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閻宇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那黃瓜多少錢來着?”
胡三“啊”了聲:“什麼黃瓜?剛纔那店提供情.趣.用品了?我沒看見啊,你用了?”
“......”
藥房裡倏地靜了。
應閻宇氣得磨了磨牙:“你腦子裡能裝點正常東西嗎?”
胡三自我感覺挺好。
溫橙眯了眯眼,從抽屜裡抽了張溼紙巾擦手,邊擦邊說:“三塊四。”
應閻宇點頭,摸了摸錢包,又衝胡三說:“給我16.6。”
“得,你身上就那五百二呢?”胡三拿了張二十的給他,“叫姑娘都沒用你的錢,怎麼窮成這樣了?”
“你閉嘴!”
應閻宇給了錢,又看了病,最後提着兩小袋藥,挺悠閒地走了出去,然後拐個彎,站路口抱住了頭。
“你幹嘛呢?”胡三問他。
“啊啊啊!”應閻宇衝他叫。
“......咋,咋的了這是?”胡三琢磨道,“不舉也不是很丟人,一般丟人吧,你看開點。”
“......”應閻宇吐了口氣,轉身就走。
“誒!八月二號那個比賽你參加不?我給你報個名?”胡三問。
“報!老子沒錢了!”應閻宇吼了聲。
“行吧。”胡三摸摸鼻子,朝反方向走了。
......
溫橙一直在沃德瑪大藥房坐到了傍晚七點,也就賺了三塊錢,就剛纔來看胃病那小孩給的診斷費。
“溫大夫,走了啊?”秦暉跟他打了個招呼。
“恩。”溫橙和他不熟,平時坐一起也沒兩句話。
“你小心啊。”秦暉突然來了句。
溫橙腳下一頓,回頭問他:“什麼意思?”
秦暉四四方方的臉上多了絲勉強:“剛纔那人,我初中同學,他以前是校霸,打人特別猛,要是知道你亂開藥,怕是要來找麻煩。”
“哦。”溫橙掃了他一眼,有些煩躁。
去他媽的亂開藥!
他一個重點中醫大學畢業的研究生,能給人亂開藥嗎?
你自己是個江湖騙子,還以爲人人都和你一樣呢?
“行,我先走了。”溫橙難得沒發脾氣。
他是懶得解釋。
畢竟誰能想到他這種文憑會來這裡,天天守着賺那三塊錢啊。
“溫大夫,明天見啊!”導購和藥師站櫃檯後,挺熱情地揮了揮手。
溫橙也笑着點了個頭。
等他走回家的時候,站鐵門外就聞到香味了。
“汪汪汪!”烏嘴耳朵靈,聽見他回來,咚咚咚的從樓頂衝下,撲上來就用前爪抱住了他的大腿。
溫橙和它對視了兩秒。
然後發自肺腑地問了聲:“你怎麼又長醜了?”
烏嘴聽不懂,還歪了歪頭。
這要是擱在顏值高的狗身上,還挺萌,但放到烏嘴身上就惱火了。
這狗矮壯結實,嘴邊一圈都是黑毛,長得特像四五十歲的糙漢。
“橙橙下班啦?”曾阿婆從屋裡出來,花白的短髮用摩絲定型,一絲不苟地三七分着。
“誒,阿婆煮了什麼?真香。”溫橙拖着狗,爬上石梯,進了屋內的小院兒。
恰遇夕陽斜下。
隱隱餘暉灑在院右的小池塘上,一片暖光。
“沒做什麼,蒸了兩截香腸,還有那壇楊梅酒,我給挖出來了。”阿婆說。
溫橙想着那壇酒,有點饞:“有客人要來?”
“對啊,隔壁小孩,他今早還跟我說要過來蹭飯呢,結果現在都沒到,估計是有事耽擱了,”阿婆說着,想了想,商量道:“橙橙,你說明晚你倆見一面行嗎?”
“明天......”溫橙進屋,站到日曆前看了看,越看越不對勁,他又拿出手機瞄了眼,然後就氣笑了。
“阿婆!這日曆在哪買的?”
“我想想?菜市場的小攤上,才四塊錢!”阿婆在廚房裡回了聲。
“四塊?”溫橙記下了,“這是去年的日曆!”
竟然連老人家的錢都騙!
四塊也夠恁死你了。
溫橙一把扯下牆上的日曆,卷巴卷巴拿走了。
他記得菜市場後門那裡有個賣黃曆的,應該就是他了。
“橙橙,你說什麼呢?明天有空是吧。”曾阿婆的耳朵有些背,有時候沒聽見,就按自己想聽的那方面想。
溫橙也不糾正:“阿婆說有空,那就有空吧,我明早去買點......小孩一般喜歡吃什麼?”總不能吃得和他一樣清淡吧,跟苦修似的。
“哎喲,我忘記問了,做水煮牛肉吧,你拿手。”曾阿婆平時都不愛下廚,也是想着溫橙上班累了,才幫幫忙,但手藝不怎麼好。
每次有外人來拜訪,都得溫橙出馬。
“水煮牛肉......行。”溫橙想了想,做成麻辣的應該不錯。
吃完飯。
曾阿婆又出門跳舞去了,臨走前提醒了句:“樓上曬的那些藥記得收了,半夜會下雨。”
溫橙趕緊點頭。
老一輩人看天色就能知道陰晴,比天氣預報準多了。
樓頂上有一半是水塘,底層鋪了淤泥,荷葉長得正好。
而且涼快。
二樓的兩間臥室都不用裝空調,牆壁都是浸涼的。
而另一半,是曬衣服和曬藥用的。
溫橙彎腰捏了捏丹蔘和百部的薄片,幹了,厚片的還差點。
他把竹編筐堆成一摞,抱起準備下樓,餘光卻瞥見山上有個人。
可等他仔細看過去的時候,那人又不見了。
陰陰山風攪動着屋前竹林,沉澱的墨綠嘩啦作響。
“汪汪汪!”拴在院子裡的狗倏地叫了起來。
溫橙臉色一青,不敢再多看,直接跑下了樓。
他跑得太快,手上的藥材飲片抖落了都沒留意。
直接衝進臥室,把東西一扔,鎖門關窗,神經緊繃地來回走着。
他反覆巡視着屋內,像是在確定,這裡真的只有他一個人。
曾阿婆跳舞回來後,發現二樓客廳的燈還亮着,她原本想去關了,轉而卻想起溫橙搬來前說的話。
“如果晚上我沒有關燈,就讓它亮着,必須亮着。”
她嘆了口氣,回屋睡了。
第二天一早。
大雨傾盆而下。
溫橙幾乎一夜沒睡,他雙手撐在洗漱臺邊,面色難看地低頭刷牙,不敢去看鏡子。
“橙橙!早飯在桌上!我去晨練了!”曾阿婆在樓下喊道。
溫橙這纔回神,吐掉嘴裡的泡沫,也跟着喊:“下雨呢!”
“我們有室內的活動場!”曾阿婆對於鍛鍊身體十分執着,她說她沒有子女,要是走不動了,就麻煩了。
溫橙沒再反對,說了聲:“注意安全。”
一樓的客廳裡,熱騰騰的豆漿包子擺在桌上。
溫橙端起來喝了口,溫香甘甜,撫慰了緊繃的神經。
“嗷嗚。”烏嘴見他要走,連忙叫了聲。
溫橙便分給它半個包子,揣着日曆去了菜市場。
因爲下雨的緣故,街上沒了各式各樣的菜攤,空曠起來。
他有點拿不準那小子會不會來。
結果剛下菜市場,就在胖二哥雜貨鋪邊瞧見人了。
不僅瞧見了,還圍着一圈大媽大爺。
“你這賣的是啥子哦?”大爺問。
“三七。”應閻宇說。
“真的假的哦?好多錢一斤?”大爺問。
應閻宇像是想了一會兒,才說:“八塊八?”
大爺登時就冷笑了聲:“騙子!”然後走了。
應閻宇悻悻地撓了下頭,他也不懂行情啊。
溫橙聽了會兒,有點奇怪,怎麼這會兒就有人賣三七了?
春三七也得等下個月底才挖啊。
他走過去的時候,能感覺到應閻宇瞬間甩過來的視線。
“叔,挺巧。”應閻宇笑了笑。
溫橙沒搭腔,蹲身掃了眼塑料布上的藥材,有點驚喜地擡了擡眉:“這三七品相挺好,跟我種的有一拼。”
應閻宇莫名沉默了幾秒,有些艱澀道:“啊?你種三七的啊?種哪兒?”
溫橙說:“山上啊......”
他剛說完,猛地發覺不對勁,擡頭和應閻宇對視了半晌,問:“你是不是偷挖我的藥了?”
“瞧您這話說的,”應閻宇擺了擺手,坐在板凳上的屁股微微擡起,“我能說是嘛!”然後拔腿就跑!
“......”溫橙這次是徹徹底底地被震住了,站在原地看着兔崽子跑遠了。
“傻站着幹嘛!追啊!”胖二哥忽然喊了聲!
旁邊圍觀的攤販也跟着喊。
“追啊!再不追就沒機會了!”
“追啊!”
“快追!”
於是,溫橙在一片呼喊聲中,收傘追了出去!
彷彿偶像劇裡氣跑女主的渣男。
噼裡啪啦的雨滴砸在菜市場的頂棚上。
溫橙衝進雨幕,跟着馬路上轉了兩圈,沒人。
操!
他扯了扯溼透的衣服,把傘摔到地上,氣狠了,又踹了兩腳,然後再撿起來撐到頭上,抹了把臉,穿着滿是泥污的白板鞋走了回去。
“喲,沒追到吧?”胖二哥樂呵一聲,“那小子真能跑,沒讀體校可惜了。”
溫橙還在“呼呼”喘氣,他站原地轉了個圈。
“你這是要變身了?”胖二哥問他。
溫橙登時就暴脾氣了:“我的三七呢!”
“啊,”二哥愣了愣,“那小子剛又折回來,撿走了。”
“......你就看着?”溫橙問。
“不是,他也太快了,就衝過來,彎腰把塑料紙一攏,又跑了!中途連個1.5秒的停頓都沒有!”
溫橙看着唯一留下的兒童專用塑料板凳,額角暴起一根青筋,忍住沒踹,拿走了。
他折騰這一趟,又出了汗,衣服被雨汗黏在身上,膈應得慌。
但正事還是要做的。
他穩住情緒,認認真真的挑選好牛肉、絲瓜、辣椒、姜蒜等一系列東西,還貼心的買了涼糕和哈密瓜。
畢竟家裡要來客人。
還是個小孩。
總不能弄得太磕磣。
可等他回家看見放在廚房裡的那一口袋三七時,額角的兩根青筋全繃出來了。
“阿婆,”溫橙問,“這三七哪來的?”
曾阿婆好笑道:“不是跟你說隔壁的小孩要過來吃飯嗎,人家可懂事了,還送這麼好的藥過來,你不也愛吃嗎?
能不愛嗎。
老子辛辛苦苦種的!