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閻宇回家換衣服的時候,瞅了眼門上的掛曆,上面寫着四個大字:不宜出行。
他挺信這個的,不由皺了皺眉。
關鍵是。
這兩天還真有點衰。
過了個莫名其妙的生日不說,還把錢花光了。
他想起之前摸.他胸的那姑娘,又有點胃痙攣,正想拿藥吃,手機就響了。
“喂!小宇啊!”曾阿婆打電話都靠吼,她自己耳背,怕別人也聽不見。
“誒。”應閻宇耳尖一顫,連忙把手機拿開了些。
“過來吃飯啊!”曾阿婆熱情道。
應閻宇看了看時間,早上十點。
“阿婆,這是吃早飯麼?”他問。
曾阿婆登時就笑開了:“你先過來玩會兒嘛!我還有事兒想請教你呢。”
應閻宇知道老人家愛熱鬧,家裡又沒人,他按了按抽痛的胃,還是說了聲:“馬上就來!”
掛了電話。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黃曆,思忖片刻後,找了只油性筆,在手心裡寫了個“不”字。
不,宜出行。
他就是這個“不”。
當年初中跟人約架的時候,他就經常這樣幹,每次都能打贏。
所以今天也是順遂的一天。
從破敗不堪,無人打理的小院壩出去,轉個彎,步行三十一步,就到了曾阿婆她家。
按理說。
就是他家背面,隔了堵牆而已。
“阿......”應閻宇剛張嘴,一條奇醜無比的土狗就衝他跑了下來!還邊跑邊罵!
“汪汪汪!”是誰!
“汪汪汪!”不認識的!
“汪汪汪!”兇你!
“......”應閻宇瞪着衝他呲牙的土狗,心裡來氣了嘿,上一隻敢這麼兇他的狗,現在都還禿着呢!
“嗷嗚!”他兩手抓上鐵欄,學了聲狼叫。
“......”烏嘴盯着他,靜默了一秒,然後:“汪汪汪!”傻.逼!
“嗷嗷嗷!”
“嗚汪!嗚汪!”
溫橙聽見動靜,打開內門的時候,就看見一人一狗在吵架,超兇。
這他媽是智障麼?
“烏嘴。”他招了招手,把狗叫回來,這狗本來就醜,別再被人折騰蠢了。
“嗚。”烏嘴登時委屈巴巴的嚶嚀一聲,跑上石梯,抱住了他的大腿。
在傻.逼和帥哥之間。
他選擇了會喂他骨頭的溫橙。
“來這麼早呢?”溫橙心裡冷笑了一聲,他回身把狗栓住,從梯上下去。
在這個角度看,他只能望見一雙高幫板鞋,挽起的牛仔褲腿,還有T恤下襬,脖子以上的部位都被三角梅枝椏擋住了。
“......”應閻宇聽見他的聲兒,倏地一僵,而後又猛地一抖,他看着自己手心裡的“不”字,心想沒這麼巧吧?
這時候,雨已經快停了,就像拉長的糖絲,正隨着風飄。
鞋底踩進石梯上的積水,噼啪作響。
應閻宇聞到那股帶苦的清香氣時,臉都綠了。
“......”
溫橙面無表情的和門外那人對視了五秒,然後露出了一個極爲燦爛的笑臉。
應閻宇都看到他的酒窩了。
“喲,是你啊......”溫橙開門道,“快進來。”
“......叔?”應閻宇嚥了口唾沫,沒敢動。
溫橙瞬間拉下了臉:“誰是你叔?”
應閻宇擡眼掃了掃他好看的臉,改口道:“哥,我......”
溫橙打斷了他:“誰是你哥?”
應閻宇只好勉強道:“溫大夫,我錯了。”
“小宇來啦!”曾阿婆從內門探頭,“你倆擱那兒站着幹嘛!快上來啊,這雨待會兒還要下大呢。”
溫橙應了聲,轉身上樓。
應閻宇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把鐵門關上,慢吞吞地把自己移上了樓。
結果他一上去,就瞧見了院壩裡的塑料凳。
有點眼熟啊。
怎麼看怎麼像他在垃圾堆裡撿的那張呢?
“隨便坐。”溫橙礙着曾阿婆的面,也沒說什麼,去廚房做水煮牛肉了。
應閻宇束手束腳的在原地踱了兩步,坐到了塑料凳上。
這屁股一挨上去,他就更確定了。
“嘶。”塑料凳中間裂了條縫,一坐就夾肉。
“小宇啊......”曾阿婆從屋裡拿了把粉色稠扇出來,見他高高大大一個人縮在小板凳上,有些奇怪,“你幹嘛呢?”
“沒啥。”應閻宇起身,屁股上的凳子也跟着起了,他回手一扯,呲啦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
“別傻愣着啊!阿婆今晚有個比賽,你再教教我這扇子要怎麼轉,我總玩不順。”曾阿婆掏出收音機,給他放了個喜氣洋洋的伴奏。
應閻宇拿着扇子,差點蹦了句“新年快樂”。
歡快的音樂伴着阿婆的“咯咯”笑聲傳進了半露天的廚房。
溫橙繫着那條肌肉型男的圍裙,給牛肉裡放了點料酒,再裹上豆粉。
他聽着小孩給阿婆細心解釋,有點好奇地擡了擡頭,然後就凝固了。
“就這樣,左右腿交叉彎下去,屁股沖天上一扭,唰地打開扇子......”應閻宇邊說邊做,扭屁股的時候,正巧對準了廚房的方向。
溫橙看着從“破洞”牛仔褲裡露出的粉底草莓內褲,趕緊閉了閉眼,緩衝一下視覺衝擊。
“哎喲!小宇你褲子破啦!”曾阿婆也發現了。
“啊?”應閻宇往後一摸,這纔想起剛纔那陣呲啦聲,他也不知道爲什麼,立馬就衝廚房裡看了眼,見溫橙正在低頭切菜,登時鬆了口氣。
“沒事,我自己補補。”
“好,我給你拿針。”曾阿婆從屋裡出來的時候,應閻宇已經用透明膠給褲子粘好了,這會兒正筆直地站在廚房門口。
“不用幫忙,馬上就好。”溫橙把煮好的牛肉裝進瓷盆裡,灑上辣椒麪、花椒麪,還有蔥花,再用燒滾的熱油淋下。
呲啦呲啦的,香味四溢。
應閻宇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聲。
溫橙側頭看他。
應閻宇低頭看地。
“沒吃早飯就去擺攤了?挺敬業的。”溫橙瞧他那一身穿的,怎麼說也是牌子貨,聲調就低了下去,“怎麼,在體驗生活?偷東西偷攤的,好玩嗎?”
“不是,真對不住,”應閻宇擺手道,“我一開始都不知道那是三七,我就想挖點野菜賣。”
“是嗎,你見誰家野菜還給搭架子、支棚子啊?”溫橙沒信他的鬼話。
“啊?”應閻宇愣了愣,一臉迷茫,“沒棚子啊,我就邊上挖的。”
溫橙盯了他一會兒,看樣子不像在胡扯,畢竟是不是,他上山一看就知道了。
......難不成是他丟在側山腰的種活了?
操!
他這兒盡心盡力地伺候着,結果跟放養的長成一個樣啊!
應閻宇見他臉色還挺差的,就接着解釋:“我真的不認識,後來擺攤子上一賣,有人來問‘這三七怎麼賣’,我才知道這是三七。”
“不知道你就敢賣呢?”溫橙問他。
“啊,自然有認識的人來買。”應閻宇說得理所當然。
“哦,那你後邊還衝回去給我撿走了!”溫橙一說就來氣。
應閻宇這回沒話說了,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這是真沒錢了,又不好意思空手過來蹭飯,原本是想賣了賺錢買東西,結果沒賣成,就直接提來了。
溫橙不想再跟他多說,端着菜去了客廳。
他雖然脾氣暴,但也沒壞到見一個人就發火的地步,但應閻宇成功達到了這個成就。
他現在一見他就想給摁池子裡洗洗腦子!
飯桌上,很快擺滿了葷素搭配的熱菜。
豌豆尖和紅苕藤都是曾阿婆自己種的,一個伴雞蛋煮湯,一個過水涼拌,夏天吃着爽快。
“快來。”曾阿婆讓應閻宇坐她旁邊,慈愛地摸了摸頭,就像摸烏嘴一樣。
“謝謝阿婆。”應閻宇規規矩矩地捧着碗,他吃飯時很少說話,但有問必答。
“我下午的比賽,你倆都去看吧?”阿婆說。
“下午?”溫橙下午要去藥房,可轉而想到阿婆沒有家人陪着,又點頭說“好”。
應閻宇卻拒絕了:“我下午也有比賽。”
曾阿婆“啊”了聲:“什麼比賽呀?”
應閻宇說:“廣場舞。”
一片沉默。
溫橙盛了碗雞蛋湯放到阿婆面前,挺平淡地說了句:“那你們還是競爭對手了。”
曾阿婆刨了口飯,有些不高興:“你咋不早說,我們隊的絕活都給你看了。”
什麼絕活??
扇子啊?這還不都是他教的?
應閻宇把嘴裡的飯嚥下:“沒事,我們隊排最後了,不影響的。”
曾阿婆這才又笑了。
午飯過後,沒理由讓客人動手,溫橙把碗洗了,回身就見應閻宇在衝烏嘴呲牙。
“......”這人腦子裡是不是缺了點什麼?
“橙橙啊,剛小宇跟我說,他想打包吃剩的水煮牛肉。”曾阿婆背上的她的小包,準備提前去候場了。
“打包?”溫橙問,“那裡面的牛肉不是都被他挑完了嗎?”
曾阿婆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小聲點:“他說要拿回去煮麪吃,小孩一個人住,又不願意過來搭夥吃飯,你就給他打包吧。”
爲什麼一個人住?
不讀書也不上班?
溫橙想問,可應閻宇已經走了過來,他只能說了聲:“好,回來再取吧,現在帶出去要餿。”
下午兩點整,三人準時出發了。
皋垌街第七屆廣場舞大賽的橫幅掛在了皋垌公園門口,特別顯眼。
溫橙他們進去的時候,臺下已經橫七豎八地坐滿了人。
“橙橙,你去前排坐,”曾阿婆走之前小聲道,“有人接頭,暗號是‘這個婆娘不是人’。”說完就走。
溫橙愣在當場。
而應閻宇也打着電話走了,似乎還在找他的隊伍。
“誒讓一讓啊,讓一讓,涼麪涼皮涼皮卷兒!三塊錢吃到飽!”一位大爺挑着扁擔路過。
溫橙讓開的同時,看見有人頭上舉了個橙子抱枕。
他不大確定地走了過去。
而第一排的正中央,坐着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奶,她衝溫橙甜甜一笑,門牙都沒了,說話漏風道:“我是曾美華的閨蜜。”
“奶奶好。”溫橙說完,卻發現對方正一臉期待地盯着他,還挑眉。
“......”溫橙猶疑許久,才低聲說道:“這個婆娘不是人。”
老奶神秘地接了句:“九天仙女下凡塵。”然後起身離開。
“......”溫橙就抱着橙子,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