畫前面,握緊玉簫,沉着吩咐道。
雲輕三姐妹急忙護到他前面,惟肖緊緊扶住惟妙,藍蝶兒則被砂畫一把拉到身後。彷彿眨眼間,那批鐵騎就奔到大家面前。爲首的是個身穿黑色錦袍的男子,劍眉入鬢,嘴脣鮮紅似豆蔻,眼神冷清,氣度不凡。
頭上戴了一頂銀光閃閃的玉冠,雙瞳如褶子般包黑,墨發順着肩上泄下,冠美絕倫。他清洌的掃視了下衆人,縱身跳下馬,那匹血紅色的寶馬立即仰天長嘯。
砂畫覺得這馬怎麼有些熟悉,不過楚夏擋在她面前,她看不太清男子的長相。
黑衣男子把手朝身後一輝,示意大家別輕舉妄動,他凌厲的雙眼掃過衆人,發現沒有要找的人,臉上立即透出一股深深的失望,“把她交出來。”他冷冷逼視楚夏。
楚夏自得的揚了揚嘴角,“她是誰?”
“你知道的。”男子眼裡像是射出火般熾烈,手裡鋒利無比的寶劍被夕陽一照,寒光打在他清冷的臉上,透出一股蒼白與荒涼。
人羣裡暗潮涌動,一陣不好的直覺朝砂畫襲來,果然,下一剎那,黑衣男子拔出腰間佩劍,直直的朝楚夏飛去,楚夏則拉住砂畫,騰空而起,用身體擋住她,朝黑衣男子射毒針。
男子輕輕揮動幾下寶劍,那些毒針全部栽到地上,砂畫被楚夏擋在身後,看不清眼前的局勢,突然,楚夏把耳朵附在她身邊,沉聲說道,“他是明夏大將軍,要想統一天下,必須殺掉他,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
聽他說完,砂畫皺眉,那黑衣男子竟敢傷害楚夏,她撥開楚夏放在她腰上的手,拔出寶劍,縱身向黑衣男子飛去,男子立即接招,兩人在空曠的山崖邊打得難捨難分,扣腕、奪劍、拳擊、收劍。
由於砂畫出招太快,男子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兩人一會兒鬥到崖壁,一會兒追到樹上,男子沉身,這女人武功路數也太厲害了點,而且像永遠不會累似的,他都有些累了,他輕巧的從她面前閃到身後,用力扣住她手腕,女子手中的寶劍立即落地。
她沉身,轉身去奪男子寶劍,眼裡全是冰冷的怒火,“鋥”的一聲,那柄絕世寶劍被砂畫一腳踢向鐵騎中,大家擔心的看着將軍,他會不會出事,個個握緊腰上的刀柄,只待將軍一聲令下,他們好全傾出動。
兩的寶劍均被對方踢落,南風瑾快速閃到砂畫身後,邪惡的揚了揚嘴角,又快速的從她後面閃到前面,雙後摸向她的胸部,好……軟。
“下流。”砂畫立即收回正握緊拳頭的手,雙手環胸,愣在原地。
男子因爲她的話而停下,不經意間瞥了眼她,眼神再也移動不了,她那雙水汪汪,清澈誘人的大眼睛,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冷風吹落花上的黃葉,輕輕打在男子落寞的身上。
“怎麼是你?”短短几日不見,她竟然會起武功來,還到了高手的地步,能和他打這麼久,而且,她臉上的疤痕沒了,出落得清麗脫俗。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男子眼神不再冷漠,多了份柔軟。
他怎麼會認識自己?砂畫停下手,這不是畫像上的將軍嗎?難道她曾經得罪過他,與他有過節,所以追到這裡來了。
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但是又記不得,砂畫沉下眼,不知道他爲何失神,不過,這正是偷襲他的好方法,爲了楚夏,她什麼都願意。
男子正沉浸在吃驚與疑惑中,眼前的女子卻急急攻了過來,他旋身向後移動,快捷的躲閃她如鐵重的拳頭,她還真是狠。
“你怎麼會武功的?砂畫。”南風瑾一邊躲閃,一邊後退,面對前面來勢洶洶、滿臉仇恨的女人,卻絲毫不還手,只是靈巧的躲着她。
砂畫冷冷笑道,“你傷害我夫,我必殺你。”
她夫?男子俊顏下沉,她什麼時候有了丈夫,“你胡說什麼?他不是你丈夫,我纔是,沁砂畫,別跟我裝傻,跟我回家。”
“我叫楚沁兒,根本不認識你,識相的就納命來,或許我會留你個全屍。”砂畫拔出樹中的寶劍,朝南風瑾狠狠劈去。
楚夏陰沉着臉,看來,忘情水果然有用,她沒有想起他,讓她殺死他,無疑是最好的。他能死在自己妻子手上,也算是落葉歸根。
藍蝶兒焦急的擦着眼淚,看着眼前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哎,何苦呢!原來應是一對幸福快樂的夫妻,可是現在,卻一步步走向深淵,關係一步步惡化。
南風瑾一直不還手,只有往後閃她襲來的冷劍,驀地,他看到守在楚夏身邊的藍蝶兒,更加斷定此女子就是砂畫,是他找了多天的妻子。
她一直對他奮起直追,讓他沒有辦法看清她,沒多少時間思考,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百思不解。
南風瑾低吼一聲,撿起地上的玉瑾劍,迎住砂畫的刀鋒,厲聲道,“沁砂畫,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她這是謀殺親夫。
他多次叫她沁砂畫,砂畫愣然,腦海中浮起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畫面裡有孃親,有大夫人,有皇后,她有些頭痛,身子輕輕搖了搖,差點倒在地上,男子一慌,急忙扶住嬌弱的她,她順勢軟軟的倒在他懷中。
砂畫喘了幾口粗氣,緩緩睜開眼睛,無力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是的,他長得很好看,而且好像認識以前的她,可是她一點都記不起關於他的一切,她好像記得自己叫沁砂畫,記憶裡的片斷湊在一起,那是七歲之前的片斷,孃親叫她小砂畫,這黑衣男子知道,說明他與她有過牽連。
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
南風瑾嘆了一口氣,懷裡的女子終於不再亂動,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她變美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美,是超過鳶尾和明夏所有女子的那種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臉上沒了疤痕的她,是那麼的吸引人,傾國傾城,嬌豔動人,一般男子見了都會心軟,何況是他。
女子一身白衣,眉間透出淡淡的悲涼,脣若朱丹,纖細的手指扣緊劍柄,突然,她眼裡閃過一絲陰鷙,拔出寶劍,猛地一下刺向正在唏噓不已的男人。
“將軍。”三百名鐵騎齊聲叫道,紛紛朝這邊攻來,楚夏和雲輕們急忙反攻。
南風瑾“噗”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臉色十分難看,他握緊胸口帶血的劍,手指尖有絲絲冰涼的血液流下,滴在冰冷的大地上,霎時,天上蒼鷹飛鳴,振翅盤旋,滂沱大雨傾泄而下,電閃雷鳴,劈向黑衣男子。
“你怎麼不躲開?”砂畫震驚的喊道,她以爲他會躲。她故意倒在他懷中,就是爲了讓他放鬆警惕,她知道他眼神裡對她有別樣的情愫,一劍結果了她,不正是她想要的嗎?爲何她會感覺如天旋地轉般難受,他疼,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來。
南風瑾喘了口粗氣,“噗”的一聲再次吐了口鮮血,鮮血自下巴流下,與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一股的洪流,滴在冰冷的劍上,“如果我的命……能換來你的原諒,我……願意。”男子輕聲開口。
此時,四大護衛已經攻了過來,砂畫看到被衆人圍攻的楚夏,立即拉過南風瑾,把劍抵向他脖子,“住手,誰敢妄動,我就殺了他。”她冷冷的吐出這幾個字。
鐵騎們從來沒見過真正的砂畫,所以不知道眼前這個就是將軍夫人,個個都怒視着她,不服氣的停下手裡的動作。
砂畫勒緊南風瑾的脖子,豆大的雨點打在她臉上,蜿蜒流下。男子身上仍在流血,他嘴脣有些慘白,仍堅定的望着砂畫,“你最好殺了我。”他沉下眼眸,甜言密語他不會說,他永遠都是這種冷情的人,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哪怕他愛一個人,可是做的事卻是在處處傷害她。
他愛她,可是他也有尊嚴,他不會輕易向她低頭,這個尊貴的男子,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是那麼倔強。
鮮血染紅了男子的脖頸,一頭墨發散亂在腦後,卻不失他原有的俊美,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合攏,嘴脣殷紅。
楚夏迎上一名黑衣鐵衛,引他朝自己動手,故意讓他打中自己,爲的就是讓遠方的人兒看到這一幕。
果然,砂畫一見楚夏被圍,怒聲說道,“你的人不聽話,不顧你死活,那就休怪我無情。”說完,呀的一聲長叫,握緊劍柄,直直的朝南風瑾推去。
“不要,小姐。”藍蝶兒被幾個將士圍住,擒住身子,不能動彈,她看到夫人竟親手把將軍推向懸崖,馬上就要推下去,立即驚叫起來。
將軍再不好,至少也是她曾經的主人,她不忍心看她死在夫人的劍下,淚水大顆大顆的滴在她臉上。
砂畫聽到蝶兒淒厲的叫聲,擡頭瞥見幾名侍衛正在抓她,臉色陰沉,“你去死!”狠心一下子扭動劍柄,一腳把眼前滿身是血的黑衣男子推向崖下。
在他墜落的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他眼裡的淚,從這麼高的懸崖摔下去,之前又中了兩劍,他一定必死無疑,她的目的達到了,身子軟軟的跪倒在崖邊,渾身是血。可是爲什麼她的心會跟着痛起來,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爲什麼一舉一動都會牽引着她的心。
“將軍……”衆將士紛紛圍到懸崖前,淒厲的哭喊着,他們不相信,那麼英明神武的將軍,會敗在一個弱女子身上。
曉月抹了抹傷口換鮮血,在臉上擦了擦,忍着劇痛,“夢迴帶一隊人繞下去找將軍,其他人給我往死裡殺,一定要替將軍報仇。”
“是。”頓時,二分之一鐵騎朝雲輕她們攻去,惟妙身上有傷口,不宜動武,不過這並不影響她施御蛇術,惟肖扶着她,她口中唸唸有詞,不一會兒,黑壓壓的一片蛇羣朝鐵騎們爬去。
砂畫一躍飛身傾向楚夏,緊緊護在他身前,“公子,你沒事吧。”她焦急的問道。
楚夏揚了揚眉,蛇一引出,這批人必死無疑,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南風瑾已死,他沉聲吩咐,“都撤。”
“是,公子。”雲兒回答道,一邊擋住來勢洶洶的將士,一邊往邊上撤離。
楚夏輕輕抱起砂畫,一個輕功,直往馬車奔去。伴隨着濃雨而來的還有薄霧,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砂畫急呼,“我要救蝶兒。”
“你在這等着,我一定把她完好無損的帶回來。”楚夏騰空飛向藍蝶兒,三兩下踢開抓住她的人,看着滿頭雨水的藍蝶兒,他突然做了個狠毒的決定。
現在只有這個小丫鬟清楚砂畫的身份,如果有她在,事情必定不好辦,總有一天,她會忍不住把真相告訴砂畫,到時候,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示意下殺了南風瑾,一定不會原諒他。他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出現!
他輕喝一聲,扭過一個侍衛的手,把他的刀抵向自己,做出他要殺自己狀,然後身子向後一傾,直直的把嬌小的藍蝶兒抵飛起來,藍蝶兒在他的重力作用下,驚叫一聲,就從崖上落了下去。
“蝶兒。”砂畫立即跟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楚夏把黑衣侍衛手中的刀砍向自己,然後又抽刀一刀砍向他。侍衛頓時噴出一口鮮血,噴滿他俊逸的臉。
砂畫正想撲過去救蝶兒,卻聽見楚夏倒地的聲音,她趕緊回過頭,扶起他,而邊上的雲輕和惟妙,正在與鐵騎死死對抗。突然,一陣清咧的簫聲傳來,那些蛇竟乖乖的退了回去,不再攻擊鐵騎。砂畫回頭一看,那男子正是那將軍身邊的護衛,好像叫宿雲什麼的。
“毒蛇竟然對他們沒用,該死的。”惟妙急急的退到砂畫身邊,低聲悶喝。
砂畫早已淚眼朦朧,蝶兒生死未卜,楚夏又傷成這樣,她果斷決絕的吩咐,“都別打了,救公子要緊,先撤。”
顧不得多想了,她抱起楚夏,一躍跳上馬車,後面的惟妙惟肖趕緊跟了上來,紛紛快速的爬上馬車,砂畫握緊繮繩,“雲輕,你們找機會逃跑,我救公子。”說完,駕的一聲朝前面駛去,後面的鐵騎紛紛上馬,朝前方追去。
“啪”砂畫咬緊牙關,揮舞馬鞭,狠狠的抽在馬背上,四匹馬像發瘋似的狂奔起來,辯不清方向,大雨打在砂畫身上,楚夏正奄奄一息的倒在馬車裡,想到這裡,她加快馬鞭子。
楚夏沉着眼睛,假寐在車上,後面一批批鐵騎正猛烈的朝這方追來,砂畫鼓足了勁的趕馬,手上全是勒痕和鮮血,她睜大眼睛,像個殺手般冷血。
馬車裡的惟肖像惟妙使了個眼色,這正是殺楚夏的大好時機,惟妙握緊匕首,冷冷的看了眼砂畫,其實剛纔毒蛇不是聽了簫聲才退的,而是她悄悄唸了召喚的咒語,那小子運氣好,吹兩下簫,以爲真能鎮住黑壓壓的蛇羣。
要不是她趕緊召回,那羣鐵騎早就齊齊中毒而亡,惟妙惟肖是楚雲烈派來刺殺楚夏的殺手,巴不得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死掉,那樣她們的機會就增加許多。她握緊匕首,悄悄靠近楚夏,準備狠狠的捅他一刀,再拉着惟肖從馬車上跳下去,滾進邊上幾尺高的蒿草中。
“沁兒……”楚夏輕輕喚了一聲,把一旁正準備刺殺她的惟妙嚇了一大跳,她沉着臉,眼神陰鷙,看他那樣子,想必不用她解決,自己都會死掉,後背中了一刀不算太重,但也不算太輕。
“公子,你醒了!”砂畫調轉頭,一手牽着馬繮,一手掀開簾子。
身後的鐵騎聲越來越近,怎麼辦啊!砂畫奮力的甩動鞭子,“駕……”揚聲喝起。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馬車裡威嚴的氣息,她沉着臉,一把掀開車簾,手中的長劍直直的打落惟妙手中的匕首,“原來你們真是奸細,怪不得當初公子不留你們。”
砂畫利落的跳進馬車,惟妙和惟肖兩人同時低喝一聲,抽出腰間匕首,朝砂畫攻去,馬車裡太過狹窄,楚夏迷糊的躺在一邊,砂畫一手揮鞭子,另一隻手抵擋惟妙兩姐妹的攻勢。
突然,楚夏不知哪來的力氣,他忍着背上的劇痛,悄悄爬起來,使力一腳蹬開惟妙,兩手抱緊砂畫,往邊上的蒿草中滾去。
“公子,你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砂畫焦急的望着她,剛纔幸好有他,不然,她可能會打不過惟妙兩姐妹。
楚夏聲間低沉而沙啞,“躲好。”在上方的道路上,那輛硃紅馬車疾馳而去,後面跟着幾十名鐵騎,狂風呼嘯刮過她們,等鐵騎和馬車全部像瘋了般跑過,砂畫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裡不能久留,惟妙惟肖如果逃脫了,會找過來的。”砂畫咬緊牙關,奮力扛起楚夏,顫顫巍巍的憑記憶走去,夜色蒼涼,滿身血腥,雨漸漸停了下來,空氣中夾雜着稀薄的血腥味和死人味,還有噁心腐爛的毒蛇味。
楚夏眼裡閃過一絲狡黠,虛弱的撐起身子,“沁兒,你走對了,這就是我回家的路。”
“嗯。”砂畫邊哭邊扶着他,艱難的朝前方走,她的蝶兒被打下山崖了,會不會摔得粉身碎骨,她該怎麼辦?一夜之間,她雙手沾滿鮮血,殺死鐵騎口中的大將軍,蝶兒又生死未卜,連楚夏都身受重傷。
楚夏擡起無力的手,輕輕撫了撫砂畫額前的頭髮,“沁兒,我們就快到家了,你放心,蝶兒吉人自有天相,她跟雲輕她們都會沒事的。”
“嗯嗯。”砂畫小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混合在一起,夾雜着雨水和血腥的味道,她要儘快幫楚夏找個地方療傷。
一月後
東陵國皇宮
此時已是深秋季節,砂畫愣愣的坐在這偌大的宮殿中。這是楚王殿,楚王是老皇上給楚夏封的封號。
金碧輝煌的皇宮大殿,紅牆綠瓦,玉砌雕欄,無不彰顯着皇家的高貴與奢靡。這座宮殿共有二十八道門,層層遞進,花燈高懸,硃紅色的錦緞鋪滿宮殿,這些高貴典雅的裝扮,卻沒有給這座冷清的皇宮帶來一絲歡悅,相反,皇宮裡,到處瀰漫着腥人的血氣。
大院裡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生機,置身在這片宮殿之中,就像行走在大海中的水晶宮殿上,規模宏大,形象壯麗,格局嚴謹,給人一種強烈的精神感染。
楚王殿裡一共有三座溫泉連接的浴池,佔地面積十分龐大,楚夏一共有奴僕四百人,負責他的起居、飲食等工作,每個奴僕各司其職,不得越距。
砂畫緩緩走到御花園中的大湖邊,清澈的水裡倒映着一張清麗脫俗的面孔。女子冷目以待,着一身抹胸拖地長裙,外披淡橙色輕紗,一頭青絲用淡色的簪子簪起,垂留幾根披在後身,略施粉黛,動人心魂,懾人魂魄。寐含春水臉如凝脂,白色牡丹煙羅軟紗,頭上的白玉簪子,把她襯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她你一株淡雅清麗的白玫瑰,皎潔的清香,象是冰涼的高山之雪。
自從一個月前她和楚夏從斷腸崖逃脫,匆匆忙忙之間正好碰到楚夏母妃秦王后派來的探子,順利的把他們接進了皇宮,楚夏的傷得以迅速恢復。
她則一邊思念蝶兒,一邊探聽這皇宮的一切。自從太子宣佈回宮,皇上一次都沒召見過他,砂畫也沒見到那個所謂的秦王后,自己親生兒子受傷,她都不來探望,根據砂畫以前在西塘國的經驗,秦王后一定被某個權大勢大的妃子給軟禁起來了。
西塘國裡王子間的暗鬥、妃子間的毒害招數,她都一清二楚,只不過她沒資格管人家,只有冷言旁觀帝國後宮發生的一切,砂畫對西塘國的記憶很深,畢竟那裡她呆了十三年,記憶中那個烈如嬋,還是那麼的陰毒。
這期間,有個叫陳妃的女人經常來楚王殿探望楚夏,根據她的判斷,那女人不好惹,她一定是軟禁秦王后的人,最擔心的是,現在太子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說不定皇上也被她軟禁起來了。砂畫查探到,陳妃是東陵四王子楚雲烈的母后,目前楚雲烈在朝中的支持者,若按十分算,他則佔四分,而另外的四分,則由東陵大王子楚雲飛掌握,剩下的人,不是舉棋不定,兩邊不討好的,就是支持太子楚夏的。
所以最終結果,支持太子順利繼位的只有兩分不到,最近,楚夏都一直奔走在外,砂畫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但是八九不離十是關於奪位的事情。
這幾天砂畫一直心神不寧,因爲她的月事好像推遲了一個多月都沒來,怎麼會這樣?是不是身體出什麼毛病了?砂畫凝神靜氣,望着湖面上的水波發呆,水波上是鮮豔欲滴粉紅色的荷花,一片片的簇在一起,微風輕輕吹過,荷葉飄動,荷花搖曳生姿,傳出陣陣沁人的馨香。而不遠處,跟着幾名小心翼翼的僕人,這些僕人全部是楚夏給她安排的,卻又像是在監視她,每天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
最近一看到油膩及油炸的食物她就噁心想吐,她出恭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都像涓涓細流般,下腹和頭經常性的痛,她越來越喜歡吃民間進貢的酸梅,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孕了,可是記憶中她未與楚夏同過房,怎麼可能憑空懷孕,砂畫搖了搖頭,可能一切都是巧合,她想多了。
這時,一名身穿翠綠色袖花碎宮裝的女子走了過來,她腰細臀圓,生得乖巧憐俐,漂亮異常,楚夏的王宮裡就沒有一個長得醜的丫鬟,個個都是絕色美女,不過這個丫鬟與其他丫鬟有些不同,她身上有一股濃濃的鄉土氣息。
她不喜脂粉,總是朝別人傻笑,如果衣着再樸素點,別的宮女就會嘲笑她是鄉巴佬。
“小姐,奴婢給您端了些糕點來,天氣涼,風太大,咱們去亭子裡避避吧。”
砂畫擡眼看了看那五顏六色的糕點,瞬間就聞到一股濃濃的油酥味,她急忙捂着嘴朝湖裡乾嘔起來,邊上的幾位侍女急忙圍了上來,幫她輕拍着背部,個個臉上均害羞的像嬌豔的花兒似的,砂畫終於嘔吐完了,又沒嘔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卻讓人這麼難受。
“油菜,麥穗,以後不要端油膩膩的糕點給我,我最近身體不舒服,一直對這些食物排斥。”她輕輕擦了擦嘴脣,絕美的臉蛋上有一絲散不去的愁鬱。
油菜急忙把糕點遞到另一個丫鬟手裡,吩咐她拿走,“小姐,你……應該是有喜了。”
“胡說,我還……我還沒成過親,怎麼可能有喜?”砂畫怒聲道。
油菜急忙應聲,“小姐,要不請大夫來瞧瞧吧,太子說了,要好好照顧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的項上人頭都會不保。”
砂畫睨了她們一眼,也不知道這裡面宮女哪個是楚夏的人,哪個又是楚雲烈的人,她現在誰也不敢相信,所以對任何人都心存戒備。
“好吧。”砂畫點了點頭,畢竟楚夏也不希望看到她生病的樣子。
夜涼如水,砂畫一個人靜靜的躲在偌大的宮殿裡,十二層紗蔓繞到牀邊,宮殿中央雕着狂龍的紅漆柱子高聳而立,幾盞燭燈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油菜和麥穗蹲在大殿外面打磕睡,均勻的呼吸聲迴盪在這靜靜的宮殿中,宮殿好冷清,砂畫一行清淚無助的流了下來。
下午請宮醫看過了,宮醫確定她懷孕了,還連聲恭喜太子有小王子了。聽到這個消息,砂畫猶如晴天霹靂,她的記憶裡明明沒有和楚夏同過房,又怎麼可能懷上他的孩子,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也許是她失憶記不起來了。
砂畫給了宮醫很多金銀珠寶,叫他不要把這事說出去,如果被其他宮殿裡的妃子知道了,肯定會找藉口爲難她,女子未婚先孕,是要浸豬籠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這件事目前只有她身邊幾個丫鬟知道。
楚夏一整晚都沒有回來。砂畫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楚夏會不會出事了?如果他出事了,那她和孩子該怎麼辦?不行,她要去找他。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楚夏的失蹤一定與陳妃和楚雲烈、楚雲飛有關,驀地,她豎起耳朵,握緊牀頭的寶劍,有人朝宮殿這邊走來了。聽那步子,極其的輕,一定是高手,不然不會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她是誰?她是沁砂畫,能辨識各種各樣極輕的聲音。
砂畫一個利落的起身,滾向大殿門後,握緊劍柄,殿外兩個丫鬟正睡得死氣沉沉,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砂畫躲在屋後,靜靜聽着不遠處的來人,聽那陣勢,應該有四、五個高手。
不行,要先下手爲強。砂畫輕輕打開窗戶,一個側身就鑽了出去,她定定的蹲在柱子邊上,探尋着來人的方向,他們應該快到御花園了,御花園過來十幾步就是楚王殿。
四五名身着勁裝的黑衣男子提着匕首,輕手輕腳的朝御花園走去。突然,邊上的假山後閃出一抹白色的身影,咻咻幾聲,朝他們發射幾柄飛刀,頓時,黑衣殺手死掉兩個,其他三個立即警覺,拔出匕首,跟白衣女子交起戰來。
砂畫拔出流星,在黑夜中與他們對打起來,刀劍發出“嗆嗆嗆”刺耳的響聲,驚動了巡夜的皇城侍衛,砂畫看到不遠處有一堆火把朝這邊快速的移動過來,趕緊騰空躍上,雙足踩到劍柄上,默默的念動咒語。
就在大批皇宮侍衛跑到御花園時,看到的場景就是三個黑衣人正在毒蛇下掙扎,均口吐鮮血,臉色陰黑,嘴脣發紫,青晴暴裂,十分恐怖。
“把他們抓起來,竟然敢暗闖皇宮,私下暗鬥,簡直不把皇上放在眼裡。”爲首的錦衣衛大聲責喝,其他侍衛都不敢上前,因爲那裡還有一堆蜿蜒粗黑的,如碗口般粗大的蛇盤在那,有的跟地上的屍體絞在一起,有的正擡着三角頭呼哧哧的朝侍衛們吐舌頭。砂畫躲在暗處,默默的輕唸咒語,指揮着那些蛇。
只要她開口,那些蛇一定會撲上去,殺了這羣錦衣衛,惟妙的御蛇術果真厲害,輕輕鬆鬆就能解決一片人,砂畫沉了沉眉,見那些侍衛均驚恐的直往後退,便大發慈悲唸叨咒語,把那批蛇隱去。
她還有急事要辦,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殺他們只是浪費時間,況且她根本不想傷害無辜。趁侍衛退後之際,砂畫輕輕閃過假山、峰巒、池水,悄悄朝重簾殿走去。
重簾殿是陳貴妃的寢宮,楚夏消失了一天一晚,說不定跟陳妃有關,陳妃和楚雲烈的狼子野心早就暴露在朝廷之上,最近做事越來越大膽,如果他們真的敢綁了楚夏的話,那她一定不會放過她們,會讓她們吃不了兜着走。
砂畫輕輕擦了擦發光的劍鞘,眼神冰冷。夜晚的重簾殿仍燈火通明,十分奢華,就像白天一樣,四處都派得有重兵防守,看來,東陵皇宮的爭鬥已經進入頂峰。高牆綠瓦、雅緻設計、拱形外觀、雲柱沖天,外面守衛重重,個個瞪大眼睛,她要怎麼才能混進去。
看來,這皇宮裡的暗鬥已經正式開始了,不然陳妃和四皇子不會這麼小心,砂畫數了數外面的侍衛,大約有兩百多名,個個腰佩利劍。如果是平時,皇宮裡根本不許帶刀進入,他們膽子可真大,砂畫斷定,老皇上已經活不久了,或者是已經死了,所以他們才這麼大膽。
冷風吹在白衣女子身上,顯得她有些形單影隻,身形蕭瑟,少女雙眼噴火,冷冷注視着衆人,盤算着如何找機會混進大殿,擒賊先擒王,如果不先摸透重簾殿的底細,她又怎麼救楚夏。
這時,兩個身着淺綠色宮裝的少女端着兩盤食盒走了過來,她們還沒到大殿門口,正在花園裡悠閒自得的閒聊,突然,她們在原地停了下來,兩人在交頭接耳的說着什麼。砂畫利落的從假山後滾了過去,側耳傾聽她倆說話。
雖然她們聲音極低,可是憑她這麼厲害的聽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砂畫屏氣凝神,手肘着寶劍,靜靜的躲在假山後面。
“聽說,他還不肯吃東西,要是餓壞了這麼俊美的人,我可真捨不得。”左邊名宮女臉上有些擔憂的轉了轉靈動的眼珠子。
“十幾年不見,他比四皇子好看多了,可惜,人少敵不過人多,聽說當時爲了抓住他費了好大的勁,動用了重簾殿幾百個侍衛,而重簾殿也死傷一百多名侍衛。”
“他好英勇,如果他能登位,我一定支持他,可惜現在秦王后徒有虛名,並無實權,她身邊的親信全被四皇子扣押,想救太子殿下都救不了。”
太子殿下?砂畫一愣,看來她的直覺沒錯,楚夏果然被關在這裡。砂畫撿起一顆石子,狠勁往假山上扔去。
“什麼聲音?”宮女驚鄂,“我上去看看,說不定是娘娘最愛的貓又跑了出來,它經常半夜在這裡出沒,每次抓它都得費一番盡。”
“是啊。”女子接過她手中的食盒,“那隻貓比人的命還金貴,每天吃得比我們還好。”
腐敗的皇宮,一隻貓的命如此值錢,可是那些爲奴爲婢奴僕的命,卻如草芥般低賤。砂畫握緊流星,準備行動。
宮女把手合成喇叭狀,輕聲的叫了聲“喵”,朝砂畫這邊搜索過來。
“啊……”這裡有人,宮女還沒叫出聲來,就被砂畫一劍柄敲昏過去,她軟軟的倒向砂畫,砂畫快速的解下她衣裳,套在自己身上,另一個宮女仍在原地向這邊張望,砂畫趕緊藏好寶劍,幸好這劍極細極薄,能很好的藏在袖子裡,她低着頭,慢慢走出假山。
“哎呀,你怎麼這麼久纔出來,有沒有找到那隻貓?”女子焦急的朝砂畫望去。
砂畫驀地擡起頭,竄到她身後一下子掐住她脖頸,“別叫,別動,否則,我就殺了你。”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